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4

簽訂租房合同那天,東川市風和日麗。

唐悠和戴川一同到場跟中介把手續辦完，然後便站在整整租了三年的小樓下面滿意觀看。

她扶著黑色的欄杆圍牆說：「先做一個招牌,叫三途川工作室，怎麼樣？」

戴川點頭：「可以,底下用來迎賓會客，樓上就給大家辦公休閑,還有外面這間屋子,你猜怎麼樣？」

唐悠莫名其妙：「什麼怎麼樣？」

戴川說：「就開個小書店吧,當然書店門口的推薦永遠是我的大作！」

這件事他從來沒有跟唐悠商量過,唐悠自然而然非常驚訝：「書店？」

戴川理所應當：「沒錯，從前你就跟我講過,最大的願望是開個小書店，現在開在工作室旁邊,我們有閑情照料，雇幾個倒班的店員就行，以後等你媽身體好了,她還可以坐鎮當老闆娘在這裡收錢,省得悶在家裡,不是一舉兩得？」

唐悠沒料到他還記得自己只隨口說過一次的話,但絲毫不敢衝動：「還是算了吧,工作室有很多事要忙的,而且現在這年頭書店根本賺不了錢。」

戴川並沒有在開玩笑,握住她的雙手說：「不是每個選擇都需要用錢去衡量它的價值,你希望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對你也有同樣的希望，說白了不過是個小小的書店而已，掙不了錢就掙不了錢，就算勉強入不敷出也可以，反正這裡的租金已經算進工作室內的開支里了，而且我們做的是圖書工作室，有個小書店擺在門口也不錯啊。」

唐悠又回頭望了望陽光下的精緻小樓房，終於漸漸流露出充滿希望和幸福的笑意。

戴川這才鬆開她的手，從身上的包里翻出了張文件說：「之前不是說忽然有個想法，等付出實踐就給你驚喜嗎？今天終於能告訴你了。」

唐悠接過來翻看，發現竟然是書店的經營註冊文件，店名那裡赫然寫著三個她無比熟悉、瞬間就能看到的字——枕邊書。

戴川溫柔地捋順唐悠被風吹亂的劉海：「人生中許多東西消失就是消失，過去就是過去，但還有我們願意記住的，一定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留下來。」

唐悠激動地伸手抱住戴川：「謝謝！」

戴川無奈地扶住她瘦弱的脊背：「好像剛認識你時，你就每天都對我說謝謝，前陣子剛剛改好這毛病，最近又變本加厲，咱倆之間有什麼好謝的？」

唐悠說：「因為你為我做的事，比其他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多。」

戴川哼道：「這不是當然的嗎？我是誰？他們又是誰？」

凝望著小非酋洋洋自得的樣子。唐悠有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眯著眼睛道：「這個書店我一定會用心去開的，就算最後無法盈利，但它一定很漂亮、很可愛！」

戴川說：「不要著急，文化型店鋪需要做很多功課，等你有了想法再去裝修布置也不遲，這回帶你去日本玩，就是打算尋找日本的小書店參觀參觀，也許是國度差異的關係，那裡的書店有非常獨特的氣質，我覺得你肯定會喜歡，也會激發出出你更多的想法吧？」

對於他的好，唐悠幾乎已經到了無奈的地步：「你究竟是什麼時候想到這麼多事的？」

戴川不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道：「走吧，不是還要去找王編輯商量再版的事嗎？」

其實有不少人跟唐悠勸過，像她這樣和對方生活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太過親密的距離終究會帶來計劃之外的摩擦。

但事實上他們兩個人卻從來沒有真正的生過氣，吵過架。

感情就是如此吧？千萬努力、苦苦掙扎，都抵不過「合適」這個詞的力量大。

——

跟母親坦白后，唐悠可謂是無債一身輕。

她再也沒有更多的心理負擔，每天開開心心的工作和戀愛，等到周末便準時準點到療養院報道，從前掛在眼角眉梢的陰霾，終於徹底消失不見了。

而沈霞在郊區也過得充實，就連精神狀態都與從前不同。

這回她都見到女兒后，竟然還拿出幅國畫來給她瞧：「這是咱家之前養的海棠花。」

唐悠稱讚說：「還真不錯呢，媽媽你進步神速啊。」

沈霞開心地低頭：「都是張老師教的好。」

戴川對八卦非常敏感，立刻湊上來問道：「張老師是誰啊？」

沈霞笑：「是原來是一中的美術老師，退休了就來這裡兼職，特別有耐心。」

「是這樣啊。」戴川賤賤地說：「那我們得好好謝謝人家了，不如中午叫張老師一起吃飯吧？」

唐悠徹底服了：「喂……」

戴川理所當然地問：「怎麼啦？多交朋友有什麼不好，我也想學畫畫呢，阿姨，張老師在哪啊，我去找他！」

沈霞遲疑：「應該在美術室……」

她話音剛落，戴川就跑沒了影。

唐悠哭笑不得坐下幫母親揉肩，囑咐道：「做什麼都得有時有晌，畫畫就是個休閑，可別把自己累著。」

「真能嘮叨，知道啦。」沈霞答應。

唐悠這才從包里摸出條嶄新的絲巾，親手給她繫上：「嗯，在商場看到就覺得適合你，果然很好看。」

絲巾上都是燦爛的花色，沈霞不安：「哎呀，這個太花哨了吧？」

「才不呢，超級美！」唐悠漸漸也學會了戴川的語氣，而後摸上沈霞面色紅潤的臉，第無數次確認自己是真的沒有失去她。

——

張老師本名張春雷，看起來就是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模樣，雖然頭髮已經花白，比沈霞大了一輪有餘，但是衣著整潔、儀錶堂堂，在餐廳落座后很大方地說：「終於見著你們兩個了，平時總聽你媽誇個不停，還有戴川的爺爺啊，好陣子沒來過了。」

