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急轉直下
此為防盜章,6小時后即可正常閱讀感謝耐心。嚴小刀手肘撐著門框,笑容很有風度但帶有明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改主意了,不用服務了,女士請回。」
真優美不由分說,一步跨進來,反手就關上了門。
「嚴先生,我可以進來陪陪您么……我只待一個鍾。」
戶下真優美一掃方才在門外嫵媚勾人的撩漢模式,像立轉了表情開關,眉宇間充滿憂慮和求助之意,打眼色懇求嚴小刀。
嚴小刀從這一句就聽明白了,這說的是標準北方普通話,連外國人模仿漢語的那種獨特口音都沒有。
「你是中國人。」嚴小刀注視對方眼睛。
真優美慘白妝容之下洇出兩分羞慚之色,垂眼默認了。
嚴小刀可不會當面質問一個女孩「你年輕漂亮有手有腳干點什麼不好你給尼桑鬼子干那個」!冷淡婉拒的情緒刻畫在他臉上,但他從不讓姑娘受辱難堪。他手指客廳里一隻單座沙發:「坐吧。」
豪華套房客廳內坐著盛妝華服的舞女,兩人所坐位置卻相隔足有七八米遠,坐在兩個不挨邊的沙發上,場景相當可笑。在這男盜女娼盛行的「雲端號」上,也算是獨一份了,令真優美小姐都有些尷尬,沒伺候過嚴總這樣的客人。
嚴小刀臉上彷彿就寫著「性冷淡」這仨字。
樓上還躺著一位行動不便的,估計凌河能聽到他們說話,聽到也無妨。
「我、我小時候母親帶我隨繼父去了島國,所以……」真優美小聲解釋了一句,也無意為墮落的人生進行開脫。
嚴小刀點點頭表示理解:「遇到麻煩事了?」
真優美迅速搖頭,手指不停捋著和服衣帶:「也沒有什麼麻煩事,打擾嚴先生了。」
捱了幾分鐘冷場的尷尬,真優美恢復鎮定聲調,略微揚高聲調溫柔地問:「可以給自己倒一杯拿破崙嗎?」
嚴小刀眼神示意,姑娘自便。
真優美迅速去吧台倒了半杯洋酒,卻也沒喝,端著酒輕手輕腳拿捏著小碎步,從後面踱到嚴小刀跟前。姑娘穿的是木屐,在嚴小刀的聽覺感受里這走路聲音震如擂鼓,絲毫沒有隱蔽感。
嚴小刀原本將右腿橫在左腿膝上,大刀金馬地坐著,很有氣場,女人一般都不敢隨便近身挑逗。他下意識將腿放下來回頭看,真優美一個錯身上來坐到他大腿上,直視著他!
嚴小刀橫了一肘隔開他與這姑娘的距離。
這招數簡直太爛了,現在歡場上的小姐們,活兒都這麼糟糕?
真優美抱住他的同時,臉貼著臉,用縹緲顫抖的聲音快速耳語:「嚴先生,這裡說話方便么?我,有話跟你說。」
姑娘眼神小心翼翼略顯驚惶,胸脯因緊張而起伏,也是怕被竊聽。她妝容眉心位置染了一朵精緻櫻花,隨著蹙眉的神情愈加艷麗動人。嚴小刀用刻刀樣的視線試圖剝離真優美臉上那一層作為偽飾的妝容,讓姑娘愈發手足無措,坐到大腿了又不敢動,如坐針氈。
嚴小刀既不慌,也不忙,大場面見多了,不會被一個女人兩句話就忽悠著走。真優美是簡銘爵派來的探馬,還是渡邊仰山的內應?
