12.第一個世界
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奚萌才聽著耳畔的雨聲迷迷糊糊地醒來。剛想動彈，突然脖子處傳來一陣疼痛。她抽動了幾秒嘴角，大腦才慢慢將昨晚的事情回憶起來。
她被人用鐵鏈之類的東西纏住了脖子，對方想將她置於死地，由於其他人察覺，兇手才不得以鬆開她跑了，但是這以後呢……
奚萌將視線落在身邊的長發女生身上。昨夜她差點窒息，所以之後連什麼時候昏厥的都記不起來了。
林妍坐在她的床邊，眼圈腫腫的，估計是昨晚上被她的事嚇著了，一晚上沒睡。
「奚萌，你好點了沒？脖子還疼嗎？周強從附近的藥店拿了些葯，我也不太懂，你要不要吃片消炎的？」
聽到說話聲，幾個男生先後跟著進屋。
奚萌慢慢地轉頭，見床頭柜上一大袋藥品，其中還有不少打開的，藥片和白開水放在一邊。
她向人群中的周強抱以感激的眼神，輕咳了兩聲后，她捂著脖子坐直，用低啞的嗓音道：「我還好。」
疼是很疼，畢竟傷到了較深的皮層。但是暫時沒有心情管傷口的問題。
「昨天晚上，你們後來見到那個人了嗎？」奚萌問站在門邊的蔣君豪，眼神又移到了他身側的張毅臉上，這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
他們對視了一眼，神情中都帶著疑慮。
蔣君豪想了想，率先道：「沒有，我和張毅追出去後到處都找了，最後還把整個小區都搜尋了一遍，可是依舊沒有找到你說的那個人的身影。奚萌，你昨晚上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了嗎？有多高？男的女的？」
老實說，她沒有看到。
奚萌垂下頭，慢慢地扶著床沿下床。她走進衛生間，打開燈，對著鏡子伸長了脖子。
那足有拇指粗的金屬鏈在原本細嫩白皙的頸脖上勒出的一塊一塊項鏈般的青淤痕迹，在強光的照耀下每一厘米都觸目驚心。
邏輯上說，那個時候，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對方的情況的。武器又不是槍，想拿鐵鏈勒死人，不可能站得遠遠的隔岸觀火，只可能近距離站在她的背後。
可是……奚萌仔細地在大腦中搜索昨夜的經歷，她似乎在整個掙扎的過程中，根本沒有接觸過背後之人的身體，也沒有辦法轉頭去看，所有關於那個人的印象，只有在鐵鏈還沒有盤上她的脖子之前的那一秒，她看到的地面上一閃而過的那個黑影。
「奇怪。」奚萌不覺喃喃出聲，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看向現在門口的其他人，「對了蔣君豪，你們有沒有去找找我們這房子里有沒有兇手留下來的東西？如果他是帶著鐵鏈逃跑的，不可能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們找了，」對於此，蔣君豪也是一頭霧水，「整個房子都被我們翻了個底朝天了！可什麼都沒有！」
周強補充道：「別說聲音了，他們追出去的時候，說連個屁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奚萌走回卧室喝了口水，溫熱的白開水潤過嗓眼的時候，觸動到敏感位置生疼。他們的回答果真又是解謎遊戲的尿性，「這樣啊。」
林妍在一旁抿著下唇，「那個，丘溪真的有除了我們之外的其他人嗎？可是……可是他為什麼要對付奚萌！這一次是奚萌，下一次指不定是誰呢。」
話題到此，所有人都沉默了。被困是一件事，被困的同時有生命危險，這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林妍的眸中突然浮現出驚懼之色，她想到了一種可能，猶豫了一會，忍不住低下頭囁嚅出口：「喂，你們說，會不會，這座空城裡有鬼？」
有鬼……
此話一出，奚萌渾身不自覺地一顫。她顫抖不是因為恐懼林妍口中的鬼怪，而是由於一種兼於心虛和尷尬中間的情緒。遊戲角色上明明說好了，不是擔心有沒有鬼的問題，邏輯上她就是鬼啊，為什麼整個故事根本沒按照她想象中的邏輯開展呢。
過了好一會，蔣君豪才默默出聲，打破了沉靜，「不會吧。」
「也不能完全說沒有，事到如今，科學還能解釋我們的現狀嗎？」周強的聲音在微微顫抖，「我覺的，我們根本就是在鬼城裡……」
「夠了夠了，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了。」蔣君豪不耐煩地打斷他。
奚萌環顧四周，發現人群中少了李健健，「李健健呢？他是找金小瑜去了？對了，小瑜還沒有回來？」
這個情況不比奚萌遇襲輕鬆多少，蔣君豪點頭，「沒有，李健健早一個小時前就出門了，我們也正準備去找，但是剛好你醒了，所以才耽擱了。」
經過了昨夜的事，奚萌覺得金小瑜失蹤恐怕不再是什麼巧合，她看了眼手錶道：「那你們也去縣城裡找找吧，萬一她出什麼事就不好了。記得中午前回來，我和林妍在家裡等你們消息。」
