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寧寧，玩夠了,該回家了。」
熟悉的聲音依舊帶著獨獨對她才會有的寵溺和縱容,舒寧無意識的鬆開手中的托盤，張了張口，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沒想到啊……
她苦笑，捂住手機,對潘曉樂輕聲說：「我去接個電話，你幫我收拾一下，謝謝。」
說完,她死死捏住手機,風一般從收銀台前跑過,一把推開「杏花雨」的大門。
楊令雪和徐奕都詫異的盯著舒寧跑遠的身影,只范致霆多嘴問了一句：「跑那麼快做什麼？」
舒寧一口氣跑到咖啡廳外，喘著氣，手機里沒有一絲聲響。
她扯出笑，故作淡定,親昵的叫了聲,「哥。」
「嗯,是我。」
她踩著大樹下細碎的影子,猶豫了一會兒，「哥，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回國了，知道她回國后的手機號，也知道她回國的目的了？
可他卻只有一句「玩夠了」，就彷彿是過去每一次她去外出旅行一樣。
電話那頭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房門被人從外敲開。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進來的女人頓時噤聲，輕手輕腳將手中端著的咖啡杯放置在茶几上，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然後，他才反問：「那你呢？什麼時候知道的？」
舒寧沉默，號稱工作狂的男人也等她，姿勢不變。
「哥，對不起，我不小心聽到爺爺跟爸爸說的話，就都知道了。」
「所以就瞞著我們去找他們？」他用了他們的字眼，情緒不明。
今天的陽光有些刺眼，明明天氣預報說的陰轉小雨，偏偏還是暖融融的，可舒寧額頭卻無知無覺的冒出了冷汗。
她僵在原地，「哥，你能不能別告訴爺爺和爸媽他們，我很快，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很快？」男人蹙眉，「不是現在嗎？」
「嗯。」她不敢告訴他她要留在國內過年。
「寧寧……」
一聲清晰的嘆息，有她從前闖禍時的無奈，也有她不小心捕捉到的心疼。她眼眶熱熱的，平日里的撒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就這一次行不行？我知道分寸，我就是有點不甘心而已。哥，你是知道的，要是有什麼事情我弄不明白，就會如鯁在喉，渾身難過。如果可以選擇，我也寧願那天什麼都沒聽到，可我偏偏聽到了，你了解我的……」
她有些緊張，已經無意識的扒亂了頭髮，幾乎語無倫次。
最終，也只是無力的保證：「我過了春節就準備回去。」
電話里突然死一般的沉寂，舒寧屏息，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過了半晌，在她以為自己這次不得不打包回去的時候，溫柔的嗓音跨越了時差，讓她難過得差點落淚，「好，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爺爺和爸媽，但是，寧寧，記得照顧好自己。」
「嗯。」她胡亂擦了眼淚，心頭不知滋味。
她的哥哥啊，還是心軟了。
又被叮囑了幾句，舒寧掛斷電話，一個人站在樹下發獃。
與她隔著時差的地方，男人同樣望著窗外出神，隨後，他撥通另一個電話，只說了一句話：「重新安排一下行程，一周后我要回國。」
舒寧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圈，等確定自己已經平復心情，才打開手機相機，對著鏡頭仔細整理自己的髮型。
鏡頭裡的臉蛋恢復了紅潤，因為昨晚沒睡好，眼睛下有了些許陰影。
她已經有些慶幸自己今天沒戴隱形眼鏡，好歹框架能遮掩下她剛哭過的眼睛。
最後，她露出微笑，抬頭挺胸準備回「杏花雨」。
陽光依然很好，身後高跟鞋觸地的「噠噠」聲離她越來越近，舒寧手臂一疼，身邊擦過一個身影。
來人跑得有些許匆忙，發現自己撞到人後，停下腳步，不好意思的道了個歉。
她搖搖頭，沒計較，那姑娘又跑進「杏花雨」。從她的方向看去，楊令雪正幫著點單，而原本與范致霆圍在收銀台的徐奕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外的台階上，遙遙望著她。
舒寧怔愣，腳步頓了一下。
「你怎麼了？臉色不大好。」徐奕快步朝她走來，站在距離她幾步遠的位置，皺眉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事？」
