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抉擇
換血之術真是損耗極大,一直到第二日天明,肉糰子的小屋才終於開了。
段神醫身心俱疲,看得出來已經十分勞累,他對迎上前來的顏箏說道,「萬幸救回了小公子,小公子已然解毒,不過暫時還沒有醒來,派人好好照顧便是。侯爺的身子也並未受到損傷,只不過他失血過多,需要好好休息一些時日。」
他臉色慘白,不過看起來心情不錯,「丫頭,我答應你的事可都做到了啊。」
顏箏激動地眼淚都快要掉下來,連聲道謝,「多謝段神醫!」
她連忙喚來長生,「快,把神醫扶去客房休息一會兒,再讓人準備些可口的飯食,神醫折騰了一夜,想必又累又餓。」
段神醫倒也沒有拒絕,便跟著長生去了。
顏箏立刻進了屋,只聞到一陣濃郁的血腥氣,忙讓小廝將換下來的毒血拿去處理了,自己則坐在榻上,一邊看著安烈侯,一邊看著肉糰子。
經過一夜的換血,這兩人的臉色都十分蒼白,尤其是肉糰子,與昨日之前那種紅噴噴的臉色不同,現在的他小臉是慘白的,不過,他已經有了知覺,時不時地皺皺眉,還偶爾揉揉鼻子眼睛,已經不是昨日那番一動不動的模樣了。
她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肉糰子的小臉,「好孩子,父親對你這麼好,你以後可不能再讓他生氣了呀,要好好聽話哦。」
隔壁床榻上的安烈侯醒了,恰好聽到這句話,他忍不住低低地笑起來,「嗯,肉糰子是該好好聽話,他若是不乖,我以後非揍扁他不可。」
顏箏驚喜地道,「父親,您醒了?」
昨日段神醫就已經明說,這換血術就算成功,對安烈侯的損耗也是極大的,他極有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不醒多日,為了便於照顧,所以就在肉糰子邊上也放置了一個床榻。沒有想到,安烈侯居然那麼快就醒了!
安烈侯虛弱地點點頭,「嗯,只不過渾身沒有力氣,手腳也都動不了。」
事實上,可能比這個情況還要更糟糕一點,他連說話都是非常虛弱的,聲音低如蚊聲。
顏箏連忙安慰道,「神醫已經交待過了,您身上剛被換了一半的血,身體虛弱是正常的,大約要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才能慢慢恢復氣力,至於要完全養好,沒有個半年恐怕是不行的。不過,您醒得那麼快,已經比神醫預估得要好了,我想父親您一定可以很快就好起來的。」
她想了想問道,「父親,我讓長生送您回書院吧?」
安烈侯卻搖搖頭,他雖然頭昏沉沉的,但是為了不讓女兒擔心,卻還是盡量說著俏皮話,「不必了,我就在這裡住著也挺好,可以和肉糰子比比誰恢復得更快一點。」
他頓了頓,「家裡怎麼樣?」
顏箏忙答,「夫人曉得您給弟弟換血,感動地哭了好幾回,她也在外面守了一夜,天快亮了我看她實在撐不住了這才讓人送她回屋的,她還不曉得您和弟弟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我已經派人告訴她院子里的人了,等她一醒就會知道的。」
她頓了頓,「大哥那邊,起初掙扎地厲害,不過折騰了幾個時辰,他也折騰不動了,這會兒好像已經睡著了。至於秦月娘,她實在太嬌弱了,打到十二大板時就已經昏死過去,我怕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就讓人停了下來,現在已經送到了南邊的莊子里養著,以後該怎麼辦,等您好了再說吧。」
南邊的那個莊子,是顏朝母親盧氏的陪嫁,將秦月娘送過去將養,還是十分妥當的,至少盧氏的娘家人不會趁機虐待她。
安烈侯目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道,「秦月娘的事你處理地很好,就這樣吧。」
畢竟那也是他亡妻的外甥女,真的被打死了,輿論有虧,也不是什麼好事,還是靜悄悄地送出去,圈養起來比較好。
他想了想又道,「箏箏,你也知道沒有兩日就是二月十六了,一場戰爭一觸即發,當然也有可能是虛驚一場,不過不論如何,我們安烈侯府必定要做好完全的準備,不論誰勝誰負,都要竭力保證侯府的安全。我的私章你還是留著,若有什麼變故,我允許你不經通報依靠自己的直覺行事。」
這幾乎已經是安烈侯能給予的最大信任了。
顏箏當然十分感激,她喃喃說道,「父親,您……」
安烈侯笑笑,「你雖然來我跟前時間短,但我總覺得我們好像已經認識很久了,你不只長地像我,各方面的能力也都類我,我其實很歡喜有你這樣一個女兒。」
他頓了頓,「我知道你不是無緣無故來到我身邊的,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訴求,現在,我將我的私章交託給你,該怎麼樣做全憑藉你的心。」
顏箏大震,「父親!」
她沒有想到安烈侯居然一眼就窺破了她的心思,更沒有想到的是,在知道她目的不純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安心將代表著他權力的私章交給她,這是怎樣的信任啊!