「好。」
事實上，距離中午十二點還差一刻鐘，四名男生便全部回來了。
在注意到四人踏進室內，臉上掛著陰霾的第一秒，奚萌心裡一沉。
蔣君豪和李健健面色格外難看，互相冷著臉，像是剛剛掐過架似的。
蔣君豪回來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垂著頭，愣是半天不說話。張毅本來就是悶葫蘆，不指望他開口先說。
奚萌只得看向周強。
周強哽了哽，帶來了一個噩耗，「金小瑜死了。」
――――
天氣隱霾，夾雜著雨水的冷風一次又一次吹進脖子里，令奚萌忍不住想將脖子縮進領口裡，可這樣一來，脖子上的傷口被觸動，疼得她齜牙咧嘴。
這一幕被蔣君豪看在眼裡，他忍不住道：「我就說讓你在家陪著林妍，你非要出來。」
兩個女生得知金小瑜死亡的消息，林妍著實被嚇得不輕，奚萌卻完全是另一重反應，任誰都勸不住，非要和男生們一道，從家裡拿上被單后，再度返回事發現場。
對於蔣君豪的嘆息，奚萌的語氣格外堅決，她裹緊了雨衣，「我一定要來。」
她想看看金小瑜最後一面。
林妍是打死都不敢出門抬死人的，為了安全起見，周強便主動報名留了下來。其餘四人開車返回。
路上，奚萌已經將他們發現金小瑜屍體的前因後果都摸清楚了。大約在一個鐘頭前，李健健和張毅路過距離他們小區三里路外的一處公園小河時，突然在河流下游發現了一大團白色的東西。他們倆沿著土坡下到河道邊走近一看，竟然是面朝下浮在水面上的金小瑜。
李健健當場就嚎啕大哭起來。
張毅隨後喊來了蔣君豪和周強，四人緩和了情緒后商量了一下，決定回去拿被單木棍等工具，將金小瑜的屍首從河邊打撈上來。
「她是淹死的……」奚萌坐在汽車後座上，感受著自己手心出不盡的冷汗。
蔣君豪滿腦子都是被水泡鼓脹的一大團，頓了好久，才輕輕地「嗯」了聲。
奚萌接著道：「你們想過沒有，她是怎麼淹死的？」
車內四個人，安靜到互相能聽見彼此的喘息。張毅在悶頭開車，李健健頂著個魚泡眼坐在副駕駛座，見他倆都不吭聲，蔣君豪才將自己的猜想說出，「經過了昨夜奚萌的事情，我覺的，金小瑜的死有可能不是意外。」
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就奚萌對金小瑜的觀察，她雖然膽小怕事，但絕不會是被一座空城困擾或是被一個愛慕的男生拒絕就想不開自殺的人。但如果排除自殺可能，會不會是意外？在外面散散心時意外跌落溝底的？還是，目前最可怕的猜想，她也遭到了黑影的毒手？而且，不幸沒有逃脫？
為了印證一些問題，她想看看金小瑜身上，尤其是脖子位置有沒有勒痕。如此，就必須要見到金小瑜的屍體不可。
可沒想到，待四人停車，快步走到之前發現金小瑜的地點。眼前還是那條河道，向下的土坡還是泥濘難行，那個本應該浮著一具屍首的地方，如今卻乾乾淨淨，屍首根本沒了蹤影。
三名男生當場傻眼了，「這不可能！」
「你們確定沒記錯地方？」奚萌杵著木棍下坡，這裡是河道下游的死水區，按理說如果漂下來什麼大型物體，是不可能再漂走的。
「絕對沒錯，就是這裡！」蔣君豪緊跟著沖了下來，伸手指向某片區域，神色激動，「我敢保證，剛才金小瑜絕對就在這裡！這，這，不可能啊……她不可能還活著，我看到她的半張臉了，還有還有……」
張毅眉頭一皺，「會不會被其他人搬走了？」
屍體自行消失也是有可能的，奚萌剛回憶起太平間的境況。
「其他人？」蔣君豪一愣，突然明白張毅指的是昨夜那個黑影，「哦……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話說到這裡，冷不丁地，突然感到半邊臉上一陣劇痛，五指蜷起的壓迫感瞬間砸在了他的臉上，令他倒退了一步，腳底在泥濘中一打滑，險些沒站穩。
注意到動手的人，蔣君豪的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李健健，你幹什麼！」
奚萌也被李健健突然的動作驚到，她轉頭，看向現在自己面前不遠處，握緊雙拳，瞪著充著血絲眼睛的瘦小男生。心裡一沉。
「你說的倒輕鬆，」因為憤怒，李健健的面目不自然地扭曲起來，「蔣君豪，你到底明不明白，小瑜就是因為你死的！不管她是想不開還是出了意外，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存在，她根本就不會落單！也就根本，根本不會就，就這樣……」
他說著說著哽咽了，後面那個「離開人世」幾個字便是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因為他突然爆發的嚎啕而徹底熄滅。
李健健邊哭邊彎下腰，在泥濘的土坡上坐了下來，抱著自己的雙腿，將腦袋深深地埋進膝蓋間，「金小瑜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