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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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他是家道中落的現代高中生。
一下子,他是東晉門閥豪族世子,琅琊王氏大公子。
兩段人生在他的腦海里,交織重疊,無數人的聲音在他耳邊奔騰不息。
王悅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額頭,發覺有點燙。他覺得自己今晚大概是睡不成了。
靜海有很多樹,蔥蘢茂盛極有生氣,王悅靠在一株樟樹下,一隻手撐著膝蓋,思緒開始遊離。
他不是王悅,王悅早就死了,他比誰都清楚。那一天他看著少年面目猙獰瘋狂掙扎,卻還是被一群人摁在角落裡,拳頭密密麻麻落在他身上。那個才是真正的王悅,他被人一腳踹下了池塘。池塘水淺本來是死不了人的,可誰也沒有想到,王悅承受不住了,那個被欺凌了整整一年多的少年痛苦地抽搐著哭泣著,情願將頭蒙在池塘里也不願起來面對他的生活。
一抹來自一千八百年前的孤魂,附上了他的身。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宿命,他也叫王悅。
東晉初期第一門閥豪族琅琊王氏世子,東晉丞相王導嫡長子,王悅,字長豫,年十九,死於一場謀殺,殺手身上有淡淡的青梅酒味,蒙面。
再睜眼,雲煙已逝近兩千年。
王悅錯愕過,質疑過,最後平靜地接受。
他不再是建康街頭打馬而過的世家少年,眼前沒有詩酒佳人,辭賦雲歌,他是王悅,家中父母雙亡,有一個小他四歲的妹妹,他在一個貴族學校艱辛但依舊努力自尊地活著。
自尊。王悅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他王長豫也有這麼一天。
卑賤下作,仰人鼻息。王悅的眼前浮現出東晉寒門世子的臉,從前打馬街頭路過也會瞥見他們不甘隱憤的臉,這一刻忽然意識到他們何其相像。
王悅緊了緊外套,閉上了眼不願深思。這一閉眼居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直到清晨的腳步聲在王悅耳邊響起,幾乎是瞬間王悅就睜開了眼,光一瞬間湧入了他眼前。他下意識眯了眯眼,抬手遮了下光看去。
那是一個很高挑的少年,背著黑色的單肩包,白色T恤,黑色長褲,乾淨利落的一身。他從王悅眼前走過去,連一眼都沒有落在王悅身上。
王悅看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勉強清了一遍腦海中的記憶后,他發覺自己對這人沒有印象。
那是王悅第一次在現代見到謝景,那只是清晨匆匆的一瞥,連輪廓都模糊不清。可是很久之後,王悅在另一個世界回憶起這一天總是覺得感慨不已。
人生若只如初見。
那時候他和謝景只不過是兩個世界的人偶然遇上了,然後錯開,這相遇簡簡單單,再好不過。
王悅回寢室換了一件校服,時間太緊,他也沒來得及換裡面帶血的短袖,只是拿另一件校服遮住了。寢室是單人的,裡面除了床、一條顏色詭異的被子和一個破舊的衣櫃外什麼都沒有。
他從床底下翻出一本課本塞到書包里,接著就飛奔著朝教室而去。
現代的課很多王悅都跟不上,什麼物理化學生物,王悅理解都有障礙,唯一好點的就是語文和歷史了。但是他不大可能天天上這兩門課。
這一堂很不巧是數學課。王悅在最後一排的角落坐下了。
「王悅!你站起來說說這題。」
忽然被點到名,王悅皺了皺眉,卻還是站了起來,挺老實地回了一句,「我不會。」
「這麼簡單的題你不會?」女教師尖銳的聲音響起來,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一樣激動起來,「王悅你怎麼聽課的?你是不是沒有聽課?」
王悅在現代呆了三個多月,骨子裡的戾氣斂了不少。他沒有說話。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王悅,都這樣了還不肯好好學,你真給你爸媽爭臉。」女教師的聲音有些陰陽怪氣,「不想聽課就滾,別在這兒浪費我和同學們的時間。」
