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原本以為關諭也只是偶爾去拍攝現場看看情況，沒想到他幾乎每天都去，基本上只要那天有她的戲，他就會準時報到。

今天開拍前，造型師幫她換了一個和以往不同的造型。

宮采之低頭看著自己這身純白洋裝，莫名地覺得彆扭，不是說不喜歡這件衣服，應該說衣服和她的氣質不符合，她的長相屬於艷麗型，但這件洋裝不僅是純白色，還有個大蝴蝶結和蕾絲花邊，實在和她太不搭了。

聽說是導演對她的造型師說想要能營造出清純的感覺，比較適合校園愛情電影，她覺得自己現在距離清純的外貌有一段距離，反而更接近不倫不類。

看得出來造型師也覺得很為難，已經想盡辦法讓她往清純靠近了。

「導演，你確定這樣比較好嗎？」宮采之站在導演面前，關諭也在場，旁邊還圍著其他工作人員。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導演看起來不太滿意，覺得和自己想像中希望呈現的感覺有段差距，但造型師已經儘力了，他也不好意思太過刁難。

宮采之感到無言以對。造型師前幾次弄的造型就不錯，看起來美麗大方，卻又不會太過妖艷，而且也符合劇中主角的年紀，不會太過成熟，也不會像是故意裝年輕。

現在看起來，卻像是在勉強裝成小家碧玉，怎麼看怎麼詭異。

「導演，我認為采之前幾次的造型就很符合江採的氣質。」關諭終於站出來說話，臉上帶著溫潤的笑。「當初會推薦采之飾演江采，便是認為她的氣質最符合原著的女主角，但我指的是自然而然所散發的氣質，並不是外貌，江采這個角色的外型也不是清純路線，不必刻意打扮成這樣。」

現在這個造型完全掩蓋了宮采之外貌上的優點，他也看不習慣。

宮采之嘴唇微張，訝異原來在他心裡，自己和江採的氣質很像。

「我知道身為作者當然希望翻拍能夠符合原著，但我們也要考慮市場性，現在的校園愛情故事就流行走純愛風格，所以我才希望有幾個場景能夠拍出純愛的感覺。」導演也有自己的考量。

「我之前的幾部小說也曾改編成電視劇和電影，之所以能讓讀者買單，便是因為我要求製片方不能過度刪改劇情，就算改動也必須尋求我的同意。在這股改編小說的潮流下，不是在電影上掛個書名就一定能大賣，一味追求流行，能讓人真正記住的影視作品又有幾個？」關諭的語氣平淡，但一字一句卻都道出重點。

「……好吧，就請采之的造型師再重新弄一次，我們待會再開拍。」導演被關諭的話打動，思考了一會兒，決定依照關諭的意思。

宮采之朝關諭笑了笑，不得不承認他在某些方面真的令人敬佩。

一個人能否成功，絕對不是光憑運氣而已。

她心裡猶豫了很久，不曉得該不該主動向他道謝，只是道個謝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趁著拍攝的空檔，宮采之搬了一張椅子到關諭身旁坐下，他從剛才就一直抱著筆電工作，似乎很忙的樣子。

「剛才謝謝你幫我說話，其實好像也不是為了我，應該是為了這部電影。」她盯著關諭真心道謝。

「你知道就好。我既然決定投入這部電影的編劇工作，當然希望做到最好。」他一邊回答她，一邊繼續敲打著筆電的鍵盤，視線沒有離開螢幕。

「你如果這麼忙，就在家裡工作就好了，何必三不五時跑來片場呢？」她皺起眉頭問。

關諭按下存檔，才轉頭說道：「我在改劇本。」

他不是吃飽太閑一直跑片場，而是因為宮采之在這裡，他不想錯過她演戲時的任何一幕，光是能一直看著她就是一種享受。

「要改什麼？」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沒聽說過要改劇本。

「看了你和宋亦恩演戲的樣子，讓我有所啟發，想更改一下後面的劇情。」關諭抿著唇，看起來很認真在思考。

他以為自己能釋懷，但他似乎沒想像中大方，看見她和宋亦恩靠得那麼近，讓他心裡產生一絲絲的苦悶，明知道只是演戲，卻還是會忍不住吃醋。

後面還有更親密的戲，他怕自己的心臟承受不了，決定稍做更改，而且他對結局也有了其他的想法。

「你改了什麼？」宮采之好奇地問道。

「如果想提前知道，是不是應該有什麼交換條件？」他微眯著眼反問，好整以暇地瞅著她。

「拿什麼交換？」

關諭指著自己的嘴唇。

宮采之順著他的手指看向他微揚的薄唇，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而後才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在亂說什、什麼？」