就這時候樓上地板爆出「砰」的一聲,像是一隻玻璃杯掉在地上,但幸運地沒摔碎,純粹就跑出來嚇唬人的。
真優美在嚴小刀膝蓋上驚跳了一下子,以為被她老闆發現了,瞪著圓溜的杏核眼看著嚴總。
「沒事。」嚴小刀略顯無奈,對不省心的凌河內心吐槽了一句,你扔什麼杯子啊!他站起身,連帶纏他身上的真優美一起薅起。男人的力氣比女人是完全壓倒性的,嚴小刀在真優美吃驚無措手慌腳亂的表情注視下直接架起姑娘快步移動,幾乎讓真優美兩腳不佔地一路拖著直奔客廳拐角,路過衛生間卻沒進去,而是劍走偏鋒,進了只能容下兩人轉圜的衣帽間。
客廳附近這種衣帽間,是讓房客進門時掛外套和放置鞋子的。
狹窄,昏暗,逼仄,帶著灰塵味道,但非常安全,沒人把竊聽器安在這裡邊,嚴小刀在黑暗中平靜面對姑娘的眼:「說吧。」
真優美驚魂安定,這時端詳嚴小刀俊朗臉龐的目光已蒙上一層飽滿的信任和欣賞。一道光線從衣帽間門縫扒開一隻小手,淡淡地暈染氣氛。
真優美說:「嚴先生,有人可能要害你。
「幾個小時之前我上船來,比大部分客人都先上來,準備晚上的表演,我就在劇院後面的化妝間……化妝間的門可能是壞了,隔著屏風,但會議室里的人沒注意到我,我就在後面不經意聽到……渡邊先生和另外一個男人。」
嚴小刀打斷對方:「老頭子也在船上?」
真優美很確定地點頭:「當然,我的老闆他,我是說,渡邊先生,他早就上船了。他心臟病複發,帶著續氧呼吸機和起搏設備,讓人抬著輪椅上船來的,看起來也快不行了。」
嚴小刀直抒關鍵點:「另外一個男的是誰?」
真優美這次是搖頭:「我躲著哪敢露面?被人發現就活不到現在了。我看不到,也沒聽出聲音,我不確定是不是船上認識的熟臉。他們提到你,說今晚或者明晚動手,說不能放你下船回去,連同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姓凌的先生,說要『斬草除根』『絕不能留』……
「我老闆大概收了對方的錢財許諾,那個男人可能是帶了許多錢過來收買老闆。
「我覺著,嚴先生您快跑吧,或者躲了吧。」
「躲哪去?我跳海嗎?」嚴小刀唇邊淡淡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嚴小刀審視姑娘,突然問:「那男的是簡銘爵嗎?」
「簡總?」真優美透出一臉遮擋不住的嫌棄表情,「他說話不是那樣陰狠嚇人的口氣,肯定不是他。」
嚴小刀:「隔壁套房的游總?」
真優美茫然:「我對那位游先生不熟,他沒有點過我的鐘,我聽不出……」
「謝了。」嚴小刀微微閉一下眼,「你怎麼敢跑來說這些話?」
真優美顯出一絲難為情:「在島上時簡總吩咐我說,您抽到我的牌,讓我過來伺候一個鍾,還預先替您付了錢一定指派我來。他如果沒讓我來,我也不敢過來。」
嚴小刀聽得明白,簡老二這人真幽默,肯定是派這張「撲克牌」來探凌河的,還惦記著染指凌公子。而真優美小姐另懷心思,忍不住跑來告密。這吃裡扒外行徑倘若讓渡邊知道,八成會被關進那老傢伙的獨門秘制鐵籠子扔海里去。
真優美重新坐回沙發,嚴小刀主動倒一杯洋酒給她壓驚。真優美乾脆自己抱了半瓶香檳在喝,眼眶濕潤發紅。
嚴小刀將小鐘上了鬧鈴:「在這屋待兩小時再離開。」
真優美斜身蜷腿在沙發上,抱著酒瓶看著他。
嚴小刀開了句葷玩笑:「不能讓咱們簡總覺著老子時間太短吧,兩小時也比平常快了!」
真優美掩嘴羞赧一笑,面帶櫻花之色,也很動人。
就這時候,樓上好死不死地又傳出動靜,一串「噗嗤咯咯咯」像是死活再也按捺不住的笑聲透過被褥的層層遮掩,愈來愈響,從樓上繞著樓梯扶手盤旋而下,穿透力極強地撞入嚴小刀的耳膜,而且笑起來就沒完沒了、酣暢豪放,笑盡了揶揄嘲諷之意!
