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願白首(四)
「不去……你已濕了……」陸縈一手抵在她的身下,一手輕輕摸著她的臉頰。
「嗯――」當陸縈觸碰到她時,顧青盞的身子徒然緊繃,她雖強忍著不發出聲,可卻還是不斷有喘息從喉間溢出。
「二爺!二爺你怎的來了?!」碧落一面行禮,一面拖延著屋外的陸康,聲音還特意高了幾調,似是知道屋內這二人此刻不方便見人一般,「小姐!二爺來了!」
陸縈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顧青盞此時上身一絲不掛,只穿著褻褲躺在陸縈身下,面上也因方才的糾纏而布滿紅暈,她伸手取過一旁的肚兜掩在胸前,推了推身上的陸縈,小聲道,「…讓我先穿好衣裳。」
「來了就來了,作何喊得這樣大聲。」屋外是陸康嗔責碧落的聲音。
陸縈這才從顧青盞身上移開,方覺得自己剛剛太過心急,一心只想著……可是,那樣一吻她彷彿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般,她向來心中有度,卻也那般控制不了自己。
顧青盞背對著陸縈,收回方才的心猿意馬,一件一件將衣裳穿好。
等二人神色完全歸於平靜后,陸縈方才攜著顧青盞的手出去,一面走著還輕聲安慰道:「不必拘謹,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嗯。」
她雖一手拄著竹杖,可另一隻手卻一直同自己十指緊扣,這讓顧青盞有心安的感覺,緩緩走出卧房,來到大堂,直看到陸康,陸縈也一直未鬆手。
陸康與顧青盞也不過是幾面之緣,第一次聽聞她,應該是在先皇壽宴上,那日顧青盞不過撫琴一曲,就從一眾女子中拔得頭籌,成為名揚天下的第一美人,只是陸康當日未曾目睹她風采。再後來妹妹出嫁時,陸康才算真正識得了這位奇女子,生得面如桃花,卻絲毫不見魅惑,京都好看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但這般遺世獨立的風華,卻只是顧青盞才有。
可後來,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大家閨秀」,到頭來竟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嗜血殺手。
「哥,這是阿盞……」
氣氛著實有幾分尷尬,顧青盞平日里玩慣了虛情假意,但真與人相處起來,卻不擅長。
看著陸縈與顧青盞十指緊扣的雙手,陸康更想不到,原以為她們的「姐妹之情」,到頭來……罷了罷了,陸康佯裝作沒看見,自顧自說道:「爹讓你過去,為何這般磨蹭?還有客人等著……」
「我們這就過去。」
顧青盞心中竟有些忐忑,原以為除了陸縈,她不會在乎其他人對她的感受,而今竟擔憂起來,若是阿縈的家人不喜歡自己,那該怎麼辦?陸康全程都不曾直視她一眼,說來也是,她曾陷陸家於不利,陸家又如何會肯接納自己?
可是,她想要陸縈開心,阿縈想要怎樣,她便依著她怎樣,真正愛上一個人,心中便有了軟肋,原本雷厲風行的一個人也會變得瞻前顧後。
來客不是別人,正是左列。
「縈兒~腿傷可好些了?」一見著陸縈,左列仍殷勤地打著招呼。
陸縈看著端坐在一旁的陸元紹,又瞟了瞟左列,就知此番父親指明讓顧青盞也過來,必定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
這宴會排位設序也是「煞費苦心」,左列緊挨著陸元紹,陸縈挨著左列,然後便是陸康,至於顧青盞,卻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一隅。
顧青盞如此敏感的一人,自是知道陸元紹的用意,只是沉默未曾言語。
陸縈自然是見不得她受委屈的,也不顧旁人眼光,自作主張緊隨著顧青盞,大大方方地就在她身畔坐下,惹得陸元紹一陣眼神警告。
「阿縈,沒事的。」察覺到氣氛緊張,顧青盞輕聲道,她不想要陸縈難做。
陸縈仍是牽著她的手,眾目睽睽之下,眼睛里沒有別人,只有她,「…需得多吃些,你都瘦了。」
「嗯,你也是。」顧青盞淺笑著,臉上堆滿了被在乎的幸福。
左列作為局外人,只覺得這兩人只是親密些罷了,但在陸元紹和陸康看來,卻是眉目傳情,無論如何,還是覺得荒謬至極。
這頓飯吃得並不自在,陸縈原以為陸元紹會理解她,可是……
「…如今你也是二十有四,該成家了,可有心儀的女子,老夫為你介紹一二?」酒過三巡,話端又無端轉向了談婚論嫁。
左列也喝了不少,聽到心儀的女子這幾字,不自覺將目光鎖向了陸縈,在座的自然都能感覺到他的意思。
「我吃好了。」陸縈率先放下碗筷,拉了拉顧青盞的袖擺,「我們回去。」
「你給我留下!」陸元紹鮮少動怒,怒斥一聲以後,卻望著陸縈身畔的顧青盞狠狠說道,「全然被迷了心竅!」
「爹!我累了……」
陸元紹生氣也並無道理,自將軍府來了這女子,陸縈每日便同她形影不離,不是被迷了心竅又是什麼?