「你是不是誤會了？」他忍不住輕笑，雙眼彎成好看的彎月。「我是說請我吃一頓飯。」

「明明就是你故意誤導我！反正早晚都會知道，不說就算了。」宮采之覺得太丟臉了，轉身落跑。

她、她才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呢!

最近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偏偏又有不少在棚外的戲要拍，即使撐著傘，還是難免會淋到一些雨。而且在這種愛情故事中，用淋雨來顯示悲情幾乎是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導演看最近一直下雨，也想到了可以利用天氣，臨時在女主角傷心欲絕的地方加了淋雨的戲碼。

宮采之躲不過穿著短袖在雨中拍戲的命運，而且一拍就是一個多小時，葉然和關諭都怕她會著涼，一個遞毛巾、一個遞熱薑茶，她本人倒是覺得淋一點雨無所謂，哪有這麼容易就感冒的。

人千萬不能太鐵齒，結果宮采之隔天醒來便覺得腦袋昏昏沉沉，身體有些不聽使喚。

她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點熱熱的，太久沒生病，都快忘了發燒是什麼樣的感覺。

今天要拍攝的幾場戲，她的戲分都很重，絕對不能臨時缺席，她只是頭有些昏，應該撐得住。

於是她撥了一通電話給葉然，要葉然來載她，順便帶一盒感冒藥過來。

因為耽誤了一點時間，等她到達拍攝現場時已經有不少人都到了。

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關諭，不曉得為什麼他看著自己時擰著眉心，還來不及反應，她就被葉然抓著送到了造型師面前。

「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葉然一方面看時間緊迫才急著把宮采之交給造型師上妝，另一方面又擔心宮采之的身體狀況。

以宮采之愛逞強的個性，就算有事也會說沒事，實在讓人無法放心。

正在上妝的宮采之不方便說話，用手比了一個「0K」的手勢，要葉然不用擔心。

這場戲是江采向男主角沈遠告白的戲碼，當宮采之站在宋亦恩面前時，突然覺得腦袋昏沉、腳步虛浮，此時所有人都準備就緒，她只好強打起精神讓自己進入江採的情緒。

「沈……」

宮采之才說了第一個字，導演立刻喊卡，「不夠悲傷，重來！」

之後又斷斷續續說了幾十次，光是第一句「沈遠，我喜歡你」的台詞，她就一直無法進入狀況。

宋亦恩看她狀況不佳，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告白。「你可以把我當成關諭沒關係。」

「不是這個問題。」宮采之整個人虛軟無力，已經沒有多餘的精神去反駁宋亦恩的話。

「采之，你今天一直無法入戲，要不要先去一旁調整一下情緒？」導演看不下去，走上前問道。

宮采之心想，休息一下也好，但還來不及回答，關諭已經冷著一張臉走過來，搶在她前面開口——

「導演，今天先拍其他人的戲，她已經發燒了，讓她休息一天。」關諭從剛才就一直在注意她，他早就察覺她的臉紅得不正常，人看起來也搖搖晃晃的，彷佛隨時會倒下。

「不用……」宮采之抬起頭拒絕，卻發現關諭的臉此時已經黑到極點，完全沒有任何笑意，似乎非常生氣。

「發燒了？」導演露出驚訝的表情。

「導演，劇組裡只有我沒事情要忙，我帶她去醫院。」關諭拉著她的手，才發現她的體溫燙得嚇人。

「喔，好，麻煩你了。」導演點了點頭，其他人都沒發現宮采之發燒還硬撐著身體演戲，只有蘭澤注意到了，果然作家的觀察力比較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