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到了他的公司大廈前,她下車到隔壁的露天咖啡座等著。本來是想偷偷跟著進公司的,但是因為沒有通行許可證,被門口的警衛給擋了下來。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留守在此。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依然戰戰兢兢地盯視著他公司的大門,恨不得有雙可以透視一切的千里眼,好儘快掌握住他此刻的情況。
股東大會是否開得順利?
董事們是否會因為他眼盲而故意刁難他?
至於那個齊旭光會不會表裡不一,背地裡做出什麼有違道義的小人舉動?
另一方面,她也試著說服自己別庸人自擾,這只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例行性會議,絕不可能發生任何風波的,一切都是她在窮緊張罷了……
然而,事情就在她神不守舍地枯等了兩個鐘頭后,有了十分戲劇性的轉變。
「放開我,快放開我啊!」只見大廈門前突然傳出了爭執聲。
「……是亮的聲音?」岑凈驚詫道,連忙起身。
「請你現在趕快離開吧!」一名警衛面無表情地說。
「這是我的公司,我不走!」齊昀亮奮力地想掙脫箝制。
「抱歉,請你務必配合。」另一名警衛公事公辦道。
「太荒謬了!我是齊昀亮,你們居然不認得我?我是這間公司的負責人耶!」
「這是新任董事長所下的命令,請你今後別再踏進我們公司一步,否則我們就要報警處理了。請自重,別為難我們了。」
「笑話!究竟是誰在為難誰呀?」齊昀亮頓覺哭笑不得。
這世上還有公理和正義嗎?他的王國竟在一夕之間風雲變色了!
他從高高在上的董事長寶座,被人家硬生生地扯了下來,而且還在原本屬於他的王上上遭到無恥小人的驅逐。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他使盡吃奶的力氣掙扎著,不料因此被數名壯碩的警衛以更粗魯的方式對待。
他們絲毫不顧念他只是個手無寸鐵的盲人,竟聯手將他扭打制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望著此刻狼狽不堪的齊昀亮,岑凈的心都碎了,淚水潛然而下。
「不……」她奔向前去,跪在他的身旁。「求你們快放開他呀!」
「小姐,請你別妨礙我們處理不速之客。」警衛冷聲道。
「他怎麼會是不速之客呢?他是你們公司的董事長——齊昀亮啊!」她激動地道:「請你們再看清楚一點。」
「本公司目前的董事長是齊旭光先生,不是他。」
「你說什麼?」岑凈驚訝道。
「我說,他現在已經不是我們公司的董事長了。聽明白了嗎?」
「這……怎麼可能?」她如遭晴天霹靂。
「這位小姐,如果你認識他,就請你將他帶走;不然,我們準備送他去警察局了,順便控告他私闖他人產業。」警衛的口氣十分不善。
「千萬不能把他送去警察局!」她誠摯地拜託道:「我立刻帶他離開貴公司,保證絕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的。」
【第五章】
齊昀亮心力交瘁地癱坐在計程車裡,身旁的岑凈一言不發地拿出紙巾替他擦去臉上的臟污。
從頭到尾,他都表情木然地任由她擺布。爬起身離開已被人設計謀奪去了的公司,然後坐上她順手攔下的計程車……
直到車子快接近齊家時,他才打破沉默。
「你究竟是誰?」他幽幽地問道。
「我……」她欲言又止,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不是我的琳琳,雖然聲音神似得……可怕。」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
「我是尊夫人請來的特別看護,負責……照顧你。」
「呵,的確是『特別』看護。」他諷刺一笑。「故意找一個聲音和外型都與她差不多的人來作替身嗎?」
「亮……呃,齊先生,很抱歉,我知道我不應該欺騙你。」
「你……來齊家多久了?」他又問。
「已經兩個多月了。」她如實回答,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變得十分陌生。
聞言,他倒抽了口涼氣,隨後仰頭狂笑了起來,笑得眼角都迸出淚光。
「原來……你已經『照顧』我那麼久啦?真教人做夢也想不到呀!」
