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點木成器
神遊丹,服下后幻念無邊,想要定住神識談何容易。
還好,一枚神遊丹,僅半個時辰藥力,唐力第一次服用,勉強能做到記住至幻過程,便按照服用方法好好入定調息。
第二日,連著服用兩枚,一共修鍊一個時辰,唐力開始能夠間歇定住神識。
第三日,三枚,一個半時辰,小半時間都可以定住。
第四日,四枚,兩個時辰,其中只會間歇性地被幻覺所惑。
第五日,一連服下五枚,神識基本可以完全定住。
第六日,唐力只服下四枚,進行了一番鞏固。
至此,唐力一共服下了十九枚神遊丹,隱隱中有著想繼續服下去的衝動。
唐力知道,這已經到了神遊丹的服用極限,無論能否成功導氣,進而通脈,都只能服用這麼多了。
既然為了壓榨靈石,柳巧宏和那些啟道師父有意相瞞,作為未入道的記名弟子,唐力和水梁輪都十分清楚,千萬不能點破此事,更不能被柳巧宏發現他們正突破通脈,否則前途堪憂。
二人都是晚上鍛神,白天在宣道壇不過入定感氣,不漏痕迹。
通脈只是導氣衝擊經脈關口,疏通閉塞處。
唐力不過十二歲,真元充沛,經脈談不上閉塞,只有運行不夠均勻,個別地方偏離經脈和腧穴,稍加調整,即完成通脈。
如此保持經脈與天時相符,沒幾天,唐力感受到了天地間真氣的運轉。
唐力就覺自身真氣潺潺不息,猶如小河,河道便是那經脈,而天地之間的真氣則猶如大海,潮汐有律,卻也更加波濤洶湧!
唐力仔細參悟《周天篇》,凝練出精髓:
經脈之氣,河中之水。
天地之氣,碧海汪洋。
順之河水充盈,真氣茁壯。
逆之洪水泛濫,丹道崩離。
氣有餘,藏丹田。
丹田蓄氣如大壩蓄水,開閘關閘,乃有活氣。
活氣即丹氣,與天地互為陰陽。
經脈亦自成天地,丹為地,道為天,周天運轉不息。
或寥寥數月,或一年兩載,或三五七八年,總能有望成就一股小勢。
……
唐力已經習慣了《入道籍》的這種含含糊糊,什麼『或數月』,『或七八年』。
著急、心虛都沒用,唯有潛心修鍊。
如此過去一月,唐力除卻每天要到陳咸安那裡一個時辰,還有白天那無人宣道的「宣道」中只能靜坐,其他時間幾乎都用在了修鍊。
在陳咸安那邊,唐力已經學會幾種木零件的製作,有木螺栓、木曲軸、木齒輪、木葉片等等,無非是選料和木雕之術。
這日,陳咸安看著唐力做出來的零件,經過打磨,越來越精巧細緻,合乎規制,終於贊道:「嗯,不錯,你學得很快,最近是不是到周天了啊。」
此時唐力拿著一柄斜口刻刀,正修治一枚木彈簧。
牛筋樹的枝幹砍下后,在陰涼通風處放置七八年,就會如牛筋般堅韌,是木彈簧的好材料。
不過隨著鍛造師技藝提升,金屬彈簧早就量產,有些器匠都是直接買來用,很少再費勁的雕刻木彈簧。
唐力是按照陳咸安的要求,磨練木雕技藝。
唐力聽陳咸安問他丹修的事情,便小心翼翼地撤出刻刀,才起身恭敬道:「承蒙師父關懷,徒兒現在剛剛嘗試藏氣丹田,卻因為掩人耳目,不能修大周天,故而剛藏起的氣都散掉了。」
「哦?你是害怕被柳巧宏看出來?」
「師父慧眼,正是如此。」唐力如實答道,他也希望陳咸安能給些幫助。
自從進入周天一步,在白天宣道那幾個時辰,唐力都不敢與天地真氣互動,已經有些練偏了。
子時一陽生,午時一陰生,晝夜之間也是陰陽作用,固定的幾個時辰總是停煉,這在修鍊之初是大忌。
還好唐力現在晚上有些收斂,像水梁輪都已經出現了一些不適,白晝陽氣採補不夠,以至他夏季居然還會手腳冰涼。
唐力勸過一兩次,但他不聽。
唐力其實也是心中焦慮,如果修成大周天,習慣以後,坐卧行走都可修鍊!
