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片葉子

?臨時搭建的化妝室很簡陋，不過因為裡面沒什麼人，總的來說看起來還算寬敞。屋裡悶熱，演員們上好妝后，都已經出去了，一刻也不願意多待，現在裡頭就只剩下化妝師和幾個小助理在忙忙碌碌地整理用具。

看到白楊進來，因為他之前幫了不少忙，帶他過來的工作人員難免投桃報李，為他說了兩句好話。再加上白楊的長相，這種乖萌的好學生型，最討長輩的歡心。

化妝師年紀挺大，雖然外表不怎麼看得出來，不過已經是奶奶輩的人了。她從業多年，資格也老，在業內是元老。和她同一輩的人，大都因為身體條件不允許而退休，即使偶爾還會幫人化妝，也不為收益，只是休閑，打發打發時間。但她不一樣，即使六十多歲，眼看著就奔七的年紀了，也依舊精神抖擻。腰腿好，站得住，撐得久，拿著化妝工具的手依舊很穩，給人上妝的時候從來都不抖，因此熱愛化妝的她，暫時還沒打算退休。

白楊合了她眼緣，於是這個原本是要交給小助理練手的妝容，最後卻是化妝師本人親自動手。這是主演和大牌才有的待遇，平常除非他們自帶化妝師，不然都是由她負責。

白楊的外形，本來就和原著里的寧致遠相符合，用不著多修飾。這劇又是現代片，沒有頭套之類的物什，作為男生，妝容也不複雜，力求簡單和自然，考慮到天氣太熱，連粉都只輕輕地撲過一層。妝容簡單，化妝師又是老手，很快就化好了。

「走，出去讓導演看看滿不滿意。」說是這樣說，但化妝師本人是很滿意的，就連還在化妝室里沒走的工作人員和其他小助理們，心裡也都是讚歎和滿意，以及惋惜。

可惜演技不行，白瞎了這副外表！

都看過視頻，自覺對白楊演技有著清晰認識的眾人，忍不住在心裡這樣感嘆道。如若不然，長得好演技棒，人設吸粉，導演還是名導，等這劇拍好以後一播出，白楊還不得紅透半邊天。

真是可惜了，所有人看向白楊的眼神，都充滿了遺憾的意味。被他們這樣看著，白楊只覺得渾身的不自在，還以為是自己化形的法術沒控制好，頭上不小心冒出了片樹葉，或者腳底下長出了根須，不然他們的眼神怎麼會都這樣奇怪？

不過，按理來說不能啊，他好歹也是棵大妖，又怎麼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假裝不經意地往自己腳上看了一眼以後，又裝作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確定一切正常，沒樹根、樹葉之類的東西冒出來以後，白楊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既然沒冒出什麼不該冒的，那對於其他人的眼神，白楊雖然還有些不解，不過反正不影響什麼，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只是化了妝，衣服並沒換，白楊身上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才剛從化妝室里一走出來，以於承朗為首的眾人都有些吃驚。這模樣，就好像寧致遠從書上走了出來一樣。

而後眾人才反應過來，白楊身上的衣服，好像還是之前的那一身？！

想到這，眾人心裡頓時更訝異了起來，穿自己的衣服都有這效果，那要是再換上劇組專門為寧致遠配置的服裝，豈不是更了得？一時間，眾人的眼神落在白楊身上，都有些挪不開，忍不住腦補起了他穿迷彩服的樣子。

於承朗更是直接開口說道：「快快，帶他去換衣服，換好了直接拍！」

站在一邊的工作人員聞言，連忙帶白楊去換衣間，誰知道才走了兩步，於承朗就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急急忙忙地阻止：「等等，回來回來。」

於承攬一邊對著白楊招手，一邊讓攝像師做準備：「先別換了，就這樣。直接穿這套衣服拍兩張，這麼好的效果別浪費了。」一臉的學生氣，從軍之前，寧致遠可不就是個學生么。

於承朗大手一揮，原本男四一張的定妝照，一下子就翻了倍：「先拍張學生時期的，然後再換了衣服，拍入伍以後的。」

聽到於導的話，白楊連忙往回走，等攝像師做好準備，示意可以開始以後，白楊便配合著一邊工作人員的打光板，找了個最適合的角度，擺好姿勢。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反覆地看過劇本和原著，對寧致遠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雖然現實中作為一棵樹他沒去上過學，不過原著作者文筆很好，刻畫得也仔細，校園環境、學生生活都描繪得讓人身臨其境。托福，白楊演的時候，也能從中找到依據。

最能體現學生氣的東西，當然就是書本。這裡沒教室沒圖書館，白楊只好站著，擺了個看書的姿勢，手上還拿著之前在看的原著當道具。他手指白皙纖長，拿書的時候，深色的書封越發襯得他皮膚白，姿勢也好看，落在周圍人的眼裡，儼然如同一幅精美的畫。