難怪他總覺得妻子最近簡直與從前判若兩人,豈料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女人。是他自己不僅眼瞎,連心都跟著變得盲目了,才會識人不清,錯認了妻子。
「你還好吧?」她憂心道。
「我……我好得很,目前還死不了。」他凄涼地自嘲道。
「我只是……想關心你而已。」天可憐見,她純粹是出於善意。
他又沉默了片刻。「謝謝。」口氣卻極為生疏。
其實他如此冷漠的表現,是想掩飾此刻矛盾且複雜的心情,因為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身旁的這個女人。
她應該只是個陌生人,卻對他遠比妻子付出的還要多、還要溫柔。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不是她呢?」她忍不住要問,到底哪裡露了餡。
「因為我剛剛在股東大會上碰到她了。」回想起柯琳真那時的冷言冷語,真教齊昀亮錯愕不已,欲哭無淚。
「她也出席了?」她沒料到柯琳真竟會當面給自己的丈夫難堪。
「她如今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之一,與齊旭光均分了我的『亮永企業』。」
「太過分了!」也太殘忍了。
「我這是養虎為患,自食惡果。」他將臉埋於掌間,沉痛地問道:「我猜……除了那晚跟我討論財產過戶的人是她之外,其他時間應該都是由你陪著我的吧?」
他甚至敢肯定答案為何了。
「嗯……」她囁嚅道。
「你……叫什麼名字?」
真可笑啊!一個早已和他同床共枕不知幾回了的女人,他竟然連對方的芳名都不曉得,說出去恐怕要教別人笑掉大牙!
「呃……我叫岑凈。岑是一個山,下面再加上一個今天的今;而凈,就是乾乾淨淨的凈。」她仔細地回答道,不敢置信他竟會開口問她的名字。
「岑凈小姐。」他客氣地喚道,覺得接下來想說的話有些難以啟口,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講完。
「之前曾多次……無心冒犯了你,還請你見諒。對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並不是琳琳,我們也不會發生……那種事。」
「不知者無罪。沒……沒關係,請別放在心上。」她不免受傷地說,因為那些全是她心甘情願付出的啊,並非是種交易。
「只要我做得到的地方,我願意……補償你。」
「不用了。」她泫然欲泣道:「真的……不用了!」
對他所有的付出皆是源自愛,她並不希望他為此而有一絲絲的愧疚。
「這是我欠你的呀!」他刻意劃清界線,不想占任何人便宜。
「別說了。」她深感委屈相難堪。「你……並沒有虧欠我什麼,也無須急著把我打發走。假如我的存在這麼令你感到恥辱,我……可以立刻消失,絕不再惹你心煩。」她吩咐計程車司機停車,然後丟下一張鈔票。
車子煞車后,他聽見車門被打開的聲音,不由得驚慌了。
「別走啊……岑凈!」齊昀亮急喊道。
「不用擔心,齊先生。再轉個彎就到你家了,而且車錢我也幫你付過了。」她以為他正擔心身無分文,怕會回不了家。
「我不是要說這件事!」他又氣又急,有些惱羞成怒。
「請問齊先生還有何貴事?」自尊心嚴重受損的她再也沒有好臉色。
「我……絕對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他氣急敗壞地吼道,隨即像顆泄了氣的皮球。
「我只是……一時之間、心情太亂了,才會……」
她怔怔地佇立在車外,一隻手還緊抓著車門,進退維谷。
他無力地嘆了口氣。「拜託你先上車,跟我一起回家,好嗎?」
岑凈此時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有怒、有怨、有悲……亦有受寵若驚的微喜,可惜齊昀亮連一種也看不見,只覺得空氣似乎凝滯住了,教人幾乎快要窒息般。
最後,她仍是很沒志氣地先投降認輸,又乖乖地坐上計程車。
誰教他才剛剛遭逢巨變呢,她是不是該多體諒他一點?
壁漏偏逢連夜雨,正好可以用來形容目前禍不單行的齊昀亮。
歷劫歸來,精疲力盡的他,居然在自家屋前被傭人們拒於門外。
「他們未免太貪得無饜了吧?竟然狠心得連你最後可用來遮風避雨的房子也要剝奪去,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岑凈不由得憤怒道。
「這結果並不出乎我意料。」當事人反而異常地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