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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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絕大多數女孩在青春期的時候,都會在課桌書堆中藏放一兩本少女雜誌,盛著滿滿的愛情諾言與勇敢冒險,根本不計較它們離現實生活究竟有多遠。

那是多麼天真而無憂的日子啊,對於唐悠這個各方面都不曾特立獨行的姑娘來說,中學時代當然也是如此過來的。

只可惜流光容易把人拋,她現在的年紀也有二十又七,終於像「完成夢想」般,坐在少女雜誌社的編輯室里忙忙碌碌,手握稿件的生殺大權,卻發現曾經喜歡的東西,好像並沒有那麼輕鬆容易。

東川市陰雨連綿的秋季開始了,窗外暗淡的日光使電腦屏幕顯得雪亮。

唐悠的郵箱里除了垃圾廣告,只有三兩篇不太吸引人的投稿,她望向記事本里還開著天窗的兩個欄目,以及迫在眉睫的審稿會議,發愁地嘆了口氣,將總是令脖子發癢的及肩黑髮隨手梳起,又打開通訊軟體挨個騷擾還算靠譜的作者們。

正在這時,主編許奈從她的辦公室里踩著高跟鞋款款而出,邊檢查手包中的電話和化妝品,邊頭也不抬地囑咐道:「小悠,我要去見個朋友,有什麼事你幫忙處理下,電話聯繫。」

雜誌社好歹有六七個編輯,如此被領導另眼相待,大概也算殊榮了吧?

已經在這裡耗費了三年青春,卻仍舊一無所獲的唐悠習慣性地微笑:「好的。」

她並非想討好誰,只覺得自己能為大家出力完全是分內之事,更何況當初努力來此入職,就是因為對《枕邊書》這本雜誌有著特殊的感情,當然希望它越辦越好——只可惜已經發行超過十年的老牌刊物似乎將要迎來它的結局,在紙媒如此不景氣的年代,不努力創新就唯有等著被市場淘汰。

坐在旁邊的編輯柳南是典型的直脾氣,瞧著許奈離去的身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不曉得誰是主編,負點責任行不行呀!」

這個姑娘英氣漂亮,講起話來猶如路見不平的正義女俠,和唐悠同一年入職,在工作和生活里都幫了唐悠不少忙,兩人講話掏心掏肺,自然情同姐妹。

唐悠生怕柳南因為自己而胡亂樹敵,不禁輕輕噓了聲,笑道:「沒關係的,我們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你的欄目不是也沒搞定?」

「你就是太軟包子了。」柳南忍不住道,然後興沖沖地拿起手機說:「下載這個遊戲了沒?最近新出的,叫《陰陽師》,網易的!裡面有好多特別有名的日本聲優給配音,畫面也不錯,來玩玩兒唄。」

她屬於小遊戲迷,每天下班都要跑到網吧打《守望先鋒》、《英雄聯盟》之類的,最喜歡對著電腦手舞足蹈、呼朋喚友,熱門的手游當然也不會放過,原本對電子事物不太感興趣的唐悠被柳南影響得經常玩玩新款、看看直播,被迫接觸到年輕人的文化生活,故而今天同樣一臉無奈地答應:「還沒有呢,那我中午下載一個好了。」

「現在下現在下,反正也沒正事兒。」柳南搶過她的手機,飛快的開始下載:「來B站的伺服器找我,咱倆建公會呀。」

唐悠心裡還牽挂著工作,興緻寥寥地點頭。

柳南提起遊戲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地安利:「你不是很喜歡各種妖魔鬼怪嗎?這個就是講日本的陰陽師抓鬼的故事,正適合你。」

「陰陽師主要是為日本皇室服務的占卜師吧?什麼抓鬼啊,被你描述完真像茅山道士。」唐悠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被她鬧不見了,經不住柳南再折騰,便接過手機瞧了瞧,發現畫面果然非常討女孩子喜歡,便笑著小聲答應道:「我肯定會去找你玩的啦,但一定要先把差的稿子弄出來,再收不到新的,存貨也頂不住了。」

「你真的是認真過度。」柳南佩服道:「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兒的勤奮,我媽肯定要謝天謝地了。」

