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這些花？」年輕的小助理葉然懷裡抱著好幾束花，不曉得該放哪裡。

「雲姊先拿去你的車上放吧！剛好可以裝飾一下公司。」宮采之知道經紀人和助理等一下要一起回公司，而這些花束她又不可能全部擺在家裡。

張如雲抱著花束先離開，過沒多久，宮采之終於把想要和她拍照的隊伍消化完畢，她把粉絲送的禮物和花束交給葉然，自己趕緊開溜。

她看了看手錶，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足夠她走到地點。她早先已經傳訊息通知關諭約在湖邊見面，也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和關諭認識了四年，他們始終保持著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有時候總覺得關諭對她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但他又沒有任何錶示，也沒有越過朋友的界線。如今都要畢業了，以後很難像學生時期這樣纏著他，可能連見面都不容易，所以她絕對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糊裡糊塗畢業！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學士服走在湖邊，寬大的學士服一點都不減她的美麗，黑色長發被習習薰風輕輕吹起幾綹，裙擺隨著她的腳步擺盪，儼然是湖邊最美的一道風景，不過此時在她的眼裡，只容得下那個彷佛從水墨畫里走出來的男人。

關諭坐在柳樹旁的石椅上，正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彷佛又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他還是穿著白襯衫和黑色長褲，在陽光的照射下，黑色的頭髮呈現些微的褐色，櫻色的唇瓣緊抿著，不曉得在想些什麽。

「不好意思，耽誤了一點時間。」宮采之在關諭身旁的空位坐下，也不擔心被別人看見，他們時常走在一起早就已經不是秘密，最讓她覺得嘔血的是，竟然也沒有人誤會他們的關係，甚至說他們兩人「畫風迥異」，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拜託，他們至少也是男的帥、女的美，只是走的路線稍微不同，怎麽就成了畫風迥異？他們明明身高很搭、顏值很配，性格……也算得上互補，在她看來，他們兩人再合適不過了。

「沒關係，我剛才從你附近走過，看到你被圍著拍照，就知道你會晚點到了，當藝人不容易，也虧你有耐性，在大熱天一一和這麽多人合照，這是買給你的。」關諭遞給她一杯剛才繞去校外買的檸檬茶，只要天氣變得悶熱，她就很喜歡喝冰的檸檬茶，還指定要微糖少冰，幾年相處下來，他把宮采之的喜好摸得差不多了，當然有部分是被她強迫記住的。

「謝謝！」宮采之接過檸檬茶，突然慶幸臉頰被艷陽曬得紅通通的，正好可以掩飾她的羞赧。

剛才在走到這裡的路上，她正覺得悶熱，想喝檸檬茶消暑，沒想到關諭竟然知曉她的心思。

就是一些像這樣微小的體貼舉動，總讓她覺得關諭對自己似乎不是毫無感情，但她又無法從他臉上讀出他真正的想法，因此沒有把握。

「為什麽約我在這裡見面？」關諭問道。

「你還記得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嗎？」要說學校里她最喜歡什麽地方，絕對是這座湖。

「記得。」他露出微笑，那天他在這裡看書，原本愜意的午後，被她的突然闖入給打亂，那時候的他覺得宮采之的告白就像是在開玩笑，完全沒放在心上，沒想到自此大學四年就這樣被她纏上了。

「那、那你還記得我當時對你說了什麽嗎？」宮采之咽了咽口水，此時大概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緊張的時刻。

「嗯？」

宮采之突然站到關諭面前，白皙的臉頰上不知何時布滿了彤雲，明亮的雙眸緊盯著眼前的男人，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告訴她，自己真的很喜歡眼前的這個人。

「你要不要和我交往？」她極力想保持冷靜，但是微微顫抖的手出賣她。「關諭，我喜歡你。」

關諭有片刻的失神，微啟了唇想說些什麽，最後卻又將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他輕輕吸了口氣，壓下想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瞧她一臉殷殷期盼地等著他的答覆，關諭不忍心傷害她，但又給不起任何的承諾。他目前還沒有能力能夠給她安穩、幸福的未來，不希望兩人在一起之後，被現實的種種因素擊敗，宮采之是天之驕女，理應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的，現在的他，沒有能讓她幸福的把握。

