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相聚

70.相聚

蘆城是一座不算舊的城,但這也是相較於那些個百年的古城來說,蘆城的城防工事確實只是一般,叫殷軍拿炮轟了幾下,牆角便稀拉拉碎了些大口子,活像大饅頭被豁了牙的人咬去了幾口。

「寒磣。」靖王低頭道。

他正立在城下不遠處,咬開了酒袋的塞子,仰頭灌了一口,復揚起視線掃向城門樓上看向此處的幾人。

「殿下不可啊!」曹佳墨陡然從角落裡躥了出來,「靖王殿下,如今陛下還在這起大寧餘孽手裡捏著,您可不能再向城裡開炮了!這萬一、萬一激怒了他們,這起人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啊——」

靖王卻淡然在一塊石頭上撩袍坐下,夜色如夢,他把酒扔給曹佳墨,挑著眉道:「急什麼,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許是,你將酒飲盡了,他便出來了。」

曹佳墨自是不認同,抱著酒袋子長吁短嘆。

只覺靖王如斯蠻橫霸道,且絲毫不將陛下的生死放在眼裡,就算如今落塞關有羅自達幾位老將頂著,他也無需親自趕往此處,還一來就行此激烈之舉,別人家陛下被擒住了,難道不是先遣使者前去談和?

章路滿面不屑,這個曹佳墨,一貫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向著陛下向慣了,不知道這天——是要變了。

遠處蘆城城門上,樓湛轉眸看向澹臺逸,「太子殿下有何高見?」

澹臺逸心中卻是發怯,如今的事態發展顯然同他謀划的有了極大的出入,他原打算藉由殷帝為餌,在落塞關使計拿下裴若傾,哪裡想到此人不按常理出牌,星夜赴此,無聲無息如同鬼魅幽魂。

「殷軍乍然停止了攻擊,而不是直接進擊入城,」澹臺逸目光深邃彷彿刀子一般射向了遠方靖王所在之處,咬牙道:「裴允必是另有所圖。」

「所為何?」乾殊桓眼珠轉了一轉,「呀」的一聲,脫口而出道:「昔日尚在庄王城中,裴允便對德曄帝姬窮追不捨,如今…怕不是…依舊……」

他不能十分肯定,對於後來諸事他知之甚少,澹臺逸卻摸了摸下巴,向樓湛道:「德曄此際在何處?」

「帝姬在房中。」樓湛垂下眼帘,手指微微捏緊,低聲說:「十分安全。」

澹臺逸正欲悄悄使人將德曄綁來,誰知身後響起一陣騷動,須臾,殷帝裴靈儒的面部輪廓在火光中逐漸清晰銳利起來,他身旁,哆哆嗦嗦站著昇平帝姬,昇平身側,是被用劍抵住後背走在最前面的德曄帝姬。

士兵們都不敢有動作,拿著槍團團圍住。

一度難行。

德曄咽了咽喉嚨,略微回首道:「我勸過你的,可是你不相信我,你可以試一試。」

再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和太子逸的惡劣關係,殷帝用她來做盾牌,是不是異想天開了些?難道不是身旁的昇平更能夠保障他的生命安全,澹臺逸和澹臺雲笙可是親兄妹,只要殷帝自己不去傷害昇平,昇平便不會有事,何必拿著她在這裡做強做調。

她顧著面子不表現出來,心中亦是懼怕的……

「堂堂一國之君,竟也行此小人行徑。」澹臺逸呵呵冷笑,伸開手臂拉住了欲上前的樓湛。

德曄抿了抿唇,看著太子逸小聲地道:「當著這許多人的面,皇兄您不會對德曄不管不顧吧?」

「那要看他想要做什麼,若在我不能控制的範圍內,阿卷也不得不為復國做出些貢獻。」話畢,掃向殷帝,冷漠道:「靖王已兵臨城下,放了你是確定之事,又何必威脅我兩位妹妹?」

澹臺逸指向昇平,眸色一厲,「還不快過來!」

昇平畏縮著,她向後退了退,突然道:「皇兄放了阿儒罷,只要放過阿儒,城下靖王即刻退兵,若是…若是仍舊有所顧慮,大可簽訂和平協議……」她眼睛亮了起來,捉住殷帝的袖子,「阿儒,你會答應的對不對?從今往後兩國交好,不要再有戰禍了,好不好?」

裴靈儒唇角輕蔑一笑,轉瞬即逝,抬起下巴道:「只要你皇兄願意,寡人卻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

昇平鬆了口氣,德曄不管他們說得怎麼樣,自己後背還被劍尖低著,冷汗不停,趁著殷帝分心,向前跨了一步,還沒等她再有動作,脖子上倏地一涼,她驚叫一聲,緊緊閉起了眼睛,「我不動,我不動了——」

樓湛眉頭緊蹙,慌忙道:「我們答應你的要求,放了帝姬,即刻開城門讓你出去!」

「不要耍花招。」裴靈儒揚唇輕笑,此刻方知德曄帝姬還有這等用處,便道:「寡人還有個要求。」

澹臺逸沉下臉來,「裴靈儒,你不要太過分了。」

「昇平是寡人之妻,帶她同往,你當不會拒絕罷。」殷帝此時已往城下走去,仍是不放下德曄,「至於她,借用寡人直至出城,這個要求不算苛刻。」

「借用德曄可以,昇平不能隨你回去。」澹臺逸斬釘截鐵道。

殷帝也不是善茬,似是下樓梯時一時不慎,腳下晃了晃,手頭不穩,那劍刃便在德曄脖子邊沿輕輕拉了一刀,現出一條紅線來。

這點小傷,德曄自己還覺不到疼,就是涼了一下,只是看周圍人臉色俱是驟變,她才知道殷帝幹了什麼,頓時腿肚子都有些發軟,殷帝復把劍抵住她的背,薄唇一彎,「嘖,放在脖子上容易出差錯,走路不便吶,你瞧,你這皇兄成心為難與寡人,你沒有什麼要說的?」

