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定情
那還是喻瀟□□歲時的事,他也忘記是從哪得了只會頌詩的鷯哥,給它取名為豆沙,你若在它籠前說詩詞的上闋,只要它知曉的定會回你下闋,能對答的詩句還不少,便有些驕傲地帶去給朝遇安同賞,朝遇安自然也覺得稀罕,直接說借他玩兩日,只是兩日後卻不想物歸原主。
事情的經過細節他不記得了,反正後來豆沙莫名其妙地死了。
為此喻瀟難過了好幾日,汝陽長公主得知,用這樣的話安慰他:安表哥是皇子,你不能同他爭任何東西。可豆沙明明是自己的寵物。
那時的朝遇安自知理虧,補償給喻瀟一件鎖子甲,是從皇帝那得賜的十歲生辰禮物,原先自己捨不得隨便穿,後來想穿已經不合身:「我只穿過一次,現在送你。」
喻瀟從不稀罕別人用過的東西,無論是衣裳,還是鞋履頭冠,近乎一種潔癖,便狠狠摔在地上,並泄憤般地踩了兩腳。
因是御賜之物,這事不知被誰捅到朱太后那,喻瀟被罰跪在左銀台門前,朝遇安知曉了,不動聲色陪在他身邊,一同跪著。
他懶得與朝遇安說話,跪挪著去往別處面壁,朝遇安默默跟著跪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那時的愛憎全數寫在臉上,從不藏著掖著,多好。不過一起跪了兩個時辰后,卻讓喻瀟暗自慚愧,難道兩人的情誼還抵不過一隻鳥兒么,就這樣原諒了朝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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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朝遇安的話分明是在挑釁他,喻瀟猶如被萬箭穿心而過,可又能怎樣,眼前的人姓朝,而他姓喻。
只見喻瀟右腳微微挑起,跟著用手撩起錦袍的下擺,加工趕製的衣裳,針腳線略粗,就著開叉部分,他用力一撕扯,發出刺啦一聲。
朝遇安笑不出來了,知道他意欲何為——割袍斷義,便板著臉問他:「你為何不揍我一頓解恨?」
喻瀟雖隱忍著滿腔的憤怒,卻面無表情地向他拱手,身體向前微欠道:「臣不敢。」聲音冷淡,不帶絲毫感情,而後將裂開的那片緞子往朝遇安面前一丟,他不想多說一句,嗓子堵得慌,轉身去往相國府。
朝遇安在他身後沖他吼,可他什麼都沒聽見。
喻瀟拖著沉重的步伐回了自己的屋子,關閉房門時終是被抽幹了力氣般,順著雕花木門癱坐在地上。
眼前有些模糊,有些東西終是承受不住,落了下來,一滴,兩滴,順著他直挺的鼻翼和左臉頰,留下兩道濕痕。
他想起梨花巷裡靠近紅綉時,她的驚慌失措和口中的「不要」,心中更抽痛的厲害,閉上眼不去想,變得有些哽咽。
自己已覺得是如此難受,那當時紅綉又是感受了何等的屈辱,定是比自己更要難過百倍、千倍,不由得為她心疼,甚至自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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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綉回郡主府,先去中院西廂找母親,將將跨過月門,便見院中有人負手而立,雖然是背影,可是邊上掌燈的是單福庭,連忙走過去請安:「參見皇上。」
皇帝揮了揮衣袖:「起來罷。」
紅綉很是尷尬,總不能問皇帝來這意欲何為,幸而皇帝先開了口:「燈會熱鬧么,玩了些什麼?」
紅綉垂眸道:「回皇上,人太多,臣只放了孔明燈。」她猶疑著要不要告知皇帝喻瀟回來的事,不說罷,明日傳到皇帝耳中怕是不好;若是說了,皇帝會不會怪罪喻瀟回了長安而不先通知他老人家一聲,很是糾結。
「哦?同誰一起放的?」皇帝雖然看似好奇,口氣卻是如常。
紅綉抿嘴道:「臣在仙麓橋那遇見喻公爺,好像是剛回長安風塵僕僕的樣子,便一同放了孔明燈祈福。」她又補充道,「而後一道回的府邸。」
「哦?」皇帝將信將疑,「景辰呢,他和你們一起回來的?」
紅綉自是據實以答道:「王爺和公爺一同送臣到府邸門口。」她猛地一驚——哎呀,忘記王珺她們還在放河燈,便拱手道,「臣想去看看長朔,可否先行告退?」
