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那一箭
修長的手指放下手中的墨筆,薄唇勾起無端的笑意,「你不想孤王恢復記憶嗎?還是你說得那些事,根本是在騙孤王?」
對上慕容玦銳利能剝開人心的目光,慕容幽雪趕緊收斂了心神,柔聲道:「怎麼會?我也想玦你能早點恢復記憶,早點想起我們之間的美好往事。玦,你要相信我,我對你一直都是真心的!」
「是嗎?」他玩味輕笑,手指揉著自己的眉心,「那你告訴孤王,蕭慎在哪裡?孤王要見他!」
他不想再等了,他要儘快地恢復記憶。他想那丫頭,就算她是慕容玄月的寵妃。他恨不能現在就攻城,現在就將她搶回自己的身邊。
慕容幽雪臉上的假笑,如同面具即將碎裂。
「玦我也想幫你恢復記憶,可是蕭師傅早就從我那裡離開了。蕭師傅喜歡雲遊四海,這一點玦你也是知道的,眼下恐怕很難找得到他。也許蕭師傅留下了讓你恢復記憶的藥方,我回去讓人為你找找看。」慕容幽雪強裝鎮定說道。
漆黑如墨的鳳眸泛起冰冷的光芒,手指輕撫上慕容幽雪的脖子,緩緩用力,「孤王不喜歡滿嘴謊話玩弄心機的女人!你這張美人皮確實誘人,但你的心呢?別逼孤王將它掏出來,親眼看一看。」
「咳……」冰冷的手指如同鐵鏈扣在了慕容幽雪的脖子上。尖銳的疼痛傳來,讓她幾乎不能呼吸,動人的眸中淚光沁出,「玦,你不信我,還要殺了我是嗎?你忘了你的諾言,你忘了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了嗎?」
「說過的話,孤王不會忘。但前提是你不能有任何欺騙隱瞞。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們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孤王自然不會虧待你!孤王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有沒有隱瞞過孤王什麼?」他總覺得他與蘇夕顏的關係,並不是像她說得那樣。
「玦,就算我有隱瞞,也是為了你,怕你會傷心!」
「是嗎?」他輕輕挑眉,冷眼凝視著手心中的女子,眸中沒有一絲溫度。
「你與月貴妃確實有過感情,可她懷了南國君王的孩子,拋棄了你這都是事實。你為她受過重傷,吐過血……這些事我不敢告訴你,是怕你再受刺激。玦,那些痛苦的事情,你好不容易忘記,為何非要再記起?」
眸光冰沉,他指尖用力,慕容幽雪吃痛地皺緊眉黛,「孤王只是警告你,不要在孤王的面前玩弄女人的這些算計心機。比起你說得結果,孤王更想知道的是過程!」
「玦,你不相信我,還是相信她是嗎?那一日你將蘇夕顏帶走,她到底又對你說了什麼!」慕容幽雪神色凄然,滿眼都是恨意,她早知那個女人留不得。
現在已逼得她不得不動手剷除了!
這句話問得慕容玦微微一愣,他失憶之後只見過她一面,卻下意識地相信她。
慕容玦鬆開手之後,慕容幽雪白璧般的脖頸上多了幾道青dash;是慕容幽雪,她也跟來了軍營。此時此刻,她看向慕容玦的背影,眼中只有刻骨的恨意,唇邊卻淺笑連連。
慕容玦你等這一刻很久了是嗎?我亦等這一日很久了!
薄日升起,天幕被一分為二,一半漆黑,一半鮮艷的紅。
是時候了!遼軍整齊列陣,長槍刀刃在日輝下熠熠生輝。
慕容玦走在軍列之前,鳳眸微揚,光芒瀲灧,「孤王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攻下蒼陵關!」
遼國營帳中寂靜無聲,沉重的呼吸聲都可聽聞。
「攻城!」他下了命令,雪白的戎裝轉過,他遙遙看向城樓。
他想得到的,沒有人可以阻止。她是南國的寵妃,那他就讓南國徹底從版圖上消失!
戰鼓聲響起,如同雷鳴。
攻城之勢來得兇猛,蘇夕顏站在城樓之上都能感覺到大地的震動。
遼軍已架上了雲梯,準備登樓。
「射箭!」蘇夕顏閉上眼睛,她不能心軟,她的身後就是南國的故土,百姓安居所在。她要替慕容玄月,守住這一天下!
