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 120 章
江祈見簡緣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不由疑惑,直到她突然從他懷裡彈起來,額頭撞上了他的下頷。
當那股鑽心的疼痛傳來時,他下意識「嘶」了一聲,接著終於察覺了不對。
痛。
他竟然覺得痛。
自打做鬼以來,除了上回被孟薔那道符紙傷了魂魄外,他從會有過「痛」這個感官。
可如今……
他頓時傻了。
「江大哥!」簡緣獃獃地看著他,又突然發現此時他的身體不像從前那樣是半透明的,而是和她,和一個活人一樣。
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指尖觸碰到堅實卻微涼的肌膚。
簡緣頓時倒吸了一口氣,滿眼的不敢置信。
怎、怎麽會這樣?難道她是在做夢?
想到這,她用力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鑽心的疼痛襲來,疼得她眼冒淚花。
好痛!這不是夢!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時,黎多珍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緣緣,你怎麽走這麽慢呀?我還以為……」頓了頓,她看著站在簡緣身旁的男人,眼裡有驚艷的光芒閃過,「咦,這位是……」
見簡緣拉著那人的手臂,兩個人看上去像是熟識的關係。
聽見黎多珍的詢問後,簡緣更震驚了:「多多,你、你看得見他?!」
黎多珍覺得她這句話問得很奇怪,她看向她身旁那位模樣俊逸氣質溫潤的青年,道:「我又不是眼瞎了,這麽個活人站在這還看不到。」
簡緣張大了嘴巴,顯然被她這句話驚得不行。
黎多珍見她這反應不由好笑,又問:「不過這位……是誰呀?你們認識?」
簡緣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沒有回神,倒是江祈率先反應過來,笑得親切溫和,道:「我是緣緣的表哥,剛好到這附近來玩,沒想到湊巧碰上她了。」
黎多珍恍然點頭,原來是緣緣的表哥啊,不過緣緣也真是的,表哥長這麽帥,一表人才的,怎麽以前從來沒聽她說過?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見簡緣忽然拉著她「表哥」的手急沖沖地跑走了,只丟下一句話:「多多,你和小喬先回去吧,我去找徐靖!」
黎多珍愣愣地點頭,「哦……」
……
另一邊,徐靖剛開完會,邊往外走邊拿起手機,滑開螢幕一看,就見上頭顯示了好幾通未接來電,全是簡緣打來的。
徐靖見狀心下一緊,難道是簡緣出了什麽事?
然而他才剛踏出門外,便瞧見了等在不遠處的嬌小身影,來人一見了他便拚命朝他揮手,臉上帶著急切的神色。
徐靖快步走過去,「發生什麽事了?」
簡緣一把扯住他的手,拉著他往某個方向走,「你先跟我走!」
徐靖很少見她這麽慌張的樣子,當下一愣,見她走得又快又急,不由拉她一把,道:「慢慢走,小心跌倒。」
簡緣只好慢下來,只是步伐依舊急切。
她將徐靖拉到一處較隱蔽的草地,那兒架著木製的鞦韆和幾張搖椅,其中江祈正坐在一張搖椅上,背靠著椅背,長腿交疊,模樣分外閒適。
她指著江祈道:「我跟你說,我竟然碰到了江大哥!」
碰到了江祈?徐靖沒明白她的意思,「他不是一直跟著你嗎?」
「不是那個意思,是我能碰得到,摸得到江大哥了,不信你看!」說完,她快步走到江祈身旁拉起他的手臂晃了晃,又捏住他的臉頰掐了掐,轉向徐靖:「你看!」
江祈被她捏得臉頰一疼,心道這丫頭手勁還真不小。
他無奈地扣住她的手腕將自己的臉皮從她手裡解救出來,道:「疼,我臉上的肉都要被你掐下來了。」
簡緣眼睛瞪得更大,一臉驚詫地瞪著徐靖:「你聽,江大哥還會疼,他從前做鬼時不會疼的!」
對於眼前的這個情況,徐靖也十分驚疑。
照理說,活人和鬼魂陰陽兩隔,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除了簡誠那樣體質特殊的,就是徐靖自己也摸不到鬼,更不要說簡緣了。