這回輪到嚴總尷尬一轉身,覺著某個煩人的傢伙怎麼能無處不在?!他其實特別理解和憐憫渡邊老人渣是怎麼被凌河活活氣成心臟病複發的。
金色晚霞在天邊燃燒,殘日燒掉最後一絲餘燼,融化著吞入海平線。「雲端號」上最盛大的嘉年華,在回程途中最後一個瘋狂的夜晚即將上演,襯著天邊燦爛的餘光。
真優美提到今晚或者明晚,但嚴小刀心裡有數,明天就駛入領海邊界,今晚是那些人最好的機會,如果有人想要動手。
門外走廊已有走動和喧嘩,許多賓客攜伴出來,從各個不同方向步向餐廳、酒吧、劇場、按摩池……活/色生/香的夜生活又開始了。
鬧鐘響了,真優美小姐臨走時甚至流露明顯不舍之意。
真優美經過玄關時,嚴小刀一把伸手攔住,將她精緻的日式盤頭扯亂了後面幾束頭髮,弄歪一隻簪子,再將領口也扯開一些。
嚴小刀靠在玄關牆壁邊,攬過姑娘的腰,在真優美裸/露在外的后脖子上毫不客氣地咬下去,唇齒很嫻熟地磨出吻痕印跡,留了個牙印。
然後放開人,以眼神示意,可以走了。
「嚴先生多保重。」姑娘眼梢緋紅,默不作聲湊上來,虔誠地吻了嚴小刀的側面,不敢再有過多奢求,碎步快速離去。她上島之前在船上就注意了嚴總,自然是對這個男人心存好感。只是,有些男人,天生是浪子的性情,總能像海角天邊的風一樣吹動了人的心,卻又讓人摸不實在也抓他不住,這就不是任何女人能拿得住的一顆心。
緊跟著又有人叩門,這次倒是沒有啰嗦,服務生為每個房間的客人遞上金字燙印的正式請柬,請賓客前往樓下紅磨坊劇場一齊觀看歌舞伎表演,這是今晚嘉年華的重頭戲。
嚴小刀收到的是給梁有暉的請柬,複式套房附贈的劇票是劇院包廂專座。他自己那小艙房的票應當只能坐普通觀眾席。
梁有暉的電話迅速就來了。
梁有暉凄涼涼地:「小刀,怎麼著,你把我房間佔了,還把我的包廂也佔了。」
嚴小刀痛痛快快道:「我不去劇場,票你拿走。」
梁有暉一聽又不甘心:「小刀,去啦,一定得去啊!這艘船上的『松竹汀艷舞』在整個東南亞航線上都是著名的,你這土老冒肯定都沒見識過,我帶你見見世面,你看了不會後悔……咱們坐一起?」
嚴小刀琢磨怎麼搪塞掉這人,梁有暉卻說:「還不樂意讓我跟你情人坐一個包廂?這麼嫌棄我?介紹一下認識么!」
嚴小刀說:「我就沒興趣,不愛看戲!」
嚴小刀年紀不算老,但經歷算得上豐富,這些年把各種熱鬧戲荒誕戲苦情戲和逢場作戲等等人生悲歡喜樂七情六慾的大場面見識多了,他現在既不愛演戲,也懶得瞧別人在他面前做戲。
嚴小刀上了樓去,發現凌河已經撐起上身,與剛才隔空捉弄取笑他的狀態又不一樣。這人就安靜寂寥默不作聲地靠在床頭,脊背挺直著,雙眼凜然望向窗外,讓紫色霞光塗滿俊美的面龐。
嚴小刀緩步踱過去,凌河轉過頭來,妙口生蓮:「你去看劇吧,『松竹汀艷舞』確實有名,不湊這個熱鬧太可惜了,嚴總。」
嚴小刀道:「今晚必須待你身邊,過了今晚就入境了。」
