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靜謐幽暗的小巷子里沒有行人,也沒有經過的車輛。路旁昏黃的路燈不甚明亮,照在巷子里朦朦朧朧一片,令人看不真切,更平添幾許詭異。
巷子的一處拐角有家不太起眼的玩具店,外型古樸,招牌也有些舊了,經過時若是不細細打量,根本不會發現這家店面。
只見玩具店鵝黃色的招牌正亮著,燈光很淡,在夜色下使得招牌上的名字也看不清楚,只能隱隱看出上頭有「玩具店」三字。
玩具店的玻璃櫥窗外正站著一名年輕女子,留著一頭俐落的齊耳短髮,容貌美艷,一雙眸子似明珠熠熠。女子身形高挑,穿著普通的黑色上衣和牛仔短褲,外罩一件軍綠色橫須賀外套,底下是一雙修長白皙的腿,在夜色下格外扎眼。
正是小喬。
她此時正雙手抄在兜里,站在玻璃櫥窗旁等阮晨下班。
一條通往女宿必經之路上的燈壞了,阮晨那丫頭怕黑,不敢自己走,原先讓小喬在她下班後行經那條路時出來接她,小喬想了想後,覺得反正阮晨工作的地方離學校也不願,索性直接到玩具店來接她。
阮晨九點下班,但因為臨時被老闆娘喊去整理貨品庫,因此晚了點。
小喬看了看時間,發現現在已經九點二十了,她也不急,就這樣站在外頭等她。
原先阮晨讓她進去等,可不知怎地,她覺得玩具店裡有些悶,因此只待了幾分鐘便出來了。
此時站在玩具店的玻璃櫥窗外,她還是覺得心口有些沉甸甸的。
這種狀況近日好像發生過不少次,可她從小身體就很好,很少生病,難道是真的出了什麽問題?
小喬皺眉想了一會後,又朝玩具店門口看去,想看阮晨出來沒,然而一扭頭卻對上了一雙冰藍色的眼睛。
那是櫥窗內一隻半個人大的洋娃娃的眼睛,冰藍色的眼珠子似乎注視著她,裡頭彷佛帶著惡意,很是陰森。
小喬冷不防被嚇了一跳,不由退後一步,而當她眨眨眼睛再往櫥窗看去時,就見那娃娃腦袋分明扭向前方,眼睛空洞無神,並非看著她。
她愣了愣,奇怪,剛剛明明像是對上眼了呀……
應該是看錯了。
小喬自幼不信鬼神,因此也沒有多想。不過這娃娃長得真漂亮,可雖然漂亮,卻讓人打從心底喜歡不起來。
當她正眯起眼睛打量娃娃時,玩具店的門開了,阮晨從裡頭走出來。
「小喬,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吧?」
小喬這才看向她,笑道:「沒事,我們走吧。」
「好。」
待兩人走後,原先安靜地坐在櫥窗里、臉正對著前方的洋娃娃,突然扭過頭朝漸行漸遠的兩個小姑娘看去,冰藍色的眼睛浮現詭異的笑。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說:「別看了,那小姑娘陽氣太重,估計是難得一見的純陽體質,跟著她會受傷的,媽媽再幫你找個更好的……」
洋娃娃這才將腦袋扭回來,原先帶著惡意的表情恢復純真可愛的模樣。
那道溫柔的聲音又說:「過陣子,說不定會有合適的人上門……」
說完,一陣小孩子的笑聲響在店裡,附和似地,細微而不明顯,卻足以令人瞬間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
這頭,小喬和阮晨並肩走在街上,小喬問道:「你在那裡工作得怎麽樣?」
「挺好的呀,老闆娘很親切,對我很好。」阮晨笑了笑,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她抬手揉了揉肩,「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工的關係,最近總覺得有點累,肩膀也很重。」
「別累壞了,期中考要到了呢。」小喬擔憂地說。
一提起期中考,阮晨立即苦了臉,「不只期中考,姜魔女最近就要收報告了呢,我的部分還沒做完,忙得雞飛狗跳。」
小喬也苦了臉:「我也還沒做完……」