這時,又聽簡緣補充道:「而且多珍也看得見他!她還問我江大哥是誰呢,你再看……」她指著江祈腳下,聲音有些抖,「江大哥有影子!」
徐靖順著她指的地方看過去,果然瞧見江祈腳下的影子。
鬼是沒有影子的,且除非擁有陰陽眼,否則人是看不見鬼的。
想到這,徐靖的眼底有震驚,也有不解,無數的情緒交雜在一起,翻滾不息。
這種情況他從未遇過,也不曾耳聞。
他聲音微沉:「什麽時候開始的?」
「剛才我把江大哥喊出來時,就是這樣了,江大哥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簡緣心神不定,「你說為什麽會這樣啊?」
徐靖抿了抿唇,看向猶坐在椅子上同樣看著他的江祈,道:「我也不知道。」
頓了頓,他嘆了一聲:「問問景越吧,他說不定知道。」
景越也活了幾百年了,這數百年歲月累積起來的經歷可不是擺在那好看的,也許他會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
當景越被徐靖匆匆喊來時,瞧見的便是三個人坐在一張木桌子前,手裡各拿著一盒鮮奶冰淇淋吃著。
簡緣看著舀起冰淇淋往嘴裡送的江祈,驚詫地扯著徐靖的袖子,道:「你看,江大哥還能吃東西!」
那口吻就跟她發現了什麽神奇的動物似地。
江祈:「……」
徐靖看著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覺得有點好笑,可江祈這事實在太不尋常,他笑不出來。
「你們倒是悠哉。」景越忽然出聲,雙手抄著褲兜,臉上頂著副墨鏡緩步而來,那姿態就像是個來度假的公子哥。
他在江祈身旁坐下,問:「叫我過來幹嘛?」
簡緣拿小勺子指著江祈,道:「景學長,你看!」
景越看過去,挑起眉,「這不是你那位守護靈嗎?怎麽了?」
簡緣幽幽地說:「他在吃東西。」
「吃東西就吃東西,這有什麽大不了……」後面的話還沒完,景越忽然不說話了。
停頓幾秒,他將墨鏡摘下來,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江祈一番,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你、你怎麽實體化了?」景越瞪大眼睛道。
「景學長,我今天突然摸得到江大哥了,他還有影子。」簡緣皺起眉頭,一邊吃著冰淇淋一邊說:「你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將方才發生的事完完全全地告訴了他。
徐靖見他蹙眉,淡聲問道:「你有見過這種情況嗎?」
「沒有,據我所知,普通的遊魂或高靈是沒辦法實體化的。」
「普通?」簡緣問,「那不普通的就可以?」
景越點點頭,「可不普通的鬼就不是鬼,而是神靈了。」
比如閻王、小黑之類的神或高階鬼官,就能以實體化的方式出現在人間。
「那江大哥……」簡緣遲疑地看著江祈,「你難道是神?」
江祈輕笑一聲,搖搖頭。
「那……」
「你想到什麽了?」徐靖忽然說,淡漠的雙眼注視著景越。
景越的臉色不太好看,他猶豫地看了看徐靖,沉默幾秒後才說:「我曾經聽說過,在陽界與陰間的交界處是一片灰色地帶,在那裡……」
景越深吸一口氣,緩道:「我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從前有對少年夫妻很是恩愛,可惜妻子在嫁給丈夫沒幾年就突發急病死了,那丈夫傷心欲絕,從此醉心山野,不管俗世,當某天他意外踏足一片山林時,卻在那山林里見到了他已經死去的妻子。」
「妻子告訴他,她死後因為放心不下丈夫,所以一直以鬼魂的姿態跟在了他身邊,可因為她是鬼,丈夫看不見她才沒有察覺她的存在,那丈夫也發現,當他倆身處在這片山林時,已成鬼魂的妻子竟然如同活人一般,他們甚至能有肌膚之親,像尋常夫妻一般地相處,於是夫妻倆便一直住在那片山林,甚至當丈夫也死去後,兩人又以鬼魂的姿態繼續在那兒生活。而他們所住的那片山林,就是陽界與陰間的交界處,在那裡……」