凌河渾不在意地冷笑:「有什麼的?你出門玩你的,讓那幾個老傢伙放馬過來。」
嚴小刀反詰道:「我出去逍遙快活,你一個人留在這房間里你能行?」
「我有什麼不能行?」凌河驀地沉下臉去,很俊的五官像是突遭冰封雪潑一樣變得冰冷凌厲,盯視著嚴小刀,渾身的刺在無形之間都戳起來了。
「我不就是行動不便么,嚴總?今晚你走出這道門,我是不是就會被人砍死了?一定是啊,你若是不護著我,晚上假若不回來了,我明早就踏不上天/朝的土地了。
「夜深人靜門外縱情歡聲、海面騰起禮花的那一刻,我就會被人砍死在這張床上,到死都挪不動一步,被大卸八塊……
「等你回來的時候,你看到的就是我的手,我的腳,還有我的頭,或許還有藕斷絲連著連在軀幹上的瑣碎零件,到處都掛著零碎模糊的血肉。呵,到那時候,麻煩嚴總幫我把各處零件都縫回來,縫漂亮點,也不枉你我今日相識一場。」
嚴小刀沉默著聽這人說完,胸口漲滿的情緒迫使他幾步上前直接跨到床上,壓住對方半個身子。
凌河迅速別過臉去,驕傲地昂著下巴眺望窗外已盡的血色,像是與天在撕扯、爭奪那最後一點霞光,絕不低頭。
淺綠色眼珠周圍,卻曝露出一圈暗紅。
嚴小刀撐在凌河面前,捏著凌河的下巴強迫這人轉過臉來,由衷感慨道:「凌先生,你要是被大卸八塊,我一定先縫上你的嘴。」
凌河傲氣地翻個白眼:「嚴總謬讚了。」
嚴小刀:「……」
嚴小刀那時心想,凌河這個人,是得有多麼要強,多麼冷硬,多麼口是心非。
凌河,你想說什麼?
你不就是想跟我說一句:晚上別走,留下來陪我,我一個人不行。
還用你廢這麼一大篇乖張凌厲的口舌。
……
嚴小刀心底狠狠地被剜了一下,被對方無意間迸發出的強烈的、生死一線的依賴感戳到他的軟肋,他常年隱在西裝下面一排刀鋒之後、還沒有人碰觸過的軟肋。
是男人都有這個死穴,被信任和強烈依賴時,油然而生出的保護欲/望,那一刻覺著為眼前人甘冒危險是值得了。是的,在這艘「雲端號」上,他就是凌河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他在,凌河就在,這人一條命其實都懸在他身上,一步都離不開他。
然而這位生性倔強的凌公子,是一步都不肯退讓、一句諂媚乞憐的軟話都不會說出口的,句句話甩出來都要刺他的神經,剜他的心,激他的火。
盛顏之下是顛沛的命運,命運之上仍存一身傲骨。
如一石墜潭,波紋輕顫,留下淺淺淡淡的餘韻。那一層餘韻尾波當時很淺,在水面上迅速銷聲匿跡,但卻後勁悠長,深埋在綠幽幽的水下,許久之後才讓嚴小刀品出那動心的滋味。
嚴小刀一身整齊的西裝,混亂的人群中很打眼,與同樣挾裹在人群中的兩名警官打照面,點了點頭。
都是地頭蛇,互相都認識。
「噯,孫警官。」嚴小刀打個招呼,互相遞出煙。警官同志擺擺手說上班不能抽,但將自己兜里一顆煙硬塞到嚴小刀手指間,一邊在對講機里嚷:「你們工程車能不能進?!快點過來,車門打不開、人救不出來!」