「我真怕被她給當了,尤其她這陣子看起來心情很不好。」阮晨打了個冷顫,「你覺不覺得姜魔女最近愈來愈恐怖了?」
小喬點點頭,皺著眉說:「有點太不近人情……課堂上也一副烏雲密布的樣子,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沒錯沒錯!」阮晨點頭如搗蒜,突然壓低聲音說:「我聽三年級的學姐說,好像是姜魔女最近在和她老公鬧離婚!」
小喬啊了一聲,「離婚?為什麽?」
「好像說是為了兒子,具體什麽情況那學姐也不知道,她還是從姜魔女手底下的研究生那聽來的,而讓人驚訝的是,那研究生說姜魔女從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她很愛笑,對學生很好……」
小喬更傻眼了,「真的啊?」
阮晨點點頭,努了努嘴,「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嘖,天使變魔鬼。」
小喬也覺得奇怪。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的一家店裡突然走出兩個男人,其中一人正惡聲惡氣地道:「簡誠,你看看你這點出息,老子只見過和女朋友鬧脾氣出來喝悶酒的,還沒見過和親妹子吵架出來喝悶酒的!」
小喬一聽見「簡誠」二字不由一愣,抬眸朝前方看去,就見一個身材高挺,頭髮微卷的男人正扶著另一個人,被扶著的那人同樣身材高大,穿著灰色襯衫和黑西褲,可他明顯醉得連路都走不穩,身子微彎,全靠身旁的朋友支撐,一張俊逸白皙的臉上布滿紅暈,清潤無害的眼睛有些迷離。
正是簡誠。
簡誠正抓著身旁的衣襟,仰著脖子嚎道:「我妹子說她討厭我了!腫麽破?」
「破你個頭!」周延宇看著被他扶著的醉醺醺的傢伙,恨不得一拳揮過去,看能不能把他打清醒了,「小丫頭可不能嬌慣,小心把她慣壞了!她要是無理取鬧你就揍她一……」
話還沒完,周延宇先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揍你妹!我先揍死你!」
周延宇毫無防備地被他踢了這麽一下,頓時狼狽地跌倒在街上了,反倒簡誠雖然身子有些晃,可還好端端地站著,一邊指著他罵罵咧咧:「那是我親妹子!我家的寶貝疙瘩,我揍誰都不可能揍她,疼都來不及了……」
一邊說著一邊朝自己胸脯大力拍著,拍得自己都咳起來了。
周延宇:「……」
他是倒了幾輩子的楣才會在這輩子碰上這個神經病?
不只周延宇,目睹這一切的小喬和阮晨同樣目瞪口呆。
阮晨好不容易合起張大的嘴巴,說:「沒想到帥哥發起酒瘋來也這麽有看頭……」
小喬只獃獃地看著簡誠,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時周延宇已經從地上跳起來,深知面對一個醉酒的人只能盡量順著他,不能和他唱反調,因此扶住他後一個勁地哄他:「雖然不知道你和你妹怎麽了,但她說討厭你估計只是氣話,她從小到大多黏你這哥哥啊,怎麽可能討厭你?」
簡誠一聽覺得有道理,於是點點頭,可點到一半又搖搖頭,鬱悶道:「不對,從前那個搶了我這個哥哥風頭的臭小子又出現了,還成了她男朋友,那丫頭早就胳膊往外拐了,根本不把親哥哥放在眼裡了……」
簡誠這一番話說得悲痛無比,周延宇聽了嘴角抽個不停,敢情是因為妹子交男朋友了,這混小子和自家妹夫爭風吃醋來著?
不愧是個妹控神經病!
可他還是緩下聲音說:「男朋友哪有哥哥重要,你可是和她流著一樣血液的家人,從小到大那麽寵她,你妹可是個有良心的人,喜歡你都來不及了哪可能討厭你?」
簡誠聞言點點頭,「是呀,她最喜歡我了……」下一秒又扁了嘴說:「可我吼了她了……她當時看著都要哭了,肯定很難過……你說我幹嘛吼她呢?」
周延宇一聽臉黑得不行,因為妹子交男朋友就吼了妹子?還把妹子吼哭了?卧槽,簡誠難道是要往變態哥哥的路上邁進?
原來他不只神經病,而是根本瘋了?!