密集的箭雨射下,哀嚎聲響成一片。有遼國士兵避過箭雨爬上了城樓,很快就被抵抗的南國士兵揮刀砍落。或是同歸於盡一起跌下城樓。
生命在戰爭的面前渺小至極,鮮血死亡隨處可見。
戰爭沒有正義非正義的區別,只有強大和弱小,歷史是勝利者寫就的!
攻城一波接著一波,遼軍像是漫天的蝗蟲,沒有盡頭。
身後的探子來報:「蘇姑娘,邊塞士兵還剩下一萬多人,怕是要撐不住了!」
慕容玄月不知所蹤,沒有人能再去調動駐紮在鴻城的軍隊,這一戰只能敗了。許瓏鳶同樣站在城樓上,她卻顯得難受至極,不適發出尖叫聲,看見橫飛的血肉,面容失色扶著牆角吐了好幾回。
而蘇夕顏的臉上只有平靜,還剩一萬人?最後一萬士兵怎會是兇悍遼軍的對手。
但他們沒有退縮,也不能退縮!
為國戰死也是英雄。蘇夕顏輕輕頷首:「我知道了!讓他們守住城門。央將軍會想辦法突破圍剿回來支援的。多守一刻,就會多一分希望。」
「我的那兩個孩子如何?」蘇夕顏眼角溫熱,臉上的笑容不變。
那士兵一愣,點頭道:「小小姐和小公子見不到蘇姑娘一直鬧騰得厲害不肯睡覺,昨晚鬧了一宿,眼下總算是睡了!」
「那就好……」所有的牽挂都沒有了。
「遼軍是瘋了!」身後有士兵在嘆息,「他們不修整隊伍就要強行撞開城門。」
城樓下的遼軍如黑色的潮水湧來,他們並沒有急著攻城,而是整齊地讓開了一條路。兩匹純黑色戰馬拉動的巨大戰車,緩緩行駛到了城門下。
城樓之上,她的青絲在晨光之中飛舞,一夜的雪折射出淡白色的光暈。誰都沒有想到堅守蒼陵關的會是這樣一位柔弱的女子。
而他們的王專註地凝視著城樓上的女子,那樣的眸光,像是忘記了一切,忘記了戰爭,忘記了車輪下滿地的鮮血。
所有的光芒淡去。只剩下相思與眷戀。這樣的眸光讓旁人看得心驚,沒有人想到王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他們的王想要的不是天下,而是一個女子!
蘇夕顏同樣望著他,眸光深沉,像是有太多的感情從中掠過。
在他們專註相望的時候,在遼國的士兵中有人舉起了手,纖細的手腕上露出臂弩。
她同樣也望著城樓上的女子,心中有灼烈的火在燃燒,燒得她痛楚不堪,只剩下恨意。她陪伴在這個男人身邊這麼多年,卻一再地輸給了她。
臂膀抬起,弓弩泛著寒光。
許瓏鳶一直等著,專註地看著遼軍里的動靜,忽然間她展顏一笑,解脫般,快意般緩步走到了蘇夕顏的身後。
纖細的手撫上了臂膀上的弓弩。慕容幽雪在等待一個人的回首。她的心亦是緊繃如弦,目光泛著不甘恨意。
流光浮暮的天穹下,城樓上的女子露出笑顏,像是寫滿了幸福。那樣的笑刺痛了慕容幽雪的心。
一道流光劃過她鬆開了手,短箭筆直地朝著蘇夕顏飛去,在陽光下拖拽出一道耀眼的弧線,宛若墜落的流星。
蘇夕顏驚詫,短箭已在她瞳孔中映出。她轉身之時,身後的許瓏鳶卻堵住了她的去路。
最後的最後,她看清了許瓏鳶唇邊的笑,那是一記如願以償,恨毒了的笑意。
「不」一聲凄厲的嘶吼劃破天穹,兩軍可聞。
是誰凌空而起,想要握住那一箭。
又是誰在離她咫尺的距離,一瞬白了頭。
白色的戎裝像是白色的落雪墜落,他沒有提氣護住自己。而是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頭……
所有的畫面奔涌而出,那些忘卻的記憶在他體內融匯聚集。
在大國寺梅花林中的初次相遇,她鎮定又聰慧。
在及笄禮那日,帶她去溫泉湖給她禮物,卻將她嚇得跳入湖中……
他曾發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將她找到,再也不分離,再也不將她弄丟,為何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