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善意
原本紅綉還想著委屈一下,被查驗也是無妨。
可令貴妃的語氣讓她很是不悅——自恃貴妃之位就能為所欲為么,便斥責道:「你不過為後宮嬪妃,焉能涉足當朝官員之事?且不說本官與靖王之間光明磊落,即便有什麼,也不是你所能干預的。」她微微昂首,提醒眼前人。
令貴妃微愣,從前唐禮都不敢同她這樣說話:「你同老二孤男寡女同處一宿,若沒有私情,還怕查驗么?你擺明了是做賊心虛!」
紅綉嘴角微扯:「本官同端王也曾獨處過,還一同出過宮,若是娘娘非要咄咄逼人,本官不介意如實告知皇上。」
令貴妃臉色驟變,對紅綉更是恨之入骨,終是失去耐心:「你便虛張聲勢罷,本宮今日定要你死得瞑目!」
東廠番子眾多,陸佩君沒帶很多守衛,呂緯更是有些身手,不一會兒,紅綉已被番子們按在地上。
紅綉想起那日在長信宮挨的板子,憤恨道:「你們最好現在就弄死本官,再來檢驗本官是否完璧之身,否則今日過後,本官定會挖去你們這群狗奴才的雙目!」
有時候,在皇位繼承人這個碩大的利益驅使之下,令貴妃寧願放手博一次,完璧不完璧的,她說了算。
正在紅綉以為難逃羞辱時,一支錦衣衛的衛隊趕過來,原本錦衣衛和東廠都隸屬皇帝直接管轄,暗地裡他們之間卻是水火不容。
錦衣衛里的幾個千戶,年輕時曾做過陸佩君的守衛,皆受過她的恩澤,現遭兒子們還繼續當差的,自然是義不容辭。
東廠里的番子,論給人上刑的手段真是沒話說,可真要同人武力相向,必定不是錦衣衛的對手,更何況錦衣衛走哪綉春刀都不離身。
幾個壓著紅繡的番子全被砍斷了手,兩個精奇嬤嬤見狀直接雙眼一翻厥了過去。
兩邊積怨已深,逮到發作的機會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根本不計後果。
而後皇帝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自是大發雷霆,直接撤了呂緯督主之職,事發在場的無論番子還是錦衣衛全數杖則二十,當晚上頭卻給那些錦衣衛補貼了一年的俸祿,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原本驪山行刺事件,皇帝已經派東廠去查詢,可幾個月過去了,一點頭緒都沒,加上此次有人在榆樹林伏擊靖王,更讓皇帝覺得東廠無能,便由兵部重新安排東廠里的番役,原本的人員,至少有一半被撤職,如數發配至邊關修築長城。
雖然女官被檢驗是否為處子很不光彩,可為了服眾,更為堵住悠悠之口,紅繡的身子最後還是由兩位太后各派了名嬤嬤來查驗。
順水推舟的,後宮里十八歲以上無婚配的女官全被宮正司的人查驗,結果自然良莠不齊,這便是后話了。
紅綉也算是因禍得福,棲鳳閣的守衛全編排至錦衣衛,阿未還在養傷,得賜從六品副百戶,其他人全提為正七品總旗,若是有人再敢同棲鳳閣的人過不去,估計是腦子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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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宣在這個節骨眼上,請離長安,欲去到洛陽就藩,只求皇帝不要怪罪其母妃,皇帝沒有同意他的請求,他卻是去意已決。
臨行前兩日,朝遇宣依舊約了紅綉去太液池餵魚。
只是這次,紅綉身邊帶有八名守衛,身著飛魚服,手持綉春刀。
朝遇宣一襲白衣,一如初次太液池邊相遇時的樣子,平心而論比喻瀟更為溫文爾雅。
「原本想著沒必要同你解釋,可又不願被你誤會。」朝遇宣雙目直視紅綉,沒有絲毫掩飾,「淑妃入殮那日,派人伏擊二哥的不是本王。」
紅綉與他保持兩丈距離:「端王多慮了,臣從未這麼想過。」
「他人不會這麼認為罷。」朝遇宣低頭輕嘲。