她什麼也不想說,他要是能給她一個痛快,也好過一會來一下老吊著她提心膽顫。

一時間,城門在轟隆隆的嗡鳴聲里徐徐大開,兩方各有默契,皆是屏了息,按兵不動。

樓湛自是不會任由太子逸做決定,便是犯上他也不是頭一回,先前是眾人前給他臉面,而今他分明不將德曄的安全放在首位,他卻也顧不得了。

裴靈儒站在城門口,望住昇平,若是她執意與自己同去,澹臺逸並不能如何,正待開口,驀然間,只覺心口一涼,低下頭,心口插著一隻冰冷的箭羽!

「啊!!!」昇平撲過去扶住殷帝即將倒下的身體,樓上亂成一團,澹臺逸倏地看向放下長工的樓湛,惡狠狠道:「此時殺他,你瘋了不成?!」

樓湛把弓隨手擲在當地,「太子你不顧帝姬安危,湛才怕,是你瘋了。」

他撐住手臂望向底下,德曄只聽見哐啷一聲,指著自己的那柄劍砸在地上,周身冷風流竄,起了一身白毛汗。

「帝姬,趁現在,上來——!」樓湛焦急的聲音在上方想起。

德曄一怔,也才回過神來,連忙揪住裙角要往回跑,可才走了兩步,冷不丁想起什麼來,回眸張望,竟望見靖王騎著駿馬向此間飛馳,墨黑的披風在夜霧裡招搖款擺,彷彿做夢。

她腳下一滯,城門不過在十幾步的遠處。

樓湛面色發涼,「還愣著做什麼!」

德曄捂住心口,向後是心愛之人,向前是大寧,一直以來,她都在游移徘徊。

澹臺逸哈哈哈張狂大笑起來,他就知道,德曄會是一張好牌,命令左右弓箭手將箭瞄準了她,自向城下喊道:「裴允!你兄已亡!若你再不撤兵!我便殺了她——」

聯軍不少人都聽得此言,只覺懵然,哪有人威脅敵軍主帥要殺自己妹妹……

紛紛僵直在那裡。

德曄抬頭,城牆上烏壓壓一排箭尖映著冷光指向自己,她幾乎不能呼吸,樓湛在人後一動不動,亦是幽冷地望住她。

她垂下臉,恍惚竟有眾叛親離之感。

是我錯了嗎。

澹臺逸仍在喊著什麼,德曄卻聽不清了,耳邊嗡鳴不息,另一邊,殷軍齊齊瞄準了城牆上的弓箭手,一觸即發——

裴若傾撈小魚一般將僵硬在原地的德曄撈起放在馬背上,回過身把近前殺過來的幾個兵卒切菜一樣橫掃過去,一夾馬腹,迅速撤離。

風在耳邊咆哮,他們方才離開此地,那片便被射成了馬蜂窩。

四野里喊殺聲此起彼伏,蘆城中亦是衝出了千軍萬馬,殺聲陣陣,火光盈天。

德曄被顛得痛苦不堪,好在小腹驀地被托起,她連忙攀住這股力量勾住他的脖子,跨腿吃力地坐了起來。

兩人的臉在火光夜色里明滅不定,裴若傾的大手忽然在她頭上重重揉了一把,暢快地笑了起來,附耳道:「瞧你的臉髒的,孤王花這麼大功夫,帶了只小花貓兒回來,真是賠了本。」

「……你不看看你自己,」她在他胸口捶了捶,力道也不甚大,實在是他身上盔甲硌手的荒,誇張地道:「你都是臭的,倒嫌棄起我來。」

適才堂兄是真想殺了她,他已經沒人性了。

思及此,德曄眼中泛起濕意,伏在靖王脖頸處微微的顫抖,「要是死了,可能在地底下能見到父親母親……」

「有我在,你想死也不能夠。」

他圈住她整個身體,心頭微一牽痛,柔聲撫著她的背脊道:「不怕了,往後誰也不得傷你半分。」低頭尋到她的臉頰,在眉心眼角啄了啄。

掌心向下,卻突然在她后腰摸到一股稠濕。

此時已跑到營帳左近,靖王心頭一空,急忙翻身下馬抱下德曄,她脖子里亦是滲出紅色血跡,卻遠遠不及腰上劍傷之重。

「什麼時候……?」

德曄虛弱地按了按他蹙起的眉心,不甚在意道:「你怕什麼,我都不怕……就是,有點刺痛。」

她居然還有興緻笑,聲音軟軟的,眸光也是軟的,「你皇兄,下手太狠了。你們家,真沒什麼好東西,我怎麼就看上你了……」

說完,暈了過去。

裴若傾匆忙把德曄抱進大帳,喝退閑雜人等,將她輕輕放置在榻上,額角滲出汗來。

想了想,翻過她柔軟的身體放在自己腿上。

她腰間的暗紅色灼傷他的眼,他把腰帶一扯,撕開德曄湘妃色的春衫直露到腰際。

她的背部雪白光滑,凝脂一般漲滿眼帘,他指尖顫了顫,卻沒有心思想別的,眸光落在她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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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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