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長安穿著寬大的白色罩衫,坐在矮梯上給手繪牆上色。
江涵博很有心,新的咖啡館交到他們手裡時彷彿一切都恢復了原狀,只有二樓沒有裝修過,幾乎是毛坯,留待左時自己動手。
他很了解這裡面一什一物對於兩個有情人的意義,左時領他這份情,於是跟長安一起動手,趕在新店正式營業之前,把二樓重新裝飾好。
粗重活左時早就做完了,最後看到潔白如新的牆壁總好像少了點什麼,才讓長安來添點顏色。
他扶著梯子,照她要求的把需要的顏料遞到她手裡,不時退後幾步,看看上色的效果。
或許長安內在的世界本就與眾不同,她畫的花草都很美,連起來,像一片奇幻森林。
他怕她太辛苦,每半個小時就要抱她下來休息,端一杯熱的蜂蜜檸檬水給她,一起坐在二樓窗邊曬太陽。
長安喝了一口水就放下杯子,左時拿過來,自己含了一口作勢要喂她。長安邊笑邊躲,他的吻還是覆上來,在午後的陽光里,肌膚相觸的感覺也是暖意融融的。
左時正要加深這個吻,樓梯傳來腳步聲,長安連忙推開他,慌慌張張道:「那個,二樓還沒有開……」
她話沒說完,來人已經走上來了,竟然是高薇。
「高醫生?」
左時也站起來,戒備地將長安拉到身後。
高薇笑了笑:「別那麼緊張,我今天只是過來喝杯咖啡,順便想跟長安單獨聊幾句。」
「沒那個必要。」左時冷冷回絕,「有什麼話,就這樣說。」
「左時……」長安拉了拉他的衣服。
他看了看她,又看高薇一眼:「我到旁邊抽根煙,別聊太久。」
他走到二樓最里側,推開窗,點了一支煙。
高薇也不介意,笑了笑,對長安道:「看來他真的很關心你。」
「嗯。」長安不否認。
「你不怕我?」畢竟上回相似的情形,給她的小店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她的婚姻也是。
但長安想不到這一層,只當她是駱敬之的同事和……曾經的愛人,所以默默搖頭。
高薇依舊笑著:「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有時還真的挺羨慕你的,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吧?」
長安茫然,她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幸運。
當然,也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毫不掩飾地說不喜歡她。
她是智障患者,是弱勢群體,真心憐憫也好,偽善也好,人們的嫌棄厭惡都在背地裡,不會表達得這麼直接。
這大概也是她覺得高薇與眾不同的地方,也著實不懂該怎麼應付她。
高薇繼續道:「沒關係,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我們做不了朋友,但本來也不應該是敵人,如果不是當年你跟敬之結婚,我可能都想不起你是誰了。」
也不會記恨一個傻子這麼久,倒顯得自己更傻。
駱敬之說的對,他們都是傻瓜。
長安聽到她提當年,心跳砰砰加快:「對不起,我不知道……」
「要是知道,你就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意不喜歡他了嗎?他當年確實挺好的,長得帥又聰明上進,前途無量,我們學校都很多女生喜歡他。其實如果你是正常人,說不定可以用公平的方式爭一爭。」
這種假設幾乎算是一種挑釁了,長安搖頭,並不願意去想。
「如果那樣輸給你,我一定心服口服,也不用像現在這樣了。」
「高醫生……」
高薇看到左時轉過頭來看她們,指間的煙已經只剩一小段。她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問長安道:「你就這麼信任左時嗎?不怕他騙你?」
如果知道她的婚姻解體是多方算計的結果,跟他有莫大的關係,她會怎麼想?