「那你就跟她道個歉,她會原諒你的。」周延宇扶著他的手有些抖,簡誠聞言迷茫地看他:「真的?」
「真的真的!」周延宇一邊說著一邊將他扶上車去,正要關上門時突然頓了下,想了想,認真地說:「那個,簡誠啊。」
醉醺醺的簡誠聞言掀起眼皮看他,「嗯?」
周延宇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簡緣是你親妹妹,丫頭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你、你應該要放手……」
簡誠搖搖頭,道:「不要,我不要她嫁人!」
周延宇抽搐了下嘴角,又說:「不嫁人難道讓她一直待在家裡嗎?」
簡誠點點頭,樂呵呵地道:「好啊,我養她一輩子!」
周延宇的嘴角抽得更厲害了,「簡誠,你、你是她哥哥,親哥哥,親兄妹……是、是不對的!」
「為什麽?」簡誠茫然地看著他,突然傻傻地笑了下,「一輩子和哥哥在一起不好嗎?」
周延宇一個沒忍住,一拳揮了過去,嘴裡同時喊道:「禽.獸!」
可惜他這一拳沒揮中,因為簡誠突然腦袋一晃,往旁邊垂下,睡著了,恰好避開了他的拳頭。
周延宇:「……」
他看了他一會,無奈地嘆口氣,把車門關上了,回過身要往駕駛座走去時,就見街旁有兩個小姑娘正用奇怪的眼神往他這打量,他不由得沖她們乾笑一下。
小喬和阮晨嚇了一跳,趕緊手挽著手跑走了。
而周延宇這一看卻是愣了。
他看著那兩個小姑娘的背影,直到她們遠得都快看不見了,他才邁步走到人行道上,對著躲在一塊招牌後的兩個小孩道:「這裡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還是快點走吧。」
說完,那兩小孩看了看他,下一秒身子突然消失在半空中。
周延宇眯起眼,又看向方才小喬和阮晨離開的方向,眉頭微蹙。
若他沒看錯的話,剛才那兩小孩鬼一直站在那個子較矮的小姑娘肩膀上,可當那小姑娘跑走時一挽過旁邊個子較高的姑娘後,纏著她的兩小孩鬼立即像是被一股力量彈開似的,從她身上落了下來。
嘖,有古怪。
周延宇細想了一會後,搖搖頭,轉身上了駕駛座,車子揚長而去。
隔天,當小喬來到學校見到簡緣時,腦里浮現的全是昨夜簡誠那副醉醺醺的模樣。
雖然她和阮晨那時和他們隔了一段距離,但還是依稀聽見了幾句對話,好像是簡誠和簡緣吵架,然後跑去喝悶酒了?
小喬想了想後,將昨夜在路上遇見簡誠的事告訴了簡緣。
簡緣聞言一愣:「你說我哥昨晚喝得醉醺醺的,還在街上撒酒瘋?」
小喬點點頭,擔憂地說:「對呀,緣緣,你和你哥哥……你們吵架了?」
簡緣默然,垂下頭來。
黎多珍很是吃驚地說:「卧槽,你還會跟你哥吵架?不對,是你哥竟然跟你吵架了?你哥那一大妹控……」
簡緣抿了抿唇,抬起頭來沖她們一笑,道:「小事而已,別擔心。」
雖然口頭上說著別擔心,可她心裡還是有些擔心的,她哥很少喝酒,酒量也不好,要是一下子喝多了會不會傷了身體?
還有她昨天打電話跟他說的那些……她說了什麽?好像罵他混蛋還壞蛋來著,似乎還說她討厭他?
她哥不會放在心上了吧?
依他那性子肯定放在心上了……
這麽一想她不由拿起手機來看,卻見她哥一通電話一則短訊都沒有。簡緣想了想,主動發了訊息過去:「今晚有空嗎?」
過了一會,對方發來回覆:「有事」
簡緣一看有些失望,正要回他「有事就算了」時,又見他發來一個問號,接著又是一句:「少打一個問號,你有什麽事?我有空。」
簡緣愣愣地看了一會,忍不住笑起來,回道:「要不要去逛夜市?今天我們學校附近有夜市。」
……
最後一堂的實驗課結束後,簡緣看了下時間,見他們組的器材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和組員說了一聲,自己先一步走了。
來到東門時,遠遠地她便瞧見一道立在門口邊上的身影,於是加快腳步走過去。
「哥!」
正面帶郁色地抓著手機靠在牆上的簡誠聞言扭頭,瞧見自家妹子正小步朝自己跑來,臉上還帶著歡快的笑容,原先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
會這樣笑,代表不生氣了?