可如今……當真是斷送修行前途,柳巧宏實在誤人子弟。
陳咸安自從上次回來,就沒出過屋子,白髮亂蓬蓬,還有些臭烘烘,被他撓著撒下白嘩嘩的頭皮,又疊起密集的抬頭紋道:「這麼說……柳巧宏給你們發得那本破書上,確實沒有提到暗修,哼,幾十年過去了,這老處女還是一副小家子氣。」
暗修?唐力光聽這倆字就興趣大起,又聽陳咸安罵柳巧宏「老處女」,心裡也覺得解氣。
自從那天傳了《經天謠》,柳巧宏就始終每天往那一飄,一言不發,活像個怨婦。
「師父,什麼是暗修啊?」唐力歪張著嘴,眉毛打了結,比心中的疑惑要誇張許多。
這是陳咸安最喜歡看到的表情,只要用這個表情向他請教,他向來是知無不言。
果然,陳咸安一臉自豪,非常大方道:「這暗修,顧名思義,那就是暗自修行,或者說,並非光明正大的修行,而是當著別人面修鍊,卻讓人無法察覺。」
「師父,那如何暗修啊?」唐力神情更加急切了,甚至鼻翼都在微動。
陳咸安一下伸手按住唐力肩膀,帶來一股子怪味,略帶安撫道:「你別急,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我是不會不管的,不過……」
「還求師父直言。」見陳咸安猶豫,唐力馬上深深鞠躬,順便卸掉那只有日子沒洗的老手。
陳咸安正想繼續說下去,沒有察覺唐力深躬的用意,而是繼續賣關子道:「先說好啊,這是你讓我說的,我可不是丹修,只能說個大概,你要是練壞了,可別來怪我。」
「師父但說無妨,徒兒一定量力而行,無論出了什麼岔子,都不會埋怨師父,對師父只有感恩戴德。」
「嘖嘖嘖,凈說好聽的,那我便告訴你吧,只要神識強大,就能閉氣,把真氣緊緊地鎖在經脈中,別人探查你的修為、或者知道你是否在修鍊,就是靠你無意中散出的真氣,而天地之氣浩蕩,別說你目前都還未入道,就算是在破介境修鍊,短時間內又能采多少氣?就好像在大海里舀一瓢水,別人根本察覺不到。」
陳咸安講完連連點頭,好像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
唐力卻不依不饒地又問:「師父,那如何獲得強大的神識?」
「神識的強大是相對而言,與別人相對,與自己的真氣相對,到了高境界,那就是與天地相對,」說到這裡陳咸安二指向天,「不止丹修,東土所有的修行者,就連我們器匠,都離不開神識的修養。」
說著,陳咸安似是興緻升到極點,從唐力手中拿過刻刀,對著幾柱木材,唰唰唰一陣飛舞。
盪起的木屑中便落下一個個木零件,在器匠台上聚成一堆。
陳咸安放下刻刀,用那對靈巧之極的雙手,又上下翻飛,眨眼,竟把那些零件,組裝成一個尺長、碗口粗的光滑圓筒。
陳咸安把手伸進圓筒,儼然就是護臂拳套。
突然噌的一聲,一柄尺長鋒利木刀從拳套前端彈出,陳咸安手起刀落,將一根木料劈成兩半。
又噌的一聲,木刀收回,同時嗖嗖嗖……圓筒射出幾道黑影,遠處一個柜子被釘滿木箭。
不等唐力反應過來,陳咸安套在手上的木筒,又使出各種兵刃,木匕、木爪、木鉤……最後竟伸出幾片扇葉,轉成虛影,刮出一陣涼爽。
扇葉鋒利無比,將幾塊木頭削成木屑后,木彈簧和木發條的蓄力終於耗盡,咔、咔、咔,停了。