王悅能聽見周圍同學放肆的笑,忍了。他暗自掃了一圈周圍的人,低下頭暗了眸子。他的心性在眾多王家子弟中是最不穩的,恐難成大器,這是他父親對他的評價。嘖,王悅心想,這話該重新打量一下了。
他王長豫忍得了輸得起。他太清楚這情況不能由著自己性子來了。
這群人不是街頭的混混,他們是權貴子弟,父輩的勢力極深。他們真想整王悅,能把王悅整死。
王悅必須忍,雖然忍得久了也會難免煩躁。
忽然,教室的另一個角落響起來一道聲音,「老師。」清澈淡漠的音色一下子就讓整個教室靜了下來。
謝景掃了眼暗自低著頭的王悅,輕輕地笑開了,「這道題我來做吧。」
女老師的臉有些發白,似乎沒反應過來今天這什麼情況。教室里五十多個人,卻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王悅心中驚異,下意識看了眼謝景。陽光打在少年的臉上,那是一個極為清俊的陌生少年,那樣貌不輸王悅兩世所遇任何人。謝景正打量著王悅,一雙漆黑的眸子靜靜的。
王悅的心就那麼驟停了一瞬,異樣的熟悉感浮上心頭,這雙眼……王悅竟是有種在哪兒見過謝景的錯覺。
出乎所有人意料,謝景竟然真的站起來走上講台,在觸摸屏上寫下了自己的答案,字跡清爽乾淨。他回頭看向女教師,後者臉色陰沉沒有說話,直到謝景輕輕皺了皺眉。「老師?」
女教師立刻走上前去,明顯有些尷尬卻仍是硬著頭皮讚賞,「嗯,謝景同學的答案很對,就是這麼解的,哈。」她望著這個剛轉來靜海不過兩天的轉校生,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她昨天晚上收到的那份學生背景簡介。
那上面一片空白。
「老師,這一題是早上王悅教我的,今早我在宿舍樓下遇著他了,王悅是個很認真的同學。」謝景溫和地笑著,眸子里卻沒有什麼情緒。
「啊?」女老師明顯很尷尬,忙將思緒扯回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王悅,連話都開始結結巴巴起來,「那個,王悅,你先坐下吧。」
王悅倒是大方地坐了。全班人的目光都暗自在王悅和謝景之間打轉,連王悅都忍不住抬頭瞟了幾眼謝景。後者走回位子坐下,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浮動,依舊是溫和裡帶著淡漠。
疏遠,隔離,清傲,不可接近。這些詞在王悅腦海中回蕩,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太熟悉這些人了,上一輩子他什麼權貴子弟沒接觸過,謝景這種人,絕對不屬於會出手相助他的那一類。
「咳,王悅同學下回上課要認真啊,那我們先繼續上課吧。」女老師尷尬地開口,語氣裡帶著些僵硬的溫柔,那聲音打斷了王悅的思路。
講課的女聲又重新響了起來。
一節課就這麼氣氛詭異地過去了。
王悅不時也會打量一兩眼謝景,後者依舊坐在角落裡看書寫字。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王悅腦子裡還盤桓著疑惑與不解,盯著謝景的視線就有些異樣。
忽然,謝景抬頭,恰好對上王悅直視他的目光,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上,王悅直直看入那雙漆黑的眼,一下子竟有些莫名失神。熟悉感,鋪天蓋地的熟悉感。
謝景靜靜看著他,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
片刻后,兩人同時轉開了視線。
謝景翻動書頁的手停了下來。他隨手拿起筆,在書本的空白處,寫下了兩個字,「王悅。」
他一筆一劃寫得很重,很深,目光定定望著那空白處那兩個端端正正的字。良久,他不著痕迹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他忽然想起那少年的一雙眼,淡琥珀色的眸子,光影折射間極為絢麗奪目,忽然睜開的那一瞬間簡直讓人轉不開眼,謝景忽然不自覺地輕輕笑了笑。