他沒有穿外套，大約是驟然的溫差，她看到他似乎打了個冷顫，她的心也跟著顫了一下。
徐奕看小姑娘沒說話，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顯出幾分苦惱來，低聲道：「到底怎麼了？」
他將聲音放得愈加輕柔，舒寧想起剛才潘曉樂說的青梅竹馬，眼神略變。
她抬起頭來摸摸自己的下巴，唇畔溢出幾分笑意來，卻並沒有直達眼底，「沒什麼，徐總，別真把自己當我叔叔。我先去工作了，你自便。」
言下之意是說他多管閑事？
徐奕眼睜睜看著小姑娘目不斜視的從他身邊走過，沒有裝腔作勢傻白甜的模樣，冷淡而禮貌得讓他產生了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她的想法。
這是怎麼了？
他不動聲色看著她的背影，不遠不近跟在她的身後進入「杏花雨」。
門口「歡迎光臨」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迎面撲來的暖氣十分舒服。徐奕下意識去尋找舒寧的身影，看到她已經捧著托盤，正將咖啡端給窗口的客人。
她神色平靜，嘴邊仍舊掛著甜美的笑容，但偏偏他從第一次在「杏花雨」遇上她時就開始次次觀察她，輕而易舉的，他看出了她眼睛里的敷衍與不虞。
「走吧，差不多回公司了。」范致霆擺弄完手機，對他說。
徐奕的目光隨著舒寧移動，從窗邊轉到與收銀台隔著一道小走廊的柱子旁，小姑娘筆挺挺的站著，似隨時待命的敬業。
她戴著那副並不好看的黑框眼鏡，留給他一個側臉，更讓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他心頭微微一沉。
「嗯？不走？」
范致霆又催了一遍，徐奕頷首，轉身與楊令雪打了個招呼，離開。
走出「杏花雨」，他的腳步越來越快，眸底神色晦暗，看得范致霆莫名其妙。很快，兩人就走到行政辦公大樓，通過門口的玻璃自動門時，徐奕忽然停下腳步。
「剛才你對舒寧說了什麼？」他俊臉嚴肅，聲音也是認真。
范致霆跟著停在自動門中間，兩扇玻璃門自動感應，始終沒有合上。
「你也太偏心了吧？」他委屈了，「明明是舒寧對我說了才是，你沒看到是我一臉不開心的模樣嗎？人家小姑娘還是活蹦亂跳的，怎麼樣也是她對我做了什麼吧！」
范致霆控訴的聲音就在耳邊，徐奕的眉宇漸漸皺攏，心底起了一絲越來越清晰的煩躁。
「你問這個幹嘛？不是說對人家小姑娘沒意思嗎？」
自動門遲遲沒有關上，門上的紅燈開始閃爍不停，伴隨著「滴滴」聲，驚動了隔壁保安室的保安。
范致霆狐疑，推推他的手臂，「愣著幹嘛？警報器都響了，快走呀！」
越來越急促的警報聲落在徐奕心上，最終，他認命的嘆了口氣，整個人忽然間輕鬆不少。
他微笑：「你先上去吧，我回咖啡廳一趟。」
范致霆摸摸鼻子：「啊？」
話音剛落，徐奕轉身急匆匆重新回到「杏花雨」，收銀台的楊令雪看到去而復返的人驚訝：「徐奕？你不是回公司了嗎？」
他在咖啡廳環視一圈，視線鎖定在舒寧身上，腳步未停，「讓舒寧過來給我點單。」
還在走神的舒寧就這麼被催促著去了徐奕的圓桌，她有些懊惱。
「徐總，請問需要什麼？」她站在他身旁，恭敬而疏離。
徐奕仔細打量了一番，手指輕敲桌面，「坐吧。」
「抱歉，現在是工作時間。」
「舒寧。」他取走她手中的菜單，隨手放在一邊，耐下性子問，「我得罪你了？」
舒寧冷淡：「沒有，徐總，想吃什麼？」
不是剛吃完嗎？這是有兩個胃了？
真是礙人眼！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他笑了一聲，聲音隱隱帶著些委屈。
舒寧被震住了，噎了半天，壓下陣陣煩躁，更冷淡，「徐總，我叫曉樂過來給你點單。」
「不用了。」他叫住欲離開的她，腦中回憶了一下范致霆每每纏著他時的無賴樣，信手拈來，「就要你。」
舒寧：「……」卧了個槽！
「先回答我的問題再說，不然就等著給我點單。」他作勢翻開菜單，慢慢看了起來。
她胸悶，覷了眼收銀台的楊令雪，一狠心，聲音冰冰冷，「徐總，鬧夠了嗎？這不是你的辦公室。」
面對她的不耐煩，他並不在意，耐心更足，「嗯，雖然不是我的辦公室，但你不是服務生嗎？為我服務難道不是你的工作？」
舒寧被氣得沒脾氣了，咬碎了牙都不覺得解恨。
這人到底幾個意思？換了個人似的近乎無賴行徑讓人煩躁又憋屈。
「是，是我的工作，所以，徐總，你到底想吃什麼？」
徐奕沉默了一瞬，目光很平靜，不緊不慢的再次問了一遍：「舒寧，我就想知道我是哪裡又惹你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