可忐忑不安是褪去了,但換上來的卻是心虛和尷尬。
於是他不自在地看著她,見她孤身一人,不由問道:「徐靖那臭小子沒來嗎?」
簡緣下意識要回「別喊他臭小子」,可還沒開口便突然想到什麽,於是改口說:「他來做什麽?」
配上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果然讓簡誠無比受用。正要說話,簡緣已拉著他的手走了,一邊說:「餓死了,咱們去吃東西吧。」
S大旁邊有條街叫做東巷街,就在東門出來這裡。平日里就是一條商店街,因為緊鄰學校,所以人潮頗多,且東巷街在每周特定日子的晚上會有許多攤販前來擺攤,更是熱鬧,儼然就是一條夜市街。
簡緣平日里時常和徐靖或是黎多珍等人來逛,對於東巷街夜市很是了解,知道哪家的東西物美價廉。
她拉著簡誠一路逛過去,邊吃邊逛,今日因為不是假日,所以人潮大多是S大的學生,路上還遇見不少認識的同學。
同學們見簡緣和一個看著就不是他們學校的男人走在一起,且還手挽著手,不由狐疑,心說她不是和機械系的徐靖學長在交往嗎?
難道分手了?
簡緣見他們那打量的神情就猜到他們在想什麽,於是大方地說:「這是我哥哥。」
幾個同學聞言一愣,紛紛看向簡誠,就見文質彬彬,俊逸秀朗的男人沖他們微微一笑,道:「你們好。」
「你、你好……」同學們呆呆傻傻地說。
「我們先走了,學校見。」簡緣沖他們點了下頭後,便拉著簡誠走了。
待他們走後,那些同學們還一個勁地朝他們張望,簡誠回頭看了一眼後疑惑地問簡緣:「他們怎麽了?」
簡緣悠悠地說:「可能是覺得哥哥你太帥了吧。」
簡誠聞言一愣,白凈的臉皮泛上一抹紅暈。
這丫頭今天怎麽了……嘴這麽甜。
昨天還說他是壞蛋,討厭他呢。
想到這,簡誠不由笑起來,下一秒卻見簡緣突然停下腳步,朝一個攤販看去。
那是一個遊戲攤,玩的遊戲是拿玩具短槍和長槍射氣球,射破一個數量的氣球就能換獎品。
小時候簡誠常常帶著簡緣來玩這個,還記得第一次玩的時候,她哥哥為了幫她贏得一個娃娃,玩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身上的錢都花光了還是沒拿到。
那時她大概還不到十歲吧,個頭只到簡誠的腰,簡誠在她面前蹲下來說:「放心,哥哥一定會拿到那個娃娃然後送給你的。」
簡緣點點頭。
過了一陣子後,有次簡緣跟著簡誠還有他的高中同學去夜市,又來到那個攤販前,原先十槍只能中兩槍的簡誠也不知怎地,那次玩時突然槍法大爆發,槍槍都中,連會轉盤上的氣球也射得中,贏了不少娃娃。
高中同學們紛紛起鬨喊他神槍手、高手。
簡緣原先就待在簡誠旁邊看他玩,可也許是他太厲害了,攤販前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簡緣被他們擠到外面去,正要回去,路上又人潮過來,一下子將她擠遠了,在夜市裡迷路。
幸好後來有好心的路人見簡緣一個小丫頭無依無助地站在路中央,便將她帶到了夜市裡的廣播站。
當簡緣安安靜靜地坐在廣播站,嘴裡咬著廣播大爺送她的棒棒糖時,大老遠地忽然聽見一句:「緣緣!」
抬頭一看,就見簡誠急沖沖地朝她奔來,而她才剛站起來,「哥哥」二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她哥已衝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抱起來。
隨後幾個哥哥的同學們也找了過來,一群十七、八歲,穿著制服的少年手裡拎著一堆娃娃跑過來,一看見被簡誠抱著的她,便道:「緣緣你怎麽亂跑呀?」
「你哥哥一看你不見都快嚇尿了!」
說到這幾個人又笑起來,「對,我看阿誠的臉一瞬間白了,跟變臉似的!」
「哈哈哈沒錯沒錯!」
簡緣趴在她哥哥的肩膀上,聞言縮了縮脖子,原以為她哥哥會罵她一頓,可他卻什麽都沒說,只緊緊地抱著她,肩膀微微顫抖著。
簡緣愣了愣,猶疑地喊:「哥哥?」
他沒有說話,身體微微發顫著,但摟著她的手臂卻很穩。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平日里總是帶笑的眼睛里充斥著一股難辨的情緒。
後來簡緣才知道,那是恐懼。
一股不知自何而起、強烈的恐懼。
而他顫抖的嘴唇說出口的不是責備,卻是:「對不起……」
說完,眼裡有淚水一下子淌了下來。
簡緣一下子就愣了,身旁幾個人也是一呆,驚詫地道:「卧槽,簡誠……你……」
「你、你哭了?不是吧?妹子不是找回來了嗎?」
「簡誠你反應也太大了……啊,別哭啊……」
幾個少年面面相覷,手忙腳亂,不知簡誠怎麽突然就哭了,妹子不是找回來了嗎?這樣還哭?