——

除了即將付印的那幾天,雜誌社的工作一般算是比較清閑的,這天剛到傍晚,大家便準時準點地離開了。

約著網友去打《守望先鋒》的柳南也飛快地收拾好包,拍了下唐悠的肩膀:「還不走?咱倆先一起吃完飯,我再去打遊戲。」

唐悠嘆息:「沒有合適的稿子呀,我得臨時湊一篇,你先走吧。」

在這種過氣的小雜誌社做編輯,掌握「編寫一體」的技能可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比起欄目開天窗這種危險,倒不如自己辛苦辛苦將沒有著落的欄目填滿,順便賺點稿費補貼家用,更何況唐悠平時就喜歡在網上發表些小說,也並不算為難。

柳南早已習慣她的脾氣,知道自己再勸也不會有結果,便點頭道:「那你不能太晚回家知道嗎?就算不怕我擔心,難道也不怕你媽擔心嗎?」

想到家裡身體虛弱的母親,唐悠的神色恍惚了下,轉而安慰道:「放心吧,我也寫的差不多了,再要一個多小時就好。」

「嗯,那拜拜了,到家給我發個信息什麼的。」柳南做了個鬼臉兒,便和其他姑娘高高興興的走出了辦公室大門。

唐悠打開自己記錄的整齊的筆記本,將下午就設定好的大綱再次讀了一遍,然後才繼續在電腦前碼字,手邊的咖啡已經涼透卻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她大概就是喜歡這種味道陪伴著自己吧?單單聞到就會覺得有使不完的力氣。

屏幕上的黑紙白字在燈光暗下的辦公室里顯得有些刺目,但唐悠的心情是平靜的,她很喜歡寫各種天馬行空的腦洞,更喜歡讀那些陪著自己從小到大的懸疑故事,所以才特別相信作為編輯去奮鬥,終究會尋找到那麼一些喜歡寫作的人,為他們創造出最值得信賴的歸宿。

——

工作這東西,雖然嘴上說的很輕鬆,但做起來卻不怎麼簡單,無論怎樣燃燒的都是生命。

等到唐悠回到家裡,屬於秋天的夜已經極深。

沈霞披著羊毛衫從屋裡出來,問道:「怎麼這麼晚呀?都不知道現在社會有多亂,小女孩子怎麼可以……」

唐悠邊脫衣服邊失笑,用謊言換她安心:「媽媽,你又看到什麼負面社會新聞?我只是加班趕稿子而已,況且是和同事一起回來的,不會出什麼問題。」

「吃飯了沒?鍋里有給你留的湯,還有炒的西紅柿雞蛋。」沈霞說完就完全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幾聲。

唐悠的父親去世后,她的身體就一直不好,極早便退休在家裡修養,時不時還要去醫院住些日子,特別是慢性支氣管炎的毛病,拖拖拉拉十多年了都不見好轉,唐悠十分擔憂她再咳起來,到時候難受到整夜整夜地難以入睡,不禁心疼地說:「知道了,媽可別著涼呀,現在還沒來暖氣呢,快回屋躺著吧,電熱毯開了嗎?」

「開了,趕緊吃飯,還擔心我幹嘛?我整天在家呆著好端端的。」沈霞嘟嘟囔囔地回答。

看著母親進屋睡覺,唐悠這才鬆了口氣,拿著浴巾進到浴室。

——

熱水澡洗去滿身疲憊,飢餓感隨之油然而生。

唐悠把飯菜隨便熱了下,便端著躲到小書房裡,邊打開電腦找視頻,邊慢騰騰地吃了起來。

她剛巧看到B站也有人在直播今天柳南安利的新遊戲,便隨手拿出手機點開來看。

「這個故事發生在人鬼共生的年代里,原本屬於陰界的魑魅魍魎,潛藏在人類的恐慌中伺機而動,陽界的秩序岌岌可危,幸而世間有著一群懂的觀星測位、還可以跨越陰陽兩界的異能者,他們各盡所能、竭力維繫著陰陽兩界的平衡,他們被世人尊稱為——陰陽師……」

非常地道的日語旁白伴隨著精美的動畫作為開場,還真看不出是中國製作。

出乎唐悠意料的是,《陰陽師》的劇情並不像一般手游那麼浮躁混亂,而且非常有意思。

它以日本的著名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為主角,講述了此人與朋友們共同面對妖鬼悲歡的浪漫故事,雖然為了現代玩家的審美進行了許多杜撰和美化,但濃濃的和風設定漂亮非常。

不太善於把握電子遊戲的唐悠,優哉游哉地跟著引導升到十級,連桌上的晚飯都忘了吃。

她發現《陰陽師》也有常見的抽卡系統,很清楚這都是廠商撈錢的手段,並不打算像柳南那樣用人民幣投資,畢竟養家糊口的重擔可比在遊戲里風生水起重要多了。

但這個遊戲的抽卡是以陰陽師畫符咒的形式為包裝,需要玩家親手在屏幕上將圖案畫在符紙上,然後才會抽出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彷彿真把運勢掌握在自己手裡一般,倒也十分有趣。

寫點什麼好呢?