皇帝頓了頓,道:「你看過後再去前廳侯著,朕有話問你。」
紅綉只得恭敬道:「那臣先去換身衣裳。」
紅綉先讓府里的下人去仙麓橋那找王珺她們回來,而後有些擔憂地回房,一則是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再則是不知朝遇安會不會和喻瀟說些什麼,很是憂慮。風影和月影幫著她換了衣裳。長朔睡了,不用她再操心,這才去到正廳候著,等了一會兒,來的不是皇帝,而是喻瀟。
喻瀟同樣換了身衣裳,見到紅綉時一臉的淡然:「有話想同你說。」
紅繡的心突突直跳,囁嚅道:「靖王和你說了什麼?」
喻瀟鎮定自若:「你很在意他的事?」
紅綉覺得呼吸有些不太順暢,她悄悄打量喻瀟的臉,太過風平浪靜,定是知道了一切,便微微咬著唇:「一開始我想找機會同你說,可是……」她覺得鼻子有些酸,「不知道怎麼開口。」又不是好事,她怎能當做尋常之事聊天話家常般說出來。
喻瀟抿嘴一笑:「不想說,便不要說。」
紅綉聽了卻覺得是另外的感覺,抬頭看他,拇指指甲緊緊掐著食指,輕聲地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害怕自己稍微大聲一點,便會哭出來。
喻瀟微愣,她想哪去了,再仔細端詳她的臉,倔強成什麼樣了,忍不住地心疼,忙將她圈入懷中:「說什麼傻話呢……」還想說些什麼,卻能感覺紅繡的肩頭已經在抽動,連忙去安慰,「對不起,對不起……」
紅綉抽泣道:「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喻瀟輕撫她的頭髮,喃喃道:「喜歡到不能再喜歡了。」而後慢慢鬆開手,從懷中拿出一個紅布小包裹,「方才忘記了,離開安徽時祖母給我一個玉鐲子,說是要給她孫媳婦的。」他微笑著層層打開,「我就想罷,若是不合適可怎麼辦,要不,你幫我試試?」
紅綉臉有些紅,沒有說話,可真要戴那鐲子果然有些費力,不由地嘟囔道:「小了些。」
喻瀟又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紅綉覺得有些面熟,他將絲帕包在她手上,再一擼,玉鐲子剛好穿手而過,喻瀟抽回絲帕,眉頭微挑道:「吶,戴上喻家祖傳的鐲子,往後可就是喻家的人了。」
紅綉覺得耳朵都燙了起來,只看那手帕,綉紋太過熟悉:「我的帕子怎會在你這?」
喻瀟輕輕咳嗽,才道:「你忘了?上次我手上沾了墨,向你要,你給我的。」
紅綉「哦」了一聲:「宣政殿,靖王求賜婚的時候罷?」她才後知後覺,「原來那時你是故意打翻硯台的。」
「你才知道?」喻瀟用中指彈她的額頭,「不然呢?眼睜睜看著別人跟皇上討你做夫人么?」
紅綉自然帶著些嗔意:「早不告訴我!」
喻瀟捧著她的手看那個鳳血玉鐲,戴在她手上格外好看:「現在知曉也不算遲。」
紅綉這才想起來正事,輕聲道:「皇上在郡主府。」她指了指後面,「好像同母親鬧矛盾了。方才我回來的時候,皇上就站在母親房間門口的院中……」她又看著喻瀟,補充道,「後來皇上叫我在正廳等他,說有話同我說,你要不要先去後面給他請安?」她又覺得不妥,「算了,你還是回府得好,這麼晚你來找我,於禮不合。」
喻瀟哪管那麼多,只道:「我還有事想同皇舅舅說呢。」說著欲往後院走。
紅綉拉他的胳膊:「你想說什麼?」
「笨。」喻瀟只輕輕敲她的腦袋,沒有說別的,卻拉著她的手一起走。
下了石階,正好與單福庭迎面相遇,單福庭拱手道:「啟稟德陽郡主,方才皇上和陸御侍走了,讓您不必等他。」
紅綉有些納悶,沒看見啊,估摸著是從後院出府的:「我知曉了。」
單福庭去看喻瀟:「喻公爺剛好在這,奴才傳萬歲爺的口諭,讓您明日午後去宣政殿議事。」
喻瀟有些詫異:「單公公可知是何事?」
單福庭有些猶疑,見旁邊又無他人,才唉聲嘆氣道:「萬歲爺今日同陸御侍起了爭執。」他似是提點著什麼,「為了那個不能在朝堂說的話題,陸御侍有些生氣,這不,萬歲爺晚上又來示好。」轉而他臉上堆著笑,「將將才哄得陸御侍開了門,軟言細語的,便一同回了宮。」
紅綉和喻瀟當然知道那個不能說的話是什麼——立太子,紅綉先笑:「有勞公公。」說著要送單福庭出門,喚了江恩過來,「送——單公公。」
江恩自然明白紅綉「送」的意思,身上銀票還是有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