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餞行

53.第五十三章·餞行

五月二十二,黃曆上寫著:宜訂婚相親,忌安葬。

皇帝設餞行宴於清暉閣,只備了酒水瓜果,並命內侍局挑選貴重又有意義的禮物,回予可汗,玉器、金器、瓷器,各四大件,還有珍珠、瑪瑙頭面,用來賞賜給他的母親。

宴上把酒話別,涼玉姍姍來遲,卻是下足了功夫裝扮,十字髻上的攢花金步搖微顫,綉著金色牡丹的緋紗廣袖曳地裙,隨著她的蓮步輕移,身後的裙擺寬袂迤邐,勾勒出她華美的倩影,眼尾一點鳳羽花鈿,更襯得她的雙目更為靈動媚人。

宮樂適時響起,司樂們合奏的竟是一首《鳳求凰》,涼玉跟著抬手輕舞,一顰一笑間,觀者無不像丟了魂魄似得,痴迷沉醉於其中,涼玉面帶微笑,婀娜多姿,身體軟弱無骨,不知排練了多久的舞蹈,終是讓人大開眼界。

而後,她輕輕轉了幾圈,離阿史那乾越來越近,到了案前,她才停下蓮步,盤腿蹲跪定格在他面前,抬頭間媚眼如絲地看著他,聲音輕輕的,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說:「昨夜涼玉說的句句屬實,今日此曲專為大汗而舞,還望大汗莫要忘記涼玉。」

《鳳求凰》和她的舞,他怎會忘記,怎捨得忘記。

阿史那乾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沖她伸手,無論眼前的女人有何目的,此時此刻,他也願意為其赴湯蹈火,涼玉稍作猶疑,慢慢將一雙柔荑搭過去,阿史那乾看到她衣袖上的花朵,忽而腦中蹦出來一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想著,目光已露驚喜之色,涼玉如此美麗,又貴為公主,若能尚到她,也算此生無憾。俄而,阿史那乾看向皇帝,不用言表,已知其意。

皇帝已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正色道:「既是如此,封次女涼玉為長寧公主。」

涼玉跪了下來:「兒臣謝父皇。」

皇帝又接著道:「婚期由欽天監選吉日,必定要在你及笄禮之後,才能下嫁至突厥。」皇帝還是不舍,卻不得不舍。

阿史那乾跟著跪了下來,第一次用了恭敬的自稱:「臣,謝主隆恩。」這一句俯首稱臣,給東.突厥帶去的不止是一位公主,而是更多的地位、榮耀。

紅綉在邊上默默地看著,心中感慨萬千,原來朝遇宣口中——你的婚事,不過父皇隨口一句話,便能將你指出去。卻提前應驗在涼玉身上,若今日不是涼玉以舞博眾,皇帝會不會是隨口將自己指出去。

皇帝原本真是想將指紅綉給他的,可涼玉這般放手一搏,阿史那乾也有意,總不能硬生生的拆散。帝女花僅三朵,兩朵出降和親,皇帝也是心痛的。

阿史那乾依舊在午後啟程回了突厥,而後大概是入秋後再來迎親。

朝遇安失落的很,各種緣由,跟著騎馬送行,直到出了長安城,過了灞河,再無理由繼續。

·

暮色時分,紅綉瞅著院中的鳳凰花,雖然此時此刻開得這般絢麗,可終歸會凋謝,即便只是一道輕風,也會讓它們無力而落。

她抬手,接著那些隨風而落的花瓣,喃喃道:「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喻瀟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隨口道:「花開花落終相逢,枯木侯春風。」他微抬著頭,感受夕陽的餘暉,「到了明年,自會開出來更好看的花。」

「明年還不知道有沒有幸,依舊能住在棲鳳閣,再來賞花。」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很怕皇帝也隨口將她指了出去,全是由不得她做主的。

「嗯?」喻瀟若有所思,沒有想到她的憂心,「若是你喜歡,可以在郡主府種鳳凰樹,或者……」相國府也可以,他抬手拂了拂她頭髮上落的花瓣,「世間還有那麼多花,不一定就這種最好看,要看你喜歡什麼。」

喻瀟一直不清楚紅綉和朝遇安到底是什麼狀態,讓他不敢輕易向她表露心懷,雖然那日紅綉和朝遇安針鋒相對,但總給喻瀟一種:只要朝遇安休了聶音,並保證以後不納妾,紅綉便能安心委身到王府的感覺。

不納妾,他也可以,可是他怎好說出口。

紅綉想了想:「很多我都喜歡,蘭花,荷花,桃花,臘梅……」她一個一個說著,「都喜歡。」

喻瀟看著她,認真地問:「挑一個最喜歡的呢。」

「只能挑一樣么?」紅綉覺得有些為難,「都好看,都喜歡。」

「只能挑一個。」喻瀟有些較真。

紅綉覺得不理解:「就像糕點,小時候覺得紅豆糕好吃,百吃不膩,可是入宮后我又覺得玉寇糕美味,卻不能天天嘗得到,更是想念。但是糕點怎麼都不能作為主食,只是……讓人惦記的小食而已。」