有淚滴從眼眶中滑落,她低聲說道,「父親您放心,我一定會善用您的私章,絕不會做有辱您名聲的事來,我發誓,我會保護好侯府,保護好家人們!」
安烈侯慘白的臉上現出笑意,他揮了揮手,「我困了,你忙去吧。」
顏箏心中別無他求,只希望她前世今生所在乎的那些人可以平安,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這個目標在努力。
與安烈侯道別之後,她便馬不停蹄地入了宮。
安雅公主和賢嬪見她回來終於寬了心,「箏箏,你弟弟怎麼樣了?」
安烈侯的小兒子中了毒之事早已經傳遍了皇城,安雅公主和賢嬪都為顏箏擔心,她們對朝堂的事一無所知,這樣的關心純粹出自於本心,是她們真的將顏箏看成了自己的家人。
顏箏感激地道,「多謝賢嬪娘娘和公主的關心,我弟弟的毒已經解了,只是暫時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
她將話題岔開,「不知道景王殿下安排了何時送賢嬪娘娘和公主出宮?」
正說著,景王進了來,「箏箏你回來了,我正要跟你們說這件事呢。」
他臉色有些凝重,比起之前的輕鬆面對,顯然已經不那麼自信了,「安烈侯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如此,留在宮中便更加危險了,後日就是二月十六,我怕藩王們會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事不宜遲,今夜我就送你們離開。」
賢嬪猶豫,「那陛下那裡……還有姜皇后那邊,該怎麼交待?」
景王笑笑,「要送母妃和妹妹離開的主意,是父皇出的,也是他要我今夜就送你們離開。至於姜皇后那邊,她如今還病著呢,給她過生辰也不過就是父皇要撤藩的一個借口,沒什麼好懼怕的。」
他頓了頓,「你們現在立刻就收拾一番,等到夜裡,我親自送你們出去。」
顏箏想了想,猶豫了再三,還是上前一步問道,「景王殿下,其實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您可否替我解惑?」
「哦?說來聽聽。」
顏箏道,「我父親無法出席後日的宴席,陛下等同少了左肩右臂,那麼勝算已然下降了幾成,既然失敗的幾率高了,為何不取消這次宴席呢?」
她繼續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若是陛下提出撤藩,藩王不允,這才有了雙方一戰的根據和緣由。可若是陛下沒有提出撤藩,那麼藩王們又有何理由行謀逆之事?須知,名不正則言不順,就算是藩王們舉事也都需要有個借口,沒有借口,就算勝了,也堵不住天下攸攸眾口。」
景王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你說得倒也有道理。可是……」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是父皇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離二月十六隻有兩天了,四位藩王已經俱都在城外,皇城內也想必都已經埋伏了他們的棋子和兵士,若父皇此時取消生辰,不僅要被天下蒼生恥笑,還有被四藩小瞧。你以為這樣,他們就不會謀逆了嗎?不,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也反定了!」
雙方都花費了數月甚至數年所作的部署,不會因為生辰宴的取消而有所改變。是永帝收復四藩的藩地將整個夏朝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還是四藩吞併永帝的國土開創一個新的紀元,是非成敗皆在此一舉了。
顏箏沉默良久,「所以這次真的很危險?」
景王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好。我們對四藩的實力了解不多,只能說我們自己的準備雖然充足,但因為安烈侯的事……多少現在還存在著漏洞……不過,誰知道呢,父皇畢竟英明神武,這些也都早就在他預料中吧。」
他拍了拍她肩膀,「別想那麼多,快點去收拾吧。」
在回屋的路上,顏箏的表情一直都很凝重,凝重到遲鈍的安雅公主也發覺了她的異樣。
安雅公主擔心地問,「箏箏,你怎麼了?」
顏箏的手緊緊攥著那枚安烈侯給她的私章,心中仍在猶豫不決,她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是將家族的權力交給景王幫助永帝平亂?還是義無返顧地站在雲大人那邊,幫韓王?她現在腦子真的一團亂了。
良久,她終於還是將私章收了起來,轉身笑著對安雅公主說,「我沒事,只是有點擔心。」
罷了罷了,是福是禍,便全有上天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