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討要
自那日爭執后,王珺對外稱病離開棲鳳閣,其實是去到皇後身邊伺候,紅綉嘴上沒有說什麼,心裡卻覺得悶得慌。她還有怨沒處說的,王珺倒先給自己臉色看,當時說的是什麼話,多年的姐妹情分竟不及一個男人,多多少少讓她覺得有些難過。
朝遇宣去洛陽就藩那日,沈蓁也一同離開皇宮啟程回揚州。
那日長安下了雨,冷風瑟瑟。令貴妃在仙居殿又問了一次沈蓁是否願意做端王妃,若是此刻賜婚,朝遇宣興許還能留在長安成親。
沈蓁仍舊是拒絕,謊稱自己還想多陪伴在爹娘身邊兩年,不想那麼早成婚。
令貴妃自然不會死心,現在只是覺得有些遺憾,並沒有想到自己的外甥女已經芳心暗許他人,若是知曉她愛慕的是朝遇安,估計會氣個半死。
紅綉發現風影有些不對勁,已經是六月中旬的時候,她不願出棲鳳閣,人也越漸消瘦,紅綉找她問過話,她只說胃口不佳。
一日早朝前,紅綉問花影和月影:「風影這幾日怎麼了?」
花影正替紅綉梳頭:「好像是與往日不同,郡主送淑妃娘娘的那日下午,風影去內侍局拿了封家書回來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紅綉回頭看她:「莫不是她家裡有事?」
「問過,她也不說。」花影有些無奈。
紅綉垂眸思忖:「等會子你們每人都從庫里拿二十兩例銀,若是風影那不夠使,你看著再多添補些。」能用銀子解決的便不算事。
月影在旁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紅綉看她:「你知曉什麼?」
月影有些為難:「內命局要查驗宮女身子那日,風影臉都白了,後來說是只查驗女官,她好像鬆了口氣。」
紅綉有些詫異:「風影是今年的秀女,入宮后定是由嬤嬤們檢查過的,她怎會畏懼再驗?」而後猛然驚覺,「難道她是在棲鳳閣后才……」此事非同小可,那些不守宮規的女官全被罰去了孤芳院,有的甚至被杖斃。紅綉想直接喚風影過來問話,又覺得不妥當,還是吩咐花影道,「傳守衛進來。」
而後據守衛回憶,那天風影入夜後才回來,還是由少陽院的宮女送到門口的,因為紅綉當日下落不明,宮人們各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得,根本沒顧及到彼此在不在棲鳳閣,而守衛們自然也不會太在意宮人的事。
·
工部請奏,郡主府已改建完畢,不日便可入住,紅綉心裡很是高興,卻言表此刻百姓深受水患困擾,自己也不會請客酬宴,挑個日子直接搬遷即可。
皇帝應允了。而後又和眾官討論三省來的加急信函,提及水患已過,現遭只防備著時疫的發生和災后重建家園。
紅綉覺得喻瀟募捐的法子很好,並在朝堂提及,明擺著是得罪人的事,礙著皇帝,眾官皆沒有人當朝表態,卻心有不滿,且都暗自腹誹她多事。
許是希望喻瀟早日回長安,紅綉甚至提議,不止從官員里籌款,更要在各地富甲家中募捐,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明擺著直指江南沈家。
紅綉不怕,陸佩君已經暗示過她可以這麼說,皇帝那自然不會拒絕,究竟是誰的主意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同意了,並言錢捐得多,有御賜牌匾,更可於祠堂外立牌坊,也算光宗耀祖。
下了朝,皇帝命紅綉回棲鳳閣找陸佩君,讓其去宣政殿,這幾日陸佩君總會在東配殿陪同皇帝批閱奏摺,紅綉也算清閑。
還未到棲鳳閣,便見朝遇宇在院門口那走來走去,紅綉很是不解,走上前去向他請安:「臣參見四殿下。」
「平身。」朝遇宇明明有些著急,卻故作鎮定,高聲道,「爺的幾個宮人都給父皇罰了,你要賠我!」
都多久前的事現在才擰出來說,紅綉覺得有些好笑:「殿下若是缺伺候的宮人,大可以向內侍局討要。」
朝遇宇只昂著頭道:「我不管,我就想要你棲鳳閣里的宮人。」
紅綉不屑地笑:「不知殿下想要誰?」
朝遇宇輕輕咳嗽一聲,掩飾內心的不安:「就那天,牙尖嘴利的那個。」
紅綉眉頭微挑,覺得有些不太尋常:「聽口氣,殿下不喜風影,還討要她,意欲何為?」
「一句話,你給還是不給!」朝遇宇掐著腰,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我用兩個宮人和你交換,如何?」