那一刻他們意識到,簡緣這個親妹妹在簡誠心裡估計是個比命根子還重要的存在。
年幼的簡緣不曉得簡誠為什麽哭,也不知道他臉上那濃烈的愧疚和恐懼自何而來,她只是抬起胖胖小小的手碰了碰他的臉,說:「哥哥別哭。」
然而簡誠抿起唇角,沖著她輕輕一笑,道:「好。」
如今想起來,簡緣覺得,那時他激動的情緒應該不只是因為她差點走丟。
想到這,她不由抬頭看向簡誠,剛巧與他的目光撞上了。他問:「怎麽了?」
簡緣看著他,唇角彎了彎,道:「想吃甜筒,你給我買吧。」
簡誠一愣,隨即點點頭,笑道:「要什麽味的?」
「牛奶的。」
簡誠給她買了一個牛奶口味的,給自己買了個巧克力的。見路上的人愈來愈多,簡緣索性拉著他到一旁較為安靜的公園裡。
公園裡有一處圓形、向圓心微微凹下的草皮,簡緣此時正和簡誠坐在草皮上,兩個人都啃著甜筒,沒有說話。
彼此沉默了一會後,簡緣緩聲說:「其實我昨晚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因為江大哥長年跟在我身邊,幫了我很多次,當初又是為了救媽媽和我才……所以,知道你懷疑他會傷害我,才替他委屈,覺得這樣似乎有點不知感恩。」
簡誠扯了下唇角,點點頭,道:「我知道。」
簡緣看著他,一會後突然道:「如果我想知道什麽,跑來問你的話,你會告訴我嗎?」
簡誠動作一頓,扭頭看她,說:「你想知道什麽?」
簡緣挑眉,「你會告訴我嗎?」
簡誠沉默了一會,道:「會。」
簡緣扭回頭來,看著不遠處正在草坪上玩耍的小孩子,道:「江大哥說,小時候有次你將一隻惡鬼引回家,差點害死我了。」
簡誠瞳孔一縮,震驚地看向她,卻對上她平靜溫和的目光,只聽她說:「可以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簡誠緊緊地抿起唇,溫潤的眼睛里浮現一絲冷厲。一會後,他才緩聲道:「那隻惡鬼……原先是我的朋友。」
簡緣一愣,「朋友?」
簡誠點點頭,苦笑道:「其實我小時候的脾氣很古怪,除了周延宇外沒什麽朋友,因為從小就看得見鬼,偶爾會有鬼魂來捉弄我或找我幫忙,後來成為我的朋友,那隻惡鬼就是其中之一。」
「他叫小滸,死的時候才十一歲,是被媽媽的同居人虐死的,他媽媽和那男人為防被發現,將他的屍體裝起來,丟進了家後面一個已經荒廢、很深的池塘里,我有次去那裡玩時,偶然遇見了小滸的鬼魂。」
簡緣聽了有些悵然,好可憐的孩子。
「然後呢?」
簡誠繼續說:「因為他的年紀和當時的我差不了多少,志趣相投,所以我就和他一起玩了。我記得出事那天,爸媽剛好出門,將我們送到爺爺家,那時你大概才三歲吧,我因為小滸想看爸媽送我的模型,就把他帶回家,然後……」
簡誠永遠記得那一幕,那時已近黃昏,天光半暗,當他領著小滸往爺爺家走時,正在家門前玩球的簡緣一見了他就一邊喊著哥哥一邊朝他跑過來,腳步踉蹌,而他正要去接她時,卻見身旁有道寒風刮過,他清楚地看見小滸的魂魄在半空中變成一團黑氣,直衝著簡緣而去,一下子沒入簡緣的身體里。
然後他瞧見他那才三歲的妹妹整個人往後倒,渾身黑氣繚繞,小小的身子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小臉發黑,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一下子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江祈從長命鎖里出來,試圖驅走附在簡緣身上的小滸,可他將簡緣纏得很緊,江祈一時也無能無力,只能奔進屋裡找簡爺爺。
簡誠傻立在原地,看著躺在地面的妹妹滿臉痛苦地掙扎著,看了一會後,他快步奔到妹妹身旁,拚命地搖著她的肩膀,低吼道:「你想干什麽?快從我妹妹身體里出來!小滸!」