紅綉想了想,才道:「臣同靖王徹夜未歸,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可結果呢?想象雖比事實精彩,可事實終是勝於雄辯。王爺又何必在乎別人的想法。」
朝遇宣頓了頓,緩緩打開摺扇:「若是當初你不競選御侍之職,今日以安夫人的地位,你必定能配得如意郎君。」他意有所指,心裡有猜測之人。
紅綉怎會上當,只隨口說:「總歸不會是殿下。」
朝遇宣慢悠悠地搖著摺扇,看向太液池:「有些時候,人總會身不由己,無論怎樣切莫忘記自己的初衷。」
紅綉不想分析他話外的意思:「臣自然是會恪守己任。」
「要懂得保命。」他笑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紅綉這麼回他。
朝遇宣越來越覺得同她說話太過費力:「本王很好奇——你和二哥也是這樣說話的么?」
紅綉只微笑:「王爺同臣說過何話,臣從未告知過靖王。」言下之意,希望他不要妄想能打聽到她和朝遇安之間說過什麼。
朝遇宣有些惆悵:「過兩日本王就要去到洛陽,不知何時還能同你去壹招仙喝茶。」他頓了頓,說,「往後本王若利用了你,還望你原諒本王的形勢所迫。」
紅綉抿嘴,問:「若是臣替王爺贖那個青樓女子,王爺日後可不可以不利用臣?」
朝遇宣呵呵笑了出來:「本王,定會再利用你一次,光明正大的。」他仍舊帶著微笑,「算是本王提前告知你了。」
有這樣告知的么,只讓紅綉覺得窘迫。
朝遇宣忽而問她:「再問你一次,若是今日你不是御侍,是否願意做王妃。」
「是是是,王爺您說什麼便是什麼。」紅綉心裡只想著不久的將來要怎麼防備他,根本沒注意朝遇安走過來。
他當然聽見了。
紅綉這才察覺身後有人來了,看朝遇宣的表情也知道是誰,臉上有些尷尬:「假設性的問題,臣自然給王爺假設性的答案。」她又補充道,「就如那時萬歲爺出的御侍考題,根本不能算數。」她這才微微轉身,待看清楚后,老老實實沖那人行禮,「臣參見靖王。」
朝遇安微微抬手,而後示意讓御侍守衛離開,只有幾個腳下動了動,另外幾個還在看紅繡的眼色。
紅綉一愣,吩咐道:「你們都退下罷。」
朝遇安從地上拾起一枚雨花石子,隨意丟入太液池中:「御侍守衛現在很聽你的話?」
紅綉站著未動:「還行罷。」方才有幾個人明明更聽朝遇安的,人來了都不知道支會一聲的么。
朝遇宣同樣丟了枚雨花石進太液池:「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們三人能站在一起。」
俄而,兩位王爺沉默了,都不說話,卻撿起地上的雨花石子打著水漂,水面上漣漪輕盪,像是要將所有的不愉快全部丟掉般。
紅綉站在邊上默默看著他們兩個,心中總有個聲音提醒她——這兩個人,總有一天會打起來的吧。
終是四周沒有石子了才停了手。
紅綉囁嚅道:「假如,臣是說假如……」
「沒有假如!」朝遇安直接打斷她。
紅綉也有些慶幸,自己的假如沒有說出口——假如有一天,無論你們誰做了太子,可不可以對另一人仁慈一些。
朝遇宣忽而笑問:「二哥,假如我同安御侍同時落水,只能救一個,你會救誰?」
這算什麼問題。
朝遇安雙眉微挑:「我會比較奇怪你倆為何會同時落水。」
朝遇宣將問題拋給紅綉:「那麼,若是有一天我和二哥落水,你會救誰?」
紅綉雙唇微啟,倍覺難堪:「臣不會鳧水。」
朝遇宣笑著去看朝遇安:「若是來問我,二哥和安御侍只能救一個,那麼我定會先救二哥。」他明明是在微笑,話語卻不是善意的,「而後我自會與安御侍一同死。」
紅綉不明白朝遇宣話里的意思,可朝遇安怎會不曉得,不論是暗示還是威脅,他皆不想理會,只安篤定道:「不會有這麼一天。」
紅綉明顯覺得兩人有些不太尋常,自然不想被當做靶子:「臣還有事,能否先行告退?」
朝遇安看她,有些眼神是無法掩飾的:「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