做了一個月學徒,唐力當然知道器匠精通煉器、木甲、機關,是東土最吃香的修行者,可親眼看到陳咸安點木成器的本事,唐力仍是驚嘆不已。
「看到了吧,這就是神識,心靈才能手巧,神強才能轉瞬間化腐朽為神奇。」說這話時,陳咸安已經沒有任何得意神色,只有莊嚴。
「多謝師父指點,徒兒定當刻苦鑽研。」
「嗯,刻苦鑽研那是人為,你要懂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修行離不開機緣,你既然跟我做了學徒,那我就幫人幫到底,再幫你一次,把這個拿去吧。」
唐力見到陳咸安掌上托著的東西,心中一陣怦然,那分明是一個褐色錦囊,莫非……
「多謝師父!」唐力雙手接過那錦囊,卻不急著查看,仍是躬身。
陳咸安一雙小眼睛里流露出讚許,道:「唐力啊,我帶過不少學徒了,就屬你靈氣兒,你可不要辜負了我一份苦心啊。」
「徒兒明白。」唐力定定道,他才不會說什麼豪言壯語,真正的大志向,從來都不是一時豪氣。
「你明白就好,你手中是個宇囊,一尺,八百斤,裡面有些工具和材料,這幾日你就不用來了,先自己摸索下暗修,習會暗修,或遇到什麼難處再來找我。」
「謝師父!」
「現在我就告訴你,怎麼用宇囊鍛煉神識……」
……
唐力被肖平載著回培靈塔這一路上,以及回到塔后吃飯,這個過程中,唐力都有些心神不寧,他懷裡現在可是揣著一個宇囊!就是那種修行者用的儲物袋!
喝完稀粥,唐力跟謝冰清一起上樓。
水梁輪已經被他們遠遠避開,演了一出「苦肉計」,再在他人面前走到一起就不合適了。
回到自己房間后,唐力把門鎖好,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那個褐色宇囊,準備滴血立契。
上下四方曰宇,宇即東土人族對空間的最早定義,宇囊就是具備儲物空間的容器。
「一尺」是指這個宇囊的容積等於一尺直徑的球體,「八百斤」說得是儲物的最高重量。
物品在宇囊中是交疊存在,空間被利用到極致。
例如,把一個茶壺放進宇囊,所佔用的空間並不包括茶壺容積,就相當於把它碾成瓷粉,盡量壓縮后裝進去。
裝進去再取出,是沒有任何影響的。
所以,一尺的宇囊已經足夠唐力使用,只是不能裝活物。
宇囊是由專攻空間學術和技藝的器匠生產,這種器匠比較稀少,就連陳咸安的宇囊都還是買來的。
宇囊的原理是激發一粒微塵的空間極限,再封存到囊中。
這個「囊」即是封存空間和外界的鏈接,由制囊器匠,根據秘術煉化而成。
只要同宇囊滴血立契,隨身帶著,就可通過神識將之開啟,隨意存取物品。
宇囊脫離立契者一定時間,才可重新滴血立契。
唐力翻過褐色宇囊的背面,看到一個銅錢大小的圓符圖案,圖案是兩個同心圓,外圓與內圓之間,有著一圈密密麻麻的符號和文字,內圓中則是空的,這是血契符。
按照陳咸安說的方法,唐力刺破手指,往那血契符中的空白處滴入一滴鮮血。
宇囊內部就好像有活物在吸食,那滴鮮血瞬間沒入,不留任何痕迹。
隨著血契符微亮又暗下如常,唐力猜想血契已經立下,便嘗試將神識探入宇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