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三十】

如果說,第一次以為是看錯的話，那麼當第二次、第三次看，依舊是一模一樣的字眼，溫時就沒法再騙自己了。

……男朋友？

等等,他什麼時候提出過要交往？沒記錯的話,除了那句「喜歡」之外,他再沒有別的表示了……這個名頭是他給自己安上去的，還是單純的字面意思上在問她？

溫時對著手機糾結不已,滿腹疑問又不知如何開口,眼看著離他登機的時間越來越近了，輸入框里的字卻是打了刪，刪了打,像寫腳本突然卡文了似的,憋半天沒憋出半句話。

「你先去,我隨後就來。」

沈煜凡和同事說完話，回頭還不見回復,不多想便能猜到她的心思了,畢竟在她身邊待了兩年多,除溫家人以外,他不覺得有誰能比自己更了解她。

「嗯，那我就買了。」時間有限，沈煜凡沒理會對方的百般糾結，直接當默認處理，「準備登機，有事回來再說，等我。」

他趕時間，溫時就匆匆回了個「好」，心裡卻默默想著，這人真夠理直氣壯的，還說什麼讓她等他……是等他帶手信回來，還是等他當……當男朋友？

「還有。」手機震了震，下面收到的是條語音。

溫時咬著下唇，一點開便貼到了耳邊，聽他低低地喚了聲她的名字。

「忘了說，」刻意壓低的聲音更顯磁性，彷彿說話人正靠在她的肩上，一字一頓，輕而緩慢道，「是我想你了，晚安。」

……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在想你就好。

溫時愣住了，手指不經意點到語音框，低沉熟悉的男聲再次緩緩響起，不知怎的，聽著似乎比剛才的語氣更輕更慢，每個字都透著些許捉摸不透的意味，慵懶迷人，也……更溫柔了。

她微微紅了臉，心口彷彿有什麼破繭而出，極其迫切地想要告訴他。

「咦，差不多20分鐘，不敷了。」

身後忽而一輕，是戚昕然下床去洗臉了，偌大的房間僅剩下她一個人，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顧慮。

溫時深深吸了口氣，再輕輕地呼出來，遲疑不定的指尖終於點在了語音鍵上——

「嘟。」開始錄音。

飛快地說完，飛快地鬆開手，然後按下鎖屏，飛快地塞到枕頭底下。

她生怕自己說了又害羞，捏著被角忍過了兩分鐘，消息已經無法再撤回了，才輕而又輕地舒了口氣，將那張紅透的小臉深深埋進枕頭裡，連戚昕然什麼時候回來，關燈上了床都不知道。

「睡著了？這麼快……」

另一邊的被子窸窸窣窣聳動了幾下，躺好姿勢，便也安靜下來了，只余身後淺淺的呼吸聲，細微平緩，幾不可聞。

房內昏暗不已，許久，床角處亮起了一點白光。

溫時打開那條微博，評論區依舊議論得熱火朝天，不過她並未點開，只靜靜地看著畫面里熟睡的男人，直到濃重的困意襲來，有些睜不開眼了，才無聲地關掉手機，放在床頭柜上。

晚安。

她在心底默念這二字，輕輕合上眼，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戚昕然已經回學校上課了，她反正不趕時間，便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做早餐，順便給某隻餓得玩命踢鐵碗兒的金毛餵了狗糧，哄得這傢伙消停了，這才得空坐在電腦前畫圖。

午飯是戚昕然從學校打包回來的，吃過以後，收拾收拾東西，等到快4點的時候，魏南的車到了，打電話讓她們下樓。

除了行李箱外，溫時還帶著一個出門不離身的畫具包，因為裡面有些易損壞的貴重設備，她一般是不會放在後備箱的。可這樣一來，後座的位置就變得有些尷尬，坐一個人太寬鬆，坐兩個人又太擠，戚昕然只略略掃了一眼就反手關上車門了，俯身坐進明顯舒服許多的副駕駛座。

從這兒到機場至少需1個小時的車程，她可不要委屈自己去擠屁股。

魏南幫她們放好了行李，回到駕駛座上，都是相互認識的人，不見外，打了聲招呼就開車前往機場了。

可能是今晨起得早，戚昕然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身體被安全帶固定在椅背上，腦袋卻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這麼折騰脖子特別累，溫時便想伸手幫她扶一扶。

不料，她手才剛抬起來，魏南就替她做了這件事。

他右手撫著戚昕然低下的額頭，輕輕往後一托，讓她靠回椅背頂上的護頸里，又伸臂從副駕駛座后的儲物袋裡扯出一塊薄毛毯，趁此時紅燈停車，抖了抖毯子轉身給旁邊的人兒披上，回來時順手調低了空調風速，全程極其熟練和自然，彷彿早已做過無數遍一般。