戴川在旁邊笑得很開心，舉杯道：「張老師，我敬您，媽媽她沒有什麼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畫畫，特別佩服畫畫好的人。」

唐悠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真不知方才還叫阿姨，怎麼現在就變成了媽。

張春雷的畫在東川頗有名氣，但態度很低調，擺手笑道：「小有所成，不足掛齒。」

戴川本還想談天說地，但唐悠目光炯炯，他趕快乖巧低頭。

唐悠這才開口：「張老師，平時多虧您照顧我媽媽，下個月我才能接她回家，這段日子還得在療養院麻煩您。」

張春雷驚呀：「這麼快就走了，在這兒住的不開心嗎？」

沈霞趕忙擺手：「哎，老在這住著怎麼行呀？孩子們兩頭跑也很累，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比之前好多了，回到市區能幫幫他們就幫幫忙，算是發揮餘熱。」

張春雷頷首：「也對。」

戴川立刻插嘴：「張老師，到時候歡迎你去我們家做客，小悠的手藝特別好，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

張春雷笑：「那可不敢多打擾。」

唐悠道：「沒關係，我媽也沒幾個朋友，你去看她，她肯定會高興的。」

——

溫馨的團圓飯吃完，沈霞便在睏乏中睡了過去。

兩個年輕人閑來無事，走在療養院周圍的小樹林里悠閑散步。

唐悠累了半天，忍不住伸個懶腰道：「在這裡呆著真舒服，我都恨不得來養老了。」

戴川好奇：「你有沒有覺得你媽挺喜歡張老師的？」

「我的天呀。」唐悠失笑：「剛放過柳南和李雲傑，怎麼又琢磨到這兒來了？？你真是——」

戴川打斷她：「我是覺得你媽一個人沒意思，張老師有什麼不好的？」

唐悠一時找不到理由回答。

戴川問：「你爸已經去世十多年了吧？」

唐悠抬眸：「是不是想說我阻止我媽尋找幸福了？」

戴川道：「因為你對你爸爸感情很深，肯定會介意的。」

唐悠茫然思索片刻：「是會介意，但我從來沒講過反對的話，我媽也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小時候不明白，現在想想是怕我受委屈嘛，不過她和我爸很相愛，不會那麼容易忘記的。」

戴川說：「無論如何，你都應該告訴她有這個機會，最後要怎樣是她自己的選擇。」

唐悠搖頭淺笑：「你還真是喜歡提全天下人操心。」

戴川擋住他的路：「是為你身邊的人操心，別人我才管不著。」

唐悠抬頭看他：「那我應該謝謝你？」

戴川俯身提要求：「親一下！」

唐悠偷窺到此時沒有過客，才飛速地照做，然後捏住他的鼻尖警告：「在外面老實點。」

戴川壞笑：「我現在覺得你媽媽在這裡呆的很開心，根本不想走，是怕折騰你又浪費錢你的錢，才聽話要離開。」

唐悠疑惑：「真的嗎？」

「那當然了。」戴川說：「誰都喜歡跟同齡人在一起，你說咱把她接回家，她對這著空的出租屋有什麼意思？」

唐悠忍不住戳川：「明明是你怕被打擾吧？」

戴川只是笑。

唐悠妥協：「我會問我媽的，她喜歡怎樣就怎樣。」

戴川立刻抱住她：「那我呢？我也要喜歡怎樣就怎樣。」

唐悠掙扎：「你還不夠無法無天嗎？」

不老實地戴川順勢把她舉起來：「我怎麼了？」

雙腳離地讓唐悠有點慌張，扶著他的肩膀正要回答，忽然看到只小松鼠跳過樹梢，頓時驚喜：「誒，你看！」

戴川順勢望去。

唐悠輕輕的摸出手機：「不要亂動，讓我照張相。」

說著她便輕輕地地用鏡頭對準松鼠。

誰知道戴川故意搗亂：「嘿！」

膽小的松鼠瞬間跳躍著消失了。

唐悠被氣了個半死：「你幹嘛呀？我要照小松鼠。」

戴川傲嬌：「對任何東西的關注都不能超過超過對我的。」

唐悠鬱悶：「當我下來，我才不關注你呢。」

戴川輕輕地把她放在草地上：「是嗎？那我帶別人去吧。」

說著他便拿出手機晃了晃。

唐悠接過來一瞅，發現是簽證被通過的簡訊，頓時開心起來：「哇，我真的能看到櫻花嗎？」

「當然了，你以後你想看什麼都可以。」戴川輕輕地戳了下她臉上的陽光：「從今天起，你媽媽的事情讓我來操心，你為她而錯過的青春，我會全部都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