王悅低頭正看著那字,心中一陣悵然,正愣著,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那聲音不急不緩,王悅隔著門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人的形象。
開門一看,穿著件高領黑色毛衣的謝景靜靜立在門口,長身玉立,眸若星辰。
王悅的眼微微亮了一瞬,不知怎麼的,他望著這人皎皎的樣子竟是轉不開眼,「進來吧。」他側過身拉開了門。
其實謝景說不上找王悅什麼事兒,心不在焉地上了一早上的課,出了校門,漫不經心地在大街上走了一程,忽覺自己已經立在了王悅家樓下。謝景這才察覺到,原來自己是想見見他。
王悅讓謝景進屋坐了,見屋子裡有點亂,他扒拉了一兩下桌上的筆墨,正準備收拾宣紙和課本,面前忽然伸過來一隻瑩白修長的手,王悅手中的宣紙被輕輕抽了出去。
謝景垂眸掃了眼宣紙上的字,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端詳王悅的字,只一眼他倏然就暗了眸子。謝景出身算半個書香世家,家中長輩收藏有不少字畫古玩,他自幼耳濡目染也習了不少鑒賞的門道,一般字畫很少有能入眼的。但這副字卻意外讓他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筆墨橫飛,豪氣干雲,筆力之雄渾全然不像是個少年人書寫的。他抬眸地看了眼王悅,眼神一下子意味深長起來。「這是你寫的?」
王悅點了下頭,「我寫的。」東晉琅玡王氏,滿門書法大家,從未浪得虛名。王悅這輩子什麼都混,唯獨一手字是貨真價實的好,幼年受罰一抄就是幾千幾萬字,這一手的好字那絕對是實打實從根基上練出來的。
謝景手裡捧著宣紙,望著王悅半晌,忽然輕笑了下,「一手好字呀。」
王悅被謝景的笑莫名又晃了一下,難得見謝景的眼中有讚賞的意味,他臉上忽然就一熱,低頭掃了眼手中的蘭亭集序,他破天荒就起了些賣弄的意思。這事兒還真是奇怪了,打出生起,琅玡王氏大公子一身錚錚傲骨就從沒討好過誰,他用得著賣弄來白白掉自己的身價?
王悅望著謝景的臉,頓了半晌,忽然撂了那寫著《蘭亭集序》的課本,一把扯了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上哪兒去?」
「請我喝酒。」
「什麼?」
……
小衚衕里的老牌飯店包廂,謝景坐在包廂里看著對面瞪著一雙圓圓眼睛的王悅,忽然覺得頭有些疼,又偏偏不知道為什麼,唇角不自覺輕輕上揚。他盯了王悅半晌,再三確定后,招手喊了一旁的服務生過來,開了兩瓶酒精濃度不怎麼高的酒。
就在王悅給自己倒酒的時候,謝景沒忍住忽然伸手壓住了他的手腕。王悅抬頭疑惑地看去,「你做什麼?」
謝景看了王悅一會兒,轉身去櫃檯拿了瓶果汁,伸手從王悅手中撈過杯子,他往王悅的酒里兌了半杯橙汁,遞了回去,「好了,喝吧。」
王悅不知道謝景加了些什麼東西,低頭抿了一口嘗了嘗,他突然就僵了一下,半天才慢慢抬頭看向坐在對面不苟言笑的謝景,「你……」
謝景忽然撈過斟滿酒的杯子,抬手碰了下王悅的杯子,一聲清越聲響,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王悅一怔。
「我幹了,你隨意。」謝景放了杯子,抬眸看向王悅,正好筆直撞入王悅的視線。
少年那一雙眼漆黑深邃有如長夜,夜色太撩人,王悅心頭一跳,捏著杯子的手情不自禁地狠狠抖了下,杯中酒灑出去大半。他來不及收拾,滿腦子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這個人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為人也堂堂正正,可怎麼看怎麼正派的一個人,為什麼落在他眼裡一舉一動都是凜凜邪氣?都是那麼……攝人?
王悅刷一下低頭喝了一大口酒,倚著椅子側過身別開了視線,這以前召伎尋歡作樂怎麼沒見王長豫你這麼慫過?
一口一口猛灌酒壓驚的王悅沒注意到對面謝景的眉頭輕輕抽了下。
謝景只是在暗想,王悅這人,怎麼這麼不經撩呢?