紅繡的心忽而狂跳一下,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直接開口拒絕他:「棲鳳閣的宮人臣用的妥當,暫時還未想過要更換。」她頓了頓又說,「容臣回去問問風影的意思。」有些話,還是不要說滿的好。
朝遇宇有些垂頭喪氣,紅綉這才看到他耳邊有三道指甲的刮痕,很淺,不細看幾乎不可見,紅綉忍不住叫了出來:「你對風影都做了什麼?」
朝遇宇被她這麼一吼,愣在原地,懦懦地說:「沒……沒什麼。」他很是心虛,卻沒解釋那麼多,「若是風影到我這,我不會虧待她的。」越說越沒了底氣。
紅綉恨不得再給他一耳光:「你做夢!」而後拂袖離開。
紅綉回了棲鳳閣,先告訴陸佩君皇帝要見她,待陸佩君走後,紅綉擯退別的宮人只留風影在旁:「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何事?」
風影咬著唇:「奴婢沒事。」
紅綉讓她和自己同坐在羅漢塌上:「方才碰見四皇子,他向我討你去少陽院侍奉。」
風影明顯一怔,臉色忽變,有些驚嚇:「郡主答應了?」
紅綉搖了搖頭:「總歸要先問過你的意思。」
「奴婢不去。」風影幾乎斬釘截鐵地說,然後去看紅繡的臉色,並跪在她腿邊,「郡主,可不可以讓奴婢一直伺候在您身邊?」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紅綉怎會拒絕:「什麼時候願意同我解釋了,都可以來告訴我。」風影和朝遇宇之間定有事發生,既然不願意說總不能逼迫她。紅綉大抵也能理解她的感受,只是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等時間慢慢風蝕一切,「你先起來罷,過兩日我們一同住宮外的郡主府。」
風影緊緊咬著唇,磕了個頭:「奴婢謝郡主。」
·
午後,司禮監的內監將長朔送了過來,還帶了兩盆盛開的鳳仙花,總算讓紅繡的心情有所好轉。
長朔穿著剪裁合體的皂衣,戴著圓帽,規規矩矩地給她磕頭,聲音還是那種獨有的稚氣:「奴才給郡主請安,郡主萬福金安。」
不過幾日未見,紅綉覺得他臉上變得肉乎乎的,用對待孩子的那種口氣,輕聲細語道:「起來罷。長朔,你告訴我,這幾日都學了什麼?」
「謝郡主。」長朔又磕了個頭,才緩緩起身,低著頭道,「回郡主的話,奴才這幾日跟著師傅學習宮中禮儀,學走路的姿勢、跪姿,還有站姿。」
不過六歲的孩子,這般規矩委實讓人心疼,紅綉蹲下來與他平視:「司禮監的規矩學了,咱們來學學棲鳳閣的規矩,好不好?」
長朔似懂非懂,一雙漂亮的眼睛分外明亮:「好。」
他還小,司禮監同他灌輸那些面對主子時尊敬的禮節很容易更正,紅綉已經打定主意留他在身邊,若是他乖一些,不出棲鳳閣,自然不用同別人下跪行禮,規矩懂些也好,有備無患。
往後么,學文習武的都隨他,總歸比撂在司禮監那個地方好。
紅綉看著他帶來的鳳仙花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叫來了月影:「挑一盆送到蓬萊殿去,順便看看王珺怎樣了。」
主子的事從來就沒有奴婢能多問的,月影領了命。
花影拿了好些糕點哄長朔:「郡主,這孩子真可愛得緊。」
紅綉揭了長朔的帽子,新來的宮人都會被剃光頭,摸起來很順手,又對花影道:「以後你多照顧他些,將他暫時安置在三樓。」她想了想,又笑,「就住幾日而已,郡主府已經修整好,過兩日我們住過去。」抬頭間剛好看到牆上那副喻瀟留的字,忽而又沉默了。
花影悄悄問:「郡主在想誰吶?」
紅綉抿嘴一笑:「明知故問。」
花影給她倒茶:「奴婢知曉郡主府和相國府只有一牆之隔,真是太巧了,往後郡主可以同喻大人一同上朝,一道放朝,真好。」
紅綉心裡也覺得舒坦:「不知道他在安徽怎樣了。」
花影提醒她:「郡主可以寫信給喻大人吶,走都驛估摸著三日就到。」
信,紅綉低頭輕撫瓷杯,想到了朝遇安,倒覺得是自己對不住他在先,感情之事沒有對錯之分,只怪自己沒能堅持下去,若是沒有喻瀟,也許她還會一如既往地等待,可事到如今,多想已是惘然。
紅綉帶著長朔去院子里盪鞦韆,鳳凰樹已開到最絢爛的時候,剩下日子便是等待著凋零,讓她愈發地想念喻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