丞相府小姐,昭王府細作,三晉會殺手……不管顧青盞是什麼來頭,但她絕不是個善茬,更何況當年那場宮變,若不是因為這個女人,陸家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陸元紹又怎會放任女兒同她在一起?
當初陸縈同他說得情真意切,陸元紹原以為自己能成全她們,可如今見了顧青盞,生得好一副狐媚模樣,陸縈就似對她著了魔一般,唯唯是諾。他這女兒心思雖比尋常人縝密些,但到底是涉世未深,若真論起心機,她豈能比得過顧青盞……
「縈兒,你留下。」陸元紹又朝顧青盞道,「家務事,還請顧姑娘迴避。」
顧青盞面上雖雲淡風輕,可心裡卻難免失落,更準確的說,她害怕陸縈失落。
見父親這般有意隔閡顧青盞,陸縈實在是看不下去,或許是自己說得還不夠明白,陸縈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理解她們的感情,但至少希望父親和哥哥能夠理解,因為她答應過顧青盞,自己的家人便是她的家人,就絕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阿盞,你先回房等我。」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陸縈了解父親的脾性,他素來疼自己,曉之以情定是沒問題的,「我很快就回來。」
「你去罷,沒事的。」顧青盞語氣依然平靜如水,低頭看見陸縈袖擺微皺,便默然為她理了理。
她越是這般喜怒無形,陸縈就越是憂心,她像是藏著無盡的心事,而自己永遠都沒辦法企及,抑或是有一天,她會再次消失,再也不會回來。
「等我。」也顧不得身畔站著許多人,陸縈上前一步就將顧青盞摟進懷裡,她近來心中患得患失的感覺愈發嚴重,她恨不得顧青盞每日都給她許諾,以後再也不離開她,陸縈抱著顧青盞同她耳語,「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再離開。」
當日她的不辭而別實在是給陸縈太大的傷害,她怨顧青盞心狠也並非沒有道理。
「不走……」顧青盞輕撫著陸縈的背,絲毫不顧忌旁人的目光,趴在陸縈的肩頭輕輕說「你去哪我便跟著去哪,可好?」
「嗯。」
晚間,陸縈遣丫鬟送顧青盞回后苑,陸康又同左列前去馬場切磋武藝,陸縈隨著陸元紹往兵器庫去,二人原本就不善言辭,這一路,話就更少了。
這兵器庫里有一半的武器,都曾隨著陸元紹征戰沙場,有些已是銹跡斑斑,有些卻還是鋒芒畢露,他這一生就是與兵刃作陪,楚鈺那時常笑著說他是個不解風情的武痴,自妻子死後,他更不知風情為何物。
陸縈只瞧他低頭認真擦拭著刀刃,直至鋥亮也不言語一句,如此看來,那她便先發制人,「爹……」
「我看列兒人還不錯,你們又是打小一起長大……」不等陸縈開口,陸元紹低頭就把話端給搶了去,同樣出身武將世家,陸縈和左列再合適不過。即便再有難言之隱,陸縈早先還是以側妃身份嫁入了王府,現又被休了身份,左列不介懷這一點,已是難得。
「不可能的,爹以後也不用費盡心思讓他來府上,我不可能喜歡他,更不可能嫁給他。爹若是有精力,該是多操心操心哥的終生大事才是……」每每提到這裡,陸縈總是以陸康尚未成家作為搪塞。
咣!長矛被陸元紹狠狠擲在地上,「你自小就聰明,為何如今這般糊塗?若不是那姓顧的給你使了什麼伎倆,讓你這樣鬼迷心竅!」
陸元紹想不通,女子和女子之間,怎麼產生這樣的感情!
「當年哥被困北疆,為了解圍我甘願嫁入王府為側妃,未曾有過一句怨言,爹,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樣熬過來的么?我把一個女子最美好的三年鎖在了深宅冷院,交付給了自己不愛的人,我孤單,害怕,無助的時候,你在哪裡?但是阿盞陪著我,是她陪著我你明白嗎?!」
陸縈未正面反駁陸元紹,搬出的陳年往事卻霎時讓他語塞,這也是他一直自愧的地方,「縈兒,爹又何嘗不懂你這些年的委屈……可她當初陪著你,無非是為了利用你,她當年可以利用你,現在也可以利用你,說到底她是三晉會的人,三晉會是毫無人性可言的,你怎就不明白?」
「爹,你不懂……你不懂我們的感情……」陸縈解釋又有何用?她們之間的愛與恨,真心與謊言,交錯在混沌的巨網之中,她該如何向陸元紹解釋,她們互相利用是真,深愛彼此也是真。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縈兒,她對你有幾句真話幾句假話,為何突然消失,為何又突然出現,這些……你有想過嗎?」
「她……」陸縈沉思片刻,又抬起頭,「她不會再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