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駱敬之遠遠看了長安一眼,淡淡地說:「是嗎,我還以為你多洒脫,真的一心為她著想呢,原來也一直沒放下董小雨的事。」
他說完就走了,長安走過來抱住左時的胳膊道:「敬之走了,你們剛才說什麼?」
他沉默了幾秒,問她:「長安,你希望他幫你做手術嗎?」
「嗯?」
「駱敬之,你想讓他來幫你切掉胸口的這個腫塊嗎?」
長安怔了一下:「他剛才是提過……」
「那你怎麼說,你答應了嗎?」
她搖搖頭:「我收到你的簡訊,就下來了,敬之說他也該走了,就陪我一起下來。」
左時深吸口氣,扶住她的肩膀正色道:「那你告訴我,你希望為你做手術的人是他嗎?」
長安看著他的眼睛,感覺到要說的話不是他想聽的答案,但她不會說謊,還是垂眸點了點頭。
左時的手慢慢鬆開了:「為什麼?」
「因為……他是爸爸的學生。」
就這樣一個理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好像已是莫大的肯定。
是啊,他是殷奉良的學生,而且是最有天賦、成績斐然的那一個,假如她爸爸還活著,也一定希望這個手術由他來做。
左時明白了。長安仰起臉急急地說:「我也不是一定要他幫我做手術的,左時,你要是不願意的話……」
「我願不願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意。」他冷靜得近乎漠然,退後一步說,「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左時……」
長安還想挽留,他的背影已經漸漸融入夜色。
…
「然後呢?他就這麼走了?」
長安點頭。
齊妍好氣又好笑,仰頭哼笑了一聲。這些男人還真是可笑呢,一個比一個幼稚。
她剛結束了南美之行回國,本來想找長安出來喝個下午茶聊聊天,沒想到就聽說她胸口長了個良性小腫瘤要做手術,還為此跟左時起了爭執。
駱敬之也是,又不是疑難雜症,生離死別,他插一腳湊什麼熱鬧!
兩個男人各打五十大板就對了,反正最後受傷的還是長安。
齊妍把果汁往長安面前推了推:「別理他們,趕緊把東西吃完,下午我陪你換一家醫院看。不要敬之做手術,也不要左時來幫你做決定,他們有本事走了就永遠別來找你!」
「我吃不下。」長安眼睛紅紅的,「妍姐,我是不是真的說錯話了?可我真的害怕……害怕做手術。」
「我知道。」齊妍輕拍她的背,「如果你爸爸還在,他能上手術台,你也不會那麼害怕,對不對?」
她抬起頭來,好像意外齊妍竟然那麼懂她,使勁點了點頭。
「敬之是你爸爸最得意的學生,又跟你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他主刀為你做手術,你看到他也會覺得安心;但左時呢,他妹妹是因為敬之的緣故才會年紀輕輕就去世,所以心裡一直后怕,不敢再冒同樣的風險,讓你做他的病人。」
當然還有爭風吃醋的成分,她就不說了,免得弄的太複雜了長安不明白。
長安這下聽懂了,她自己是想不到董小雨這一層的,但齊妍這樣一說,她好像就理解左時的反應了。
齊妍道:「有時候並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做不到站在對方的位置想他所想。不止你們做不到,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所以再恩愛的情侶也會吵架,理解和包容並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理所當然的事。
想明白了,長安不哭了,下午就去了左時的公寓,敲了很久門,可是沒有人來開。
齊妍拉住她:「算了,別敲了,我送你回家去,叫上你媽媽,咱們一起換家醫院複查去。」
長安點頭。
她乖乖的,卻很失落,也有些擔心沒好意思說出口。
左時不在家,去了哪裡,是不是回法國去了?他這樣不理她,是要分手了嗎?
她這樣胡思亂想著,走到自己家樓下,聞到嗆人的煙味,才抬頭看了一下,就看到左時坐在花壇旁邊,見她回來了,捻熄手裡的煙,朝她走過來。
齊妍看了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他是來幹什麼的,暗自笑了笑,就把空間留給他們。
長安看到他也有點驚訝,畢竟前一刻還在懷疑他是不是出境了……她有點獃獃地仰頭看著他,輕聲道:「我剛才去你公寓找你,你不在……」
他嘴角似乎勾了勾,然後就展臂把她抱進懷裡,貼著她的頭髮說:「然後呢,是不是以為我走了?」
她老實地在他懷裡點頭。
這回他真的笑了,雙臂抱得更緊些,喃喃道:「傻瓜,我在這兒等你,等了一下午。」
她大概想辯解,在他懷裡動了動,卻被他按住:「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長安又恢復乖乖的狀態,柔順地伏在他懷裡。
「很害怕?」她聽到他問,胸腔微微震動。
「嗯。」
「那就讓他幫你做手術。」
「什麼?」長安糊塗了。
他鬆開懷抱,低頭看她:「我說,如果駱敬之能讓你躺在手術台上沒那麼害怕,就讓他幫你做手術。」
「不,我……」她說的害怕是怕他走了不理她了呀!