然而他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攝像師的手指也一直虛搭在快門的位置上，遲遲沒按下去，顯然對白楊的表現也不滿意，並不覺得這值得拍下來。

好是好，但感覺不對，不夠到位，這不是寧致遠。

白楊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前期的寧致遠，上面有父母兄長頂著，日子還是很無憂無慮的。而且校園環境相對來說比較單純，容易讓人放鬆，課業對寧致遠來說，也從來不是壓力，他學習一向好，從小到大各種獎拿到手軟，因此這時候的他，應該更悠哉，更少年意氣一些才對。更何況看書，少有站著看的，也不怕一邊走一邊看撞樹。雖然那些樹也沒膽子撞他就是，而且他也沒走動。不過到底不是室內，沒椅子可坐。

白楊想了想，乾脆就地躺了下來，一條腿半曲著，一條腿放平。兩隻手一隻自然地搭在肚子上，另一隻則拿著書，蓋到了臉上。

普通的黃土地，上面只稀稀拉拉地長了幾棵野草，被白楊這麼一躺，卻硬是躺出了校園操場草坪的感覺。那個少年，就好像看書累了在小憩。

感覺對了！這回才像是學生，才是寧致遠。之前的那個，端得跟什麼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給哪家雜誌拍封面呢，整一模特。

一直沒動的攝像師，連按了好幾下快門。

為了走動方便，黃土地雖然事先被工作人員弄平整過，不過風一吹，依舊塵土飛揚，再加上人來人往的，雖然沒腳印子留下，卻實打實地被不少人踩過。白楊來的時候，從頭髮絲到鞋面，渾身乾乾淨淨的，收拾得很是清爽，顯然不是個邋遢的人，說不準還有潔癖，能這樣毫不猶豫地躺下，不少人對白楊，心裡都有些改觀。

這個新人，似乎還可以。

別的不說，起碼到片場才這麼一小會，他們就已經看出來了他能吃苦，不怕臟，有悟性，優點還挺多，比想象中的好多了。很多新人才來拍戲的時候，別說躺臟地上，讓跳個水淋個雨，那水都是乾乾淨淨的，他們還要扭捏，各種找借口找理由，說身體不好會感冒，不會游泳怕溺水，怕這怕那的，明明是個新人，架子卻擺得比影帝影后還大。要知道，哪怕是大牌，遇到劇情需要的時候，大冬天跳水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這樣的新人，如果後面不改，那即使金主再捧，後台再強硬，也紅不起來。哪怕紅了，也只是一閃而過的流星，保持不了恆久。像白楊這樣的，只要有機會，遲早會紅。就不知道，他演技怎麼樣了？

雖然目前來看，白楊的演技好像也沒之前在視頻里看到的那麼差，可定妝照而已，拍起來畢竟比較容易，對演技也沒什麼要求，真正上戲的時候會是什麼樣，還是說不準。眾人心裡雖然對白楊有改觀，卻也還保留著看法。

「帶白楊去換身衣服，拍第二張。」校園時期的拍好了，還要再拍張寧致遠從軍后的照片。

從地上起來的時候，白楊心裡還有些不情願，只是他沒表現出來。在圍觀人員的眼中，那地是被人踩踏過的，髒的不能再髒的黃土地。但在白楊眼裡，對樹來說，還有什麼比泥土更親切的？

尤其是，他本來從小就是在黃土地里長大的，雖然這片黃土和哨所旁的那片不是同一片，土質也不大一樣，但都是黃土地，白楊看著就親切，一躺下，就覺得舒服，要不是知道是在拍定妝照，而且周圍看的人又多，他早就悄悄地往地底下紮根了。

就算是強忍著克制住了紮根的欲·望，不過能多躺一會兒是一會兒，畢竟整個人躺下的時候，和黃土的接觸面可比站著的時候要多的多。更何況，夏□□服輕薄，也能黃土貼得更近些，不像是穿鞋，隔著那麼厚的一層鞋底，哪還有感覺！

不情不願地起來以後，換了一身迷彩軍服出來，看著熟悉的衣服，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哨所，白楊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打起了精神繼續拍定妝照。

必須得多努力多賺錢，早點找到恩人，報完恩早回去。以前在哨所邊，還是棵樹的時候沒什麼感覺，這會兒離開了，偽裝成人了，卻反而有了人類的情緒，懂得了什麼叫故土難離思家鄉。

他想家鄉里那些沒事只會叨叨的小妖怪了，還有那些經常在小妖怪們面前故作高深博取驚嘆的大妖怪，還有那座屹立在他旁邊，歷經風雨的哨塔，還有哨塔里的那些兵。

人和妖不一樣，等他回去的時候，那個天天給他放電視、電影看的，叫郝兵的兵說不準早就退役回家，像他說過的那樣，娶媳婦去了。也不知道他走了以後，還有沒有人會在他樹底下看電視。

得早點回去啊！

因為有這樣的信念在，再加上對軍人的熟悉，白楊超常發揮，第二張定妝照拍得特別好也特別快，十分令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