喻瀟心中掙扎一番,還是開口問她:「我和靖王,你更喜歡誰?」話一出口他便覺得懊悔,卻還是盯著紅繡的雙眼,等著她的答案。

紅綉臉驀地紅了,絞著手指羞道:「我回去了。」說完轉身欲走。

既是問了,當然要知道答案,指不定下次沒了勇氣,喻瀟握著她的胳膊不給她離開:「我想知道。」他的口氣帶著些肯求的味道。

哪有問人問題這樣直接的,叫她怎麼回答,紅綉只稍作掙扎,覺得臉燙得很:「我不知道。」聲音細如蚊蠅。

喻瀟早已沒了底氣和勇氣,鬆了手,一臉的失望。

紅綉往閣中走,腳步稍作遲疑,回過頭來沖他說:「我很兇的,若是以後的夫君納妾,我定會打死她們。」夕陽的餘暉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身後紅彤彤的一片。

喻瀟一頓,而後開懷地笑,大聲回道:「只要有你,我以後不會納妾的。」

紅綉抿著嘴莞爾一笑:「知道啦。」而後往閣中走。

喻瀟卻跑了過來從後面抱住她,沉聲道:「只是想抱抱你。」

紅綉也不動,微微靠著他,覺得很溫暖,低著頭問:「我重么?」

喻瀟呢喃道:「不重。」他扶著她的肩,想再打橫抱一次,「我看看重了沒。」

紅綉只覺得身子發輕,腳一懸空,整個人已經在他懷中,忍不住咯咯笑:「放我下來。」

喻瀟的手收得更緊:「醜話要說在前頭,我也不會同意和離的。」

紅綉臉微紅:「誰知道你以後會不會變心。」

喻瀟側著身子,身體往一邊壓,將紅綉腦袋朝下,有種要摔下去的感覺,紅綉連忙抓住他的衣襟,小聲叫了出來,喻瀟壞笑著問:「和離么?」

紅繡的臉更紅:「我不嫁了。」

「你說什麼?」喻瀟又往下一些,讓她的髮絲幾乎垂到地上,「我沒聽清楚。」

「哎呀。」紅綉直接環著手攀在他的脖頸,輕呼道,「不離,不離了。」

喻瀟這才心滿意足,將她掂了掂又抱正,四目相對,他才輕輕說:「此生定不負你。」

紅綉垂著眼瞼不說話,任其抱著。

·

往後兩日,紅綉能上朝了,好像人更為動人了些,日日嘴角帶著發自內心的微笑,讓沉悶的朝堂也生出幾分活躍之感。

紅繡的心情越來越愉悅,可朝遇安卻越來越犯愁,他的婚期近在眼前。

到了月底,喻輕舟送了文書來京都,說長江流域有水患,國庫撥下去大把的銀子,到百姓手上連稠粥都吃不上,連帶數落了朝中眾多官員的名字。皇帝大發雷霆,下令讓地方官員去查看民情是否不得溫飽,自喻輕舟的文書言表后的幾日,各地的水患摺子不斷,全是求銀子的。

皇帝憂心忡忡,問及如何處理水患,紅綉和喻瀟早已私底下討論過。

喻瀟言表道:「每年汛期,國庫都會先撥三百萬兩去三省賑災,糧食還不算在其中,而後地方官又會請奏撥款修建家園,以每戶三十兩為算,至少有十萬戶在冊籍中求銀款。這樣算來,每年國庫都會在賑災上撥款六百萬兩往上。」

紅綉接著他的話說:「臣小時候家鄉水患,地方官吏將無家可歸之人全數安排在高地空處,每日兩餐粥,再無其他,待水患結束回到舊宅,只空留牆基,勉強用草席裹斷根處遮蔽風雨。」她心中隱著不悅,憤恨道,「從未見地方官給銀子建新居。」底下一片沉默,她頓了頓,提高聲音質疑道,「水患不是年年有,何來每年都要銀子賑災?」

雖然表面上和喻瀟唱反調,可說出了最大的虧空漏洞。

底下跪了一片辦事不利之人,各個抖得跟篩子一樣。

皇帝簡直要殺人,發了狠令,待水患解決后再秋後算賬,識時務的將這些年貪的銀子全補上來,還能留他們家人的性命。

而後紅綉和喻瀟一唱一和地進言,與其每年汛后賑災,不如將銀子花在防汛築壩上,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如何安置難民、災后重建和防止可能生出的瘟疫,每樣都是燃眉之急。

皇帝已不信那些區域長駐父母官,欲派三名顧命大臣分省州查看汛情,朝遇安帶頭請命,卻遭皇帝拒絕,總不能擱置已定婚事不辦。

再三衡量,最終派了喻瀟和另兩位要臣出巡,分別去往江蘇、安徽、江西徹查、嚴查,每人特封為總督,得御賜金牌,獲准帶精兵五百,如遇地方官員虛瞞誆騙,可直接將其就地正.法。

喻瀟請求去安徽,也可以順便看看雙親,皇帝自然應允。

皇帝做事風馳電掣,車馬行裝在一個時辰內準備完畢,未央宮門口兩邊戎兵肅立,早已整裝待發。皇帝更命人大開丹鳳門,放了朝親自為他們送行。

喻瀟上了馬回頭看紅綉,只那一眼,讓她心中有些難過,卻仍舊鎮定自若地從邊上宮人捧著的漆盤中,取來一盞踐行酒抬手奉上,一字一頓道:「下官恭送喻大人,還望大人早日平安歸來。」

喻瀟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復將酒盞遞迴去,指間還是沒忍住,從她的金翟冠上抽出一支珠翟,緊緊攥在掌心,輕聲地對她說:「等我。」

下一章:54.第五十四章·老四書籍詳情頁上一章:52.第五十二章·追封

綉東宮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綉東宮
上一章下一章

53.第五十三章·餞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