不過長安想到齊妍之前跟她說的那些,心裡悶悶的,抱著他的腰說:「是不是敬之幫我做手術會讓你想到小雨?你也害怕嗎?」
害怕她會像小雨一樣離開他,怕她會死在手術台。
左時不否認,她也更緊地抱住他:「對不起,我不要敬之幫我做手術了。」
她不想讓他想起這一生最不開心的事,那麼難過。
左時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吮住她的唇親了又親,然後才沉聲說:「以後道歉的事,讓我先來,你不要開口。」
「可是……」
「讓我親就好了。」
他重新又覆住她的唇,這一天一夜的煎熬和抱歉都跟煙草的味道一起傳遞給她,親夠了,才抱著她說:「囡囡,你是不是很想你爸爸?」
「嗯。」
他明白了,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們去醫院吧,他今天應該坐班。」
長安意識到他說的「他」是駱敬之,有點意外:「敬之真的可以幫我做手術嗎?」
「他可以作為醫生之一,陪你上手術台。」
其實他下午到長安家裡跟她媽媽也談過,請那位相熟的王主任主刀,駱敬之作為副手一起上手術台,是他們商討出的最佳方案。陳玉姣有句話說得很對,駱敬之或許不是一個好丈夫,但這麼多年,他在長安眼裡是最好的醫生。
尤其在她父親去世之後,這種地位幾乎無人可以取代。
愛一個人也許就是這樣了,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忍心看她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
真的到了做手術那天,長安早早換好了衣服,坐在病床上。除了陳玉姣和左時以外,齊妍也來了,每個人都來病房裡給她打氣,讓她不要緊張。
左時握著她的手說:「我就在手術室外面,哪兒都不去,你出來的時候就會看到我。不會拖太久的,很快就會結束。」
「嗯。」
「做完手術想吃什麼好吃的,我給你買。」
長安露出孩子氣的笑:「想吃你做的粥,要放很多瘦肉和蛋皮。」
「好,我給你熬。」
「我想去你的公寓吃。」
「出院了才可以去,我熬好了給你帶過來,喂你吃,好不好?」
「好。」她摟住他脖子,「出院以後,可以陪我去坐摩天輪嗎?好久沒坐過了。」
「可以。」他閉眼輕輕吻她髮鬢,「你健健康康的,想幹什麼我都陪你一起。」
「你呢?左時,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等我好了,我也陪你一起做。」
他笑笑:「我現在就像讓你好起來,其他的,等你手術完了再告訴你。」
她點頭,伸出小指跟他拉勾。
駱敬之術前查房,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心頭竟然顫了顫,輕咳了兩聲才進去。
長安轉過來:「敬之。」
他目光掠過左時,朝她點點頭:「覺得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長安搖頭。
「量個體溫,還有血壓和脈搏。」他一邊囑咐身旁的護士小姐,一邊拉上床邊的帘子,道,「家屬請先出去。」
左時知道這時候家屬也要迴避,但他卻不想挪步。
駱敬之垂眸沒有看他,只說:「你在想什麼?我現在只是她的醫生。」
醫者沒有男女性別之分,他也不會在病房對長安有什麼不恰當的舉動。
左時這才往外走。
長安拉住他的手:「左時……」
「我就在門外,沒關係。」他安撫道。
駱敬之在帘子這一邊,輕聲對長安道:「袖子捲起來,要量血壓。」
她聽話照做。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別怕,知道嗎?」
「嗯。」她眼神無害,看著他的樣子,彷彿又回到最初情動時對他那種全心全意的依賴和信任。
「等會兒手術的時候也要這麼勇敢,相信我,我們會幫你把傷口縫得很好,以後也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謝謝你,敬之。」
「應該說謝的人是我。」他說,「長安,謝謝你肯讓我幫你做手術。」
謝謝你,還願意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