他眼神複雜地看向江祈,「人與鬼可以共存,分不清彼此。」
話完,不只簡緣,連徐靖都懵了。
陽界與陰間交界的灰色地帶……
他臉色一變,眼神突然一凜,「所以你懷疑,這裡就是陽界與陰間的交界處?」
「不確定,我也只是聽說過而已,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地方。」景越搔搔腦袋,有些煩躁,除了這個說法,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釋江祈的情況了。
徐靖的眼神暗了下來,半晌,他突然說:「不,真的有這個地方。」
景越一愣,「你確定?」
「確定。」徐靖點點頭,臉色沉得可怕,「這裡就是鬼山絕命崖。」
景越聞言大驚:「什麽?你說這裡?這座牧場?」
「不一定是這座牧場,不過絕命崖肯定就在牧場附近。」他抬眸看向遠處,深灰色的眸子里烏雲沉沉,「衛珣說過,絕命崖底下是一片陰間與陽間交界的灰色地域,那裡是鬼王的地盤,連他在那都沒有許可權。」
景越更震驚了,「衛珣親口說的?!」
徐靖點點頭,心頭突地跳得飛快,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自心裡最陰暗的地方湧上來,他不由拳頭緊握,費儘力氣壓下那股洶湧的感覺。
鬼王……
既然人與鬼在這片地域里可以共存,他會不會,就隱在他能看見的人群中?
想到這,眼底陡然漫開一片殺意,將那雙深灰色染得愈發晦暗深沉。
彼時,不遠處的一棟三層的白色小樓里,一個身材頎長挺拔的男人負手立在窗邊,將底下四人……不,應該說三人一鬼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陽光與陰影的交界處,陽光灑過他半邊臉,將暴露在光線底下的半張臉勾勒得清俊雋朗,隱在陰影底下的半張臉則晦暗不明。
他看著底下正垂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麽的徐靖,唇角緩緩扯開一抹笑。
一抹興奮而血腥的笑。
一道細弱的叫聲傳來,雲軒敖扭頭時,就見一隻半透明的狐狸跳上了他的肩,垂著頭親暱地蹭著他的臉頰。
雲軒敖淡淡一笑,抬手輕輕撫了撫狐狸,眯起眼睛說:「程如月死了,如今程家就只剩下程如彥一人,他也算是走到山窮水盡了,家產沒了還被全國通緝,跟只過街老鼠似地到處躲藏,你說我是要讓他死得痛快些,還是慢慢折磨他?」
狐狸歪了歪腦袋,一雙炯亮的眼睛懵懂地看著他,又細弱地叫了一聲,像是在附和。
「罷了,不過就是個小玩意,我也懶得對付了。」雲軒敖幽幽一嘆,像是想到什麽,復又笑了起來,那笑容在陽光下明朗和煦,在陰影下卻森冷陰寒。
「也不知程緒那老傢伙在九泉之下知曉了自己子孫們的下場,會是什麽反應?」他愉快地笑著,眼角眉梢都鍍上了動人的光,「肯定是後悔吧……」
他笑得那般和煦,可出口的話卻沾滿了森森寒意,「他千不該,萬不該招惹我,只殺他一人怎叫復仇?他既惹了我,我就讓他的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不能好過。」
說到這,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再沒有一絲迷人的光彩,而是被陰冷的肅殺之意覆蓋而過。
「程緒當初和白黎那蠢女人聯合起來殺我時,肯定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吧?他將我的靈位供奉起來,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找他報仇,真真是愚蠢得可愛。」
狐狸看著主人那陰狠的笑容,歪了歪頭,眼神純凈無辜。
雲軒敖一邊輕撫著它一邊道:「不過將程家人當成猴子耍了這麽多年,我還真有些膩了,沒想到……」
他忽然笑了起來,幽冷詭異的目光投向底下猶坐在那的徐靖,「竟然能在這再遇故人啊,這日子可真是愈發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