溫時目光一動，轉頭再看向睡得毫無防備的閨蜜，分明不是頭一回在魏南的車上這樣了，心下瞭然，默默收回手，沒有說話。

抵達機場，魏南先將她們送到機場大廳入口，然後把車子開進停車場，從另一邊員工通道上了休息室，準備隨機組一同登機。

至於登的是哪趟航班……

「昕然，昕然。」

在車上本就沒睡夠，戚昕然一上飛機又開始補覺了，被溫時扯扯胳膊叫了兩聲，勉為其難地拉下眼罩，懶懶掀眸：「大小姐，有何貴幹？」

「你看那個空乘，」溫時朝某個方向指了指，示意她看，「是不是魏南？」

「啊？他不是要上班……」戚昕然混混沌沌反應了幾秒，才想起這男人的主業是幹什麼的，順著那邊看過去，那張膚色白皙、笑容恰到好處的溫柔側臉……除了魏南還有誰，「嗯，是他吧，怎麼這也能碰上啊？」

溫時抿唇笑了笑，不知有意無意地說了句：「可能你和他有緣？」

「去去去，說得好像只有我坐在這裡似的，怎麼不說你和他有緣？」戚昕然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重新戴好眼罩，雙手抱臂，「姐困得很，哪兒涼快上哪兒，沒事別叫我。」

溫時撇撇嘴，無奈地靠回自己的位子上，因著今早睡到自然醒，所以此時也不覺得困，就從包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和筆，枕在一掌寬的扶手上，百無聊賴地寫寫畫畫。

第一次參加簽售會，雖然當初答應得不太情願，但到了真正要去的時候，心裡總歸是有些緊張和激動的。她以前出版的漫畫都沒有賣過簽名版的，即便對自己的筆名已經相當熟悉了，還是會擔心怯場簽不好，出醜丟人，所以這幾日沒事就會練練簽名，還設計了幾個萌萌噠的特簽，到時挑著給讀者們畫。

「你好。」

正畫得認真，頭頂落下一道耳熟的柔和嗓音，溫時抬頭，見來的人是魏南，第一反應就看了眼坐在身旁的戚昕然——別說是魏南刻意放輕的聲音了，連周圍的人來回走動都渾然不覺，靠著護頸枕睡得不省人事。

溫時不好叫醒她，看向魏南道：「怎麼了？」

「起飛后空調會開得更猛，睡覺最好蓋著毛毯，不然會著涼。」魏南說完，也沒問人是否需要，轉身就要回工作間去取，走出兩步才意識到不妥，又退回來，臉上的笑容比方才多了幾分歉意，俯身禮貌詢問，「這位女士需要嗎？」

「噗。」溫時抿唇忍住笑意，沖他擺擺手，善解人意道，「我不用啦，你給昕然拿就好了。」

「……好，請稍等。」魏南彷彿被噎了一下，點點頭就走了，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條灰色的毛毯，這次他沒再逾矩，遞給了靠近走道的溫時，「麻煩了。」

溫時心想給自家閨蜜蓋個毯子有何麻煩的，但聯繫剛才魏南的種種表現后，這話又不難理解了，只覺得有些無可奈何。

事無巨細，照顧周到，且不問意由。

他這樣……完全是把戚昕然當自己的人來對待了。

溫時抖開毛毯幫她蓋好，扯平一層層的褶皺，卻捋不平心頭泛起的漣漪。

她是知道昕然喜歡白晨的，也說過會支持她的任何決定，但平心而論，她個人並不看好這份感情，一是心疼昕然，二是替昕然不值。

白師兄他……

怎麼說呢，她總覺得這是個藏了很多秘密的人，所謂的木訥，所謂的無心經營，或許都只是他不願打開心門的借口而已。

也或許，是因那裡面藏著某個人，藏著一份不為人知的感情，才令他久久不肯敞開心門，寧可死守到底。

這些都是她的猜測，也不曾說給昕然聽。

可即便這是真的，即便告訴了昕然，以她的性子，只會想刨根挖底弄清楚「那個人」是誰，依舊無法從中清醒過來。

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那個人」是誰，而是「那個人」——

不是她。

可惜，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溫時在心裡嘆了口氣，不經意往走道盡頭看去，恰巧望見魏南略微俯身，幫一個小女孩調整安全帶。

私心裡，她希望昕然能放下無望的白師兄，接受一個喜歡她的，全心全意待她好的男人，然而，兩年來單戀無果都不曾放下的感情，若非昕然自己想開的話，又有誰能夠左右得了？

「本次航班即將起飛，現在有客艙乘務員進行安全檢查。請您坐好，系好安全帶，收起座椅靠背和小桌板……」

溫時回過神，偏頭看著兀自熟睡的閨蜜，神色無奈。

沒事，以後……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