「公路上有一頭牛!……還不止,介是嘛啊?一共三頭,還有兩頭已經跑下路基了!」警官又喊,「警示燈趕緊的,至少仨公里以外,統統給我攔住後面的車,當心牛已經過去了!」
嚴小刀特別理解地安撫了幾句,叮囑道:「孫警官麻煩你們盯著後面啊,別讓後邊車再過來,再把我們這些老胳膊腿兒的懟在當間一鍋端了。我再去看看那個司機,應該沒大事。」
「麻煩你了啊,嚴總,真是不湊巧了。」穿制服的人開玩笑道,「又耽誤你生意了吧。」
「咳——混口飯吃的生意,都拿不出手怕你們笑話!」嚴小刀走開了還回頭笑著擺手,手指夾煙一指,「回頭下班喝酒,待會兒別走啊你們!」
破拆工程車不知堵在哪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地的鬼地方呢,就是不過來。
四面聚集的焦急的過客越來越多,七嘴八舌一籌莫展。有人喊「車子是不是漏油啦」,有人喊「得趕緊把司機弄出來」,但最終大夥喊的都是「這車門完全擠變形了根本就拽不開」和「真操蛋啊就是那輛賓利強行變道惹的貨結果那小車屁事都沒有怎麼沒撞上她啊」!
嚴小刀躍上駕駛室與后廂連接的地方,緩緩蹲下,凝視那撞成皸裂、糾結成一團的破銅爛鐵,心裡有數了。
他又站起來,這回是居高臨下,整個人立於傾翻的大貨車上面,比所有人都看得遠。他遙遙瞄了一眼後面幾公里開外浩浩蕩蕩的車海,以及遠處港口方向濃霧中矗立的高塔和巨輪桅杆。時候耽誤得不早了。
他瞅見峰峰與兩名熱心群眾臨時結成三人一隊,正在公路上鬥牛——幫忙圍堵那頭公然拒捕的大黃牛。
他就著再次蹲下去的動作,右手在旁人不察時摸進襯衫左肋之下。
西裝外套好像只是被小風偶然吹起,下擺動了一下。這是非常熟練肉眼幾乎難辨的細微動作,再出來時手指閃過一點水樣的白光。
「沒事啊,忍忍,幫你把門打開。」嚴小刀湊近,用磁性低音炮安撫那情緒已瀕臨崩潰的司機。失血導致體溫流失,低溫致使情緒混亂躁動,周圍嘈雜,車廂里還有受傷的殘腿牛發封地撞擊駕駛室玻璃。那人穿得太少,渾身陷入無助的痙攣。
嚴小刀隨手拿開嘴邊半截煙,毫不介意,塞到那夾縫中艱難喘息的嘴唇邊。
司機驚惶的目光對上嚴小刀的,循著煙火氣息下意識就抽了兩大口,完后才意外地多看了小刀兩眼。
嚴小刀把煙頭咬回自己牙間,低聲指揮道:「你把頭盡量往那邊側……對,甭怕,側過去,再側一點,多給我一些拆門的空間……不要回頭看我。」
路面上有人試圖也要爬上來,嚴小刀突然以左手一指後面一公里開外:「大黃牛撒丫子過來了,這車頭漆是紅的,它奔著紅色來的,別傻看著攔住牛啊你們!」
圍觀人群像聽到號令,整齊劃一地回頭找牛。
就這方寸間的局促的幾秒鐘,嚴小刀突然抬了右手動作極快,一掌砸向那司機!