半個多小時后,謝景偏頭看了眼喝著喝著就蹭自己身上來的王悅,頓了半晌,他伸手將人撈了過來,伸手掰起他的下巴看了眼他。
除了眼角微紅外白皙的臉上依舊看不出絲毫異樣,一雙淡色眸子清澈而乾淨,這樣子真不像是醉了的人,謝景看著他只要一鬆手就往他懷中埋的王悅,終於覺得他今天有些失策了。他看王悅那豪爽樣子,還以為是多能喝的人,誰知道抿這人兩口就醉,酒量還不如只兔子。
又加上王悅醉了的時候裝模作樣的坐在那兒給自己倒酒,那樣子跟清醒的時候一模一樣,謝景破天荒就走眼了一次,等他意識到王悅醉了的時候,王悅已經默默蹭著坐到了自己腿上。
謝景抓住了王悅扯著他領口的手,按住了,抬頭看著面露疑惑的王悅,他再也忍不住問了句:「你幹什麼?」
王悅手裡還拽著謝景的領子沒鬆手,聽見這人問他話,他皺了下眉,猶猶豫豫地問道:「你誰啊?」
謝景:「……」
王悅忽然又跟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把甩開了謝景的按著他的手,摸了下謝景的臉道:「想起來了,對,謝景,你謝景……」他拽開了謝景環著他的手,伸手就去桌上抓筷子,嘴裡低聲嘟囔著什麼。
謝景也聽不懂他在講些什麼,一愣神的功夫就看著王悅甩了筷子去拿酒,他忙從他手裡將酒換了下來,「別喝了,行了差不多了。」
王悅回頭看著他,那雙眼平平靜靜,他忽然開口道:「謝景,我寫個字給你看吧。」
謝景眉頭一跳,抱著王悅沒說話,還別說,這人喝醉了酒正經起來的樣子,那真是怎麼看怎麼好欺負。良久,他低聲問道:「你喝醉了你知不知道?」
「本世子能醉?」王悅一下子瞪圓了眼。
謝景:「……」
好了,沒法溝通了。
謝景原想帶著王悅走,誰知道這人賴在了店裡不願意走,扯著謝景的領口非得要紙筆。謝景偏頭盯著醉了之後就沒安分過的王悅,問道:「你要紙筆幹什麼?」
「寫字給你看啊。」
「為什麼要寫字給我看?」
「因為本世子看得起你,本世子喜歡你啊。」王悅答得那叫一個爽快,那叫一個理所應當,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他轉身就去桌上扒拉筷子了。
謝景抱著他,僵了半晌,忽然拽著王悅的領口將人一把扯了過來,王悅一個沒防備倒頭就栽他懷裡了,謝景按著他的手腕,忽然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你喜歡我?」
王悅這姿勢有些不舒服,掙了兩下硬是沒掙開,他疑惑地看著謝景,這人看著弱不禁風,力氣怎麼這麼大?他下意識就想抬腳踹,剛動了一下,莫名有覺得有些捨不得,踹不下腳,他正慢慢垂下頭糾結著,忽然下巴被人扣住了。
謝景掰著他的下巴問道:「你喜歡我?對吧,王悅。」
王悅聞聲二話不說,抬腳就狠狠踹了過去,剛一動,整個人就被掀開了。
「疼疼疼!疼!手!手疼!」
謝景反剪著王悅的雙手扣著脖子利落地將人反按在了桌子上,隨即就聽見王悅在喊疼,他一愣,隨即皺眉看了眼身下掙扎不止的王悅,一下子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忙收了手將人扶起來,隨即就看見一雙水氣泱泱的眸子望著自己,委委屈屈。
「你先動手你還有理了?」謝景嘴角一抽,扶著王悅坐好,慢慢揉著他的手腕。
「你還有理了?」王悅盯著謝景質問道,一雙眼染了醉意濕漉漉的,一副憤憤的樣子。
謝景看著他,一頓,半晌點頭道,「我的錯,嗯,我的錯,好了,你別哭。」
王悅像是忽然又被氣到了,這一下子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猛一下子從謝景的手中將自己的手狠狠抽了回來,「你別碰我,你再碰一下試試?」
謝景:「王悅……」
「本世子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王悅忽然拔高了聲音打斷了謝景的話,瞪了他一眼道:「真不要命了?」