唐悠對手機發起了呆,之後鬼使神差地寫了「三途川」幾個字,這是她最喜歡的網路懸疑作家。

誰曉得沒過幾秒,隨著掌上畫面的不斷變換,手機狠狠地震動了起來。

緊接著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個白頭髮、紅犄角的英俊男式神,旁邊寫著幾個字,SSR茨木童子,語音非常得意洋洋。

對日本的妖怪文化些了解的唐悠當然聽說過這個超有名的大妖怪,明明是面目可憎的厲鬼,沒想到卻被畫得這麼俊美無雙,不由微微一笑。

正在這時,她收到了一個陌生人的私聊,應該是看到她的世界公告而搜索過來的。

三笠Ackerman:天啦嚕!你是畫什麼抽到茨木的?!

並不是很善於在遊戲中交流的唐悠老實回答道:「隨便寫了個喜歡的作者的名字……」

這個叫「三笠Ackerman」的路人已經二十八級了,應該應該玩的時間比較久,卻顯得非常氣急敗壞:「媽蛋!我從上午抽到現在,毛都沒有抽到!你一個十級小號,竟然抽到茨木了QAQ為什麼呀!」

對遊戲概念不多的唐悠只知道橙色的英雄應該還不錯,見對方如此激動,不由有點小開心,但還是鼓勵道:「沒關係,你也會抽到的,大不了花點錢嘛。」

三笠Ackerman:委屈……我已經沖了三個648元了,手都畫抽筋了……

這個人打字的語氣和柳南很像,讓唐悠感覺對面是呆萌的小妹子,便多了幾分耐心:「不要太浪費啦,我也是剛玩不是很懂呀,這個茨木童子很好嗎?我可以送給你嗎?」

答案顯然是不能。

三笠很鬱悶的回答:「歐洲人閉嘴QAQ」

唐悠問:「什麼歐洲人?我是中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笠狂笑不止:「歐洲人的意思就是說你命好!臉白!抽卡好手氣!像我這種倒霉鬼就是臉黑到爆炸的非洲大酋長!懂了嗎?」

唐悠想了想,打字道:「好像懂。」

三笠在這時給他發來了好友申請,唐悠自然瞬間接受了。

三笠Ackerman:你常玩嗎?要不要來我的公會啊?

唐悠不算沉迷遊戲的人,回答道:「反正有時間就會來玩一下,這個遊戲看起來還挺養眼的,如果你不嫌棄我級別低,就加我吧:)」

「來來來!快讓我吸點歐氣!」三笠瞬間把她拉進自己名為深夜食堂的公會,莫名開心了起來:「最後十連抽,抽完就睡覺~」

唐悠終於想起來吃口飯,邊吃邊打字:「我也還有一張票可以抽卡。」

三笠沒有回復,應該是去弄鬼畫符了。

唐悠也打開了抽卡界面,開始沉思自己要寫點什麼字。

琢磨了半天,她認真寫下:「媽媽健康」。

由於每次畫符只能一筆連到底,故而四個字亂七八糟。

唐悠望著屏幕露出酒窩,剛剛寫完就聽手機又是一陣震動,屏幕上快樂地跳出了一個騎著金魚的小老頭,名為惠比壽,這在日本文化中是很吉祥如意的財神爺,讓她覺得像個好兆頭,不禁心裡舒坦了一點,起身去給母親倒了杯開水,囑咐道:「媽媽,我吃好了,也睡了呀。」

「晚安。」沈霞迷迷糊糊地對著寶貝女兒微笑。

等唐悠輕手輕腳地走回書房,看到好友里又是一串抱怨。

三笠像發了瘋一樣的炸毛貓,罵道:「靠靠靠靠靠!抽了十張十張,全是R,全是藍的!什麼鐵鼠?什麼青蛙瓷器?聽起來就是不吉利的東西!嗨呀,好氣呀!你抽到什麼了?」

唐悠覺得這人很好笑,回答說:「惠比壽……好像是治療用的吧?我只有一張票,我要睡覺了。」

三笠發了一個巨長無比的省略號過來,然後哭著說:「趕緊睡吧!QAQ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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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皇與非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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