肉眼不可能看得清,刀柄大約是扣在拇指之內,四指連同手掌直接裹住刀背,只在掌眼處反射出利刃的白光。陽光下將空氣劃破一道罅隙,刀影伴隨裂帛之音,隨即是鐵皮割裂開來時劇烈駭人的噪音。
那司機眼角瞥到什麼東西砸向他,驚恐的叫聲被嚴小刀居高臨下逼視般冷靜的目光憋回了喉嚨,隨即又被哪來的一隻左手蓋住了臉,防止濺起的鐵屑傷及皮肉和眼。
糾纏成一團的一塊車門,突然像是失去鋼筋鐵骨的支撐,脆弱地四分五裂,再好像被剝皮的一塊爛肉,輕而易舉就大卸成八塊!
力量太大了,動作幾乎是以掌力劈,別說是**凡軀,就算是筋脈骨骼、甚至鐵皮鐵索,在刀鋒的撼動下沒什麼是堅不可摧。
西裝外套又動了一下,嚴小刀的右手再伸出時,掌心空蕩乾淨。
手掌上一層糙皮厚肉,沒有任何綻裂出血痕迹,經這千錘百鍊已是銅牆鐵壁,握刀就像握筷子似的平常。然而掌下頑固猙獰的鐵皮已經繳械,破裂成好幾瓣子。
嚴小刀額頭微微洇汗,也不顧身上穿得體面,半跪著一腳撐住,赤手開始吃力地硬扳捲曲的鐵皮。
圍觀的警員與群眾再回過頭來時發出驚呼,司機染血的身軀已經大半個出了駕駛室。
被困人員獲救是犒賞緊繃情緒的最有效安慰劑,眾人湧上紛紛拾柴。也沒什麼人再仔細琢磨,剛才那扇車門是怎麼打開的?也許就是被某個人使了巧力碰巧拽開的吧。
救護車在工程車開到之前將傷號及時送往醫院。
嚴小刀輕鬆跳下車廂,撣掉一身泥土灰塵和不知哪沾來的一小塊牛屎。撣也沒用,衣服是沒法看了,他渾身浸著草料、糞便與泥土的混合芬芳。
「不是我撞的,我沒有撞到任何人,我負什麼責任?」
「我不去交警隊,我沒什麼可說的,他人又沒死。」
「銘勛——我車被撞了。我現在被困這兒,警察非讓我去交警隊筆錄,不讓我走,說傷了人了……你幫我給他們打電話,讓這幾個警察別為難我成不成,根本就沒有死人。」紅衣貴婦一張櫻桃口很伶俐,但並未大聲吵嚷,也不像有些沒見過世面的潑婦那般下車撒瘋、對交警動手動腳抽嘴巴撕衣服什麼的,那也太沒風度了。她的口齒冷漠而淡定,她的容顏唇妝絲毫未損,一邊和車窗外的孫警官閑拌嘴一邊在車內慢條斯理打電話,這時又抬眼反駁警官,「我沒超速,你哪隻眼看我超速?我沒打方向盤我就是正常駕駛,是他後面沒剎住車他活該,他撞了別人、撞死幾個關我什麼事?」
「我還『被』撞了,他應該賠償我吧?我這塊玻璃和后保險杠……」紅衣美婦說到這「后保險杠」,回眸就看見某人再次從她尊貴座駕的一側邁過去了,分明踩了她后屁股上鑲金牌照的保險杠。
妝容精緻的婦人恰好與嚴小刀視線一對,一個慍怒難抑,一個冷眼含譏。
嚴小刀將西裝袖口捲起至手肘,叼著煙從容伸腿,在兩車夾縫中邁過賓利的大寬屁股,刀爺忒么忙著幫警察叔叔抓牛,不把牛請走這路還是過不去啊。
傲慢的美婦人卻遽然愣住了。
並不是認識嚴小刀。他們不認識。女人只是盯著嚴小刀西裝白衫的很打眼的側面輪廓,活活地盯了好幾眼沒拔/出來……
嚴小刀那天劈完車門又幫警察套牛來著,耽誤了不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