謝景沉默了一會兒,「……我的錯。」他抬頭看向王悅,「你剛要什麼,紙和筆是吧?行,我現在去給你買,行吧?」
「還有墨和硯台!」
謝景又是一陣沉默,這輩子從沒被人吆五喝六過使喚過的人靜靜盯著王悅,半晌,他揉了下太陽穴,「等我回來。」他起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處,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他回身看了眼,王悅坐在桌子前,雪白脖頸清秀面龐,一雙眼圓圓的,正緊緊望著自己。
謝景放在門把手上的手頓了良久,忽然他抽身往回走,一把從桌前將坐著的王悅攔腰撈了起來,丟給懷中人三個字,「一起去。」
半小時后。
謝景倚著樹看著坐在大馬路牙子上抱著團宣紙的心滿意足的王悅,風過長街,吹動少年柔軟的黑色碎發,露出一雙蒙著水氣的淡色眸子,看著真是個文文靜靜的少年,此時那少年嘴裡正在神神叨叨念念有詞。
王悅似乎渾然不覺異樣,一個人團坐在地,握著支筆在紙上戳,墨汁弄了他一手,他不管不顧地低頭認真寫字,寫著寫著,良久,眼前卻漸漸開始模糊起來。他記起一些事兒,洛陽城,長安城,建康城,他的父輩,他父輩的父輩,巍巍魏晉幾百年,那些事兒不知道為什麼也是模模糊糊的,最後滿腦子都靜了,只剩下一幕場景。
西風殘照,漢家八百里陵闕。
就在王悅抬起沾滿了墨汁的手想揉一下眼睛讓自己清醒一會兒的時候,一隻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謝景在他面前低身蹲下,「幹什麼呢?」他見王悅一愣一愣的,忍不住伸手揉了下王悅的頭髮,笑了下,淡淡問道:「寫完了?」
王悅點了點頭,從地上抓起宣紙遞到謝景面前。
謝景低頭掃了眼,看著那宣紙上狗刨一樣的字,一陣微妙的沉默,他伸手接了。
「你覺得如何?」王悅忽然湊近了問道。
謝景抬頭看向眼中全是期待的王悅,忍著笑意揉了下他的頭髮:「挺好的,真的。」
王公子明顯對這個評價很不屑,反問道:「挺好的?」就只一句挺好的?
一輩子沒奉承過人的謝大少略略思索了一會兒,無師自通,望著王悅點頭頗為認真道:「一字千金,名不虛傳。」
王公子眼中一下子就得瑟多了,「比起王逸少的《蘭亭集序》如何?」
「那他怎麼能比得上你呢?」謝景一句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抓過王悅的手替他仔細地擦著墨汁,或許是見王悅這人臉上得意之色太甚,他頓了會兒,忍不住低聲笑道:「王悅,誰比得上你能耐?是吧?」他抬頭看向王悅。
王悅一下子就覺得奇了,他這輩子,打出生起,就沒聽過這麼順耳舒服的奉承話。上輩子諂媚討好的話他客真是什麼都聽盡了,打小家中僕人朝中大臣哪一位對他不是挑著好聽的說,他聽多了只覺得沒意思,可面前這個人,這奉承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自己聽了為什麼就跟春風吹心坎似的?
怎麼聽了,渾身都發軟呢?王悅有些怔怔地望著謝景。
謝景正低頭仔細擦著王悅的手上的墨汁,忽然感覺王悅靠了上來,他一頓,抬眸看去,只看見一雙水氣泱泱的淡色眸子,隨即他感覺脖頸一沉。
王悅抬手攀上了他的脖頸,抱緊了沒撒手,看了半天,他忽然低沉著嗓音喊了他一聲:
「謝景。」
那聲音帶著些醉意,漫不經心的,偏偏又像是極為認真,王悅低聲慢吞吞地喚了他一聲。
謝景的手忽然狠狠一抖,連宣紙脫落都沒有察覺,他慢慢抬眸看向王悅,眼中一瞬間幽暗浩瀚,他沒了動作。
王悅見他不搭理自己,輕皺著眉頭又喊了一聲,「謝景?」
良久,謝景才低聲道了一句:「嗯,是我。」
「你在啊?」
「嗯,我在。」謝景伸手揉了下王悅的腦袋,忍不住輕輕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