那一刻耳邊傳來小滸帶著恨意的聲音:「我要報仇,可你不能幫我,沒人可以幫我,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頓了下,又說:「他們說你妹妹身上沒有火,我可以占她的身體,然後就能為自己報仇了……」
說到這,他甚至高興地笑了起來,笑聲嘎嘎地很是難聽。
簡誠看著簡緣小小的五官全扭在一起,痛苦的表情看得他一陣心驚,一股無措感倏然湧現,夾雜著冰冷的絕望感一下子將他淹沒。
他什麽都不能做,無能為力地看著那股黑氣纏上簡緣的脖頸,愈纏愈緊,像是要扼斷她的脖子似地。
豆大的淚水淌滿他的面頰,落到她的臉上,他一邊哭一邊說:「你出來,快出來,不要傷害我妹妹……快出來……」
眼見簡緣掙扎的動作愈來愈無力,像是隨時都會斷氣似地,簡誠更慌了,就在這時,一道威嚴的嗓音說:「阿誠,後退!」
簡誠猛然扭頭,瞧見快步朝這奔來的爺爺,頓時哭喊:「爺爺,快救救緣緣……」
簡睿一來到簡緣身邊立即抱起她,皺眉看了一會後道:「原來是冤鬼,才剛轉換變惡鬼。」
他抬起指尖在簡緣的眉宇間點了點,不知怎麽做的,簡誠都還沒看清,已經變成惡鬼的小滸就被他爺爺給震出簡緣的身體了。
一團黑氣盤旋在一旁,帶著滿滿的怨恨與惡意,簡睿皺眉,說:「江祈,把它抓住,我等會送它走。」
江祈點點頭,朝小滸飛了過去。可他才剛將小滸拎起來,一道身影突然撲了過來,伴隨著簡睿的一道喊聲:「阿誠!」
江祈還來不及看清,就見簡誠已撲到面前來,雙手狠狠地掐住小滸的脖子。
他震驚於簡誠一個活人竟然能徒手捉鬼,就連驅魔師也辦不到,更不說他甚至不是驅魔師。
簡誠的臉上帶著怒意,掐著小滸脖頸愈收愈緊,像是要將簡緣受的痛苦全都還給他似地。
不只江祈,連簡睿都怔愣地看著這一幕,見那惡鬼的氣息愈來愈淡,他不由一陣心驚,趕忙喊道:「阿誠!」
可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他便瞧見那惡鬼在簡誠手裡化作一陣青煙,隨風散去。
簡誠垂下雙手,在原地站了一會後,緩緩扭頭看向簡睿。
他的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卻通紅一片,小小年紀渾身卻帶著令人心驚的冷戾,道:「爺爺,你教我怎麽殺鬼吧,以後再有鬼想傷害緣緣,我就滅了誰。」
那是他第一次驅鬼。
可不是打入地獄,而是直接讓它魂飛魄散了。
簡誠曾經聽他爺爺說過,他的八字全陰,是極少數的純陰者。純陰者體質特殊,天生擁有橫跨陰陽兩界的能力,甚至比一般的驅魔師還強。
後來他還在算命的那裡聽說,八字純陰或純陽的人是為極端,人生不會太順遂,孤老一生的可能性極大。
簡誠從小就是個沒什麽感情的人,冷心無情,沒心沒肺,對常人沒有太多同理心或同情心。小時候脾氣古怪,甚至有些孤僻,除了鬼魂,也沒什麽朋友。
他一開始其實並不太喜歡簡緣這個妹妹,覺得她很煩,很吵,可當她扯著他的衣服叫哥哥時,他又不自覺的心軟,但也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直到發生了這一件事。
爺爺說,小滸身上的怨氣太重,簡緣身體弱,又沒有陽火保護,差一點就出事了。
簡誠對此很自責,也很害怕,都是他的錯,都是因為他,如果他不要將小滸引回家就好了,可比起這個,他更痛恨的是自己在簡緣遇見危險時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
差一點,那一個老是哭鼻子的小丫頭就要在他面前死了。
這個小丫頭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不許其他人欺負,誰敢欺負她,他就讓他們生不如死。
也許這件事在不知不覺成為他心裡的陰影,從此以後,保護簡緣就成為他的一個執念,他不能忍受她遭受到任何意外、危險。
一丁半點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