「關諭？」宮采之遲遲沒有得到回應，不禁慌亂了起來。

關諭搖了搖頭，既然給不起愛情，就別讓她懷有懸念。「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說的是不能和她在一起，並沒有說不喜歡她，不過此時的宮采之根本沒有心情去思考這之間的差別。

聽到拒絕的話語，宮采之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變得空洞，她想著趁畢業之前再鼓起勇氣告白一次，原以為關諭對她不是毫無感情，沒想到一切只是她的錯覺，他還是拒絕她了。

「抱歉，我想冷靜、冷靜……」宮采之一說完拔腿就跑，不想繼續待在關諭面前。

穿著高跟鞋狂奔的下場就是很快扭到了腳，不過她已經跑離關諭的視線範圍，便緩下腳步一拐一拐地走著，可笑的是，此時她竟然還希冀他會追上來。

她真是太自信了，以為這次的告白會有所不同，最後還是被拒絕了，甚至比第一次被拒絕時更加難堪、難受。

眼淚潸然落下，她抬起手背狠狠抹去臉上的淚水，任由長發飄散，此時已顧不得什麽形象。

她徹底領悟到了一件事—在感情的世界里，不是努力就一定會成功，更不是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

她在一棵大樹下席地而坐，抱頭大哭，如果不這麽做，她不曉得這四年的感情該如何宣洩。

她真的很喜歡關諭，很喜歡、很喜歡……

關諭在宮采之離開之後，獨自走回宿舍，每一步都像綁著鐵塊似的，萬分沉重。

他腦袋裡都是宮采之傷心欲絕的模樣，她是不是又一個人偷偷躲起來暗自垂淚？

長痛不如短痛，她時常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應該很快就會振作起來吧，他不希望她為了自己傷心太久。

拒絕她的告白，除了要讓她斷了對他的執著，也是在提醒他，要趕緊讓自己早日能夠和她站在同樣的位置，唯有如此，他才有喜歡她的權利。

回到宿舍後，他打開筆記型電腦查看信件，有一封信是御宮集團出版社寄來的信。

御宮集團？這不是宮采之她家的企業嗎？

郵件上寫著，出版社對他一年前以筆名「蘭澤」在網路上連載的小說《子夜歌》很有興趣，想和他聯絡出版事宜，他這才想起前幾天有以出版社名義在他的部落格留言的人，當時半信半疑地把聯絡用的信箱給對方，沒想到會是御宮集團旗下的出版社。

最初只是因為心裡有點構想，才開始在部落格上連載這篇以南朝為背景的歷史小說，莫名其妙累積了不少讀者。網路的可怕之處在於只要一有人分享，馬上就多了不少人來看他的連載小說，傳播速度之快，連他都覺得訝異。

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將這篇小說完結，算下來也寫了幾十萬字，最近在網路上有個票選活動，要選出年度最希望出版的網路連載小說，《子夜歌》獲得了第一名，這樣的結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寫了一封回信給出版社，之後便盯著螢幕出神，腦海中又浮現宮采之下午離開時露出的悲傷表情，心痛一閃而過。他嘆了口氣，動了動滑鼠，建立一個新的Word檔，檔名叫做「采之遺誰」。

當他打開文件，準備打下第一個字時，房門突然被打開，轉頭一看，是顧擎回來了，顧擎不只是他的同學，還是室友之一。

「你怎麽在這？」顧擎見到關諭在宿舍里，露出詫異的表情。

「不然？」待在宿舍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不曉得顧擎在驚訝什麽。

「我以為你會去中文系的畢業聚會，剛才我聽中文系的朋友說宮采之會去，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答應去參加，女神才跟著去，她平常根本不參加這種聚會的。」因為關諭雙主修中文系，顧擎知道關諭也被邀請，他還以為宮采之是沖著關諭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