然而只有這一點長安格外篤定:「不怕,左大哥不會再騙我了。」
過去怎麼樣都沒關係,要緊的是現在和將來的坦誠。
左時無論如何不會傷害她的。
高薇心頭湧上酸澀,自嘲地說:「為什麼那個好運的人總是你呢?」
她的報復算什麼?最後痛苦的人並不是殷長安,她依然有守護她的人,無憂無慮地生活。
左時摁滅了手裡的煙頭,高薇知道這場對話應該結束了,於是對長安道:「聽說你們這小店還沒正式營業?上回就錯過了你們開張的party,這回看來又不能來捧場了,能不能請我喝杯咖啡呢?」
長安當然不會拒絕,但還是說:「我們下個月就正式營業了。」
「是嗎?可是我明天就乘飛機回美國了。」
長安一怔:「美國……敬之也跟你一起走嗎?」為什麼沒聽他提過?
高薇失笑,搖了搖頭:「我回去是為了看我的寶寶,我在美國已經結婚了,也有自己的孩子。」
她震驚得合不攏嘴:「可你們不是……你們不是應該在一起的嗎?」
她這個反應讓高薇很滿意,竟然比聽到駱敬之說要跟她結婚的時候還要滿意,她簡直就像是為這個才來的。
因而她也能自得地說一句:「不,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駱敬之了。」
只是一個可憐人,而已。
長安下樓親手煮了一杯咖啡,裝進外帶的紙杯里,遞到高薇手中讓她帶走。
她身上深色暗花的披肩和寬大的裙袂很快就消失在巷尾。
左時從樓上下來,問道:「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高醫生說她要走了。」長安低頭想了想,好像也不太確定她們剛剛聊天的內容,「她說她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送的禮物。」
剛剛高薇有提到那個紅碧璽的吊墜,讓她以後都別再隨便給人送禮物。
「還有呢?」
「沒有了……哦,她說她不會跟敬之在一起。」
「嗯。」左時點點頭,「你心疼了?」
長安不明白:「為什麼心疼?」
他的手臂撐在料理台上,把她困在中間,彎身平視她道:「駱敬之不能跟她在一起,你心疼嗎?想回到他身邊嗎?」
長安有點受傷地垂眸:「我不想回答。」
他唇角微微上揚,卻還窮追不捨:「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不想回答。」
「生氣了?」他輕輕撥弄她唇瓣。
長安把頭扭向一邊,眼眶已經紅了。
旁邊的咖啡機的蒸汽口發出響亮的哧哧聲,左時看了一眼料理台前正忙碌著的咖啡師,手往長安腰上一攬,半拖半抱地把她又帶回了二樓。
「左時……」
她還在生氣,後背卻已經抵在牆上,左時一手攬著她,一手曲起來抱住她的腦袋,低頭吻她的唇。
他的吻常常猝不及防,有時溫柔纏綿,有時充滿霸道的佔有慾,有時情浴滿滿讓人心顫,長安在他的唇舌和身體捻磨下,像雪堆的人兒,溫度一挑起來,就融化了。可今天的吻好像跟平時都不太一樣,倒有點像之前馬瑙斯的醫院表明心跡時的那個吻,包含千言萬語訴不盡的心意和急於確認對方存在的那種迫切。
也對,她總是很乖巧的,像今天這樣鬧小彆扭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長安不知道兩人鬧彆扭的時候他這樣是犯規的,她被他的舌頭攪得頭昏腦漲,喉嚨里甚至不由自主地發出羞羞的低吟,身體也弓起來迎向他。
左時愛極了她這樣的反應,還想更深入些,手就從她寬鬆的衣服下擺伸了進去。
她應該沒有意識到自己身材比例有多棒,才總是穿這種寬大式樣的衣裙。
他的吻持續到兩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才終於停下。長安好像已經忘了剛剛為什麼生氣難過,被他抱著,席地而坐,盯著對面畫到一半的手繪牆看。
「囡囡,看著我。」他聲音低啞,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他,「累不累?」
長安搖頭。
「對不起,我不應該問那樣的問題。」他在她唇上輕啄,「也不該讓你聽高薇說那些有的沒的。」
「高醫生她已經走了。」
「嗯。」
「我不會回敬之那裡去的,我已經有你了。」她眨巴著大眼睛,終於說了一句他要聽的話。
左時抱緊她:「我知道。」
高薇走了,他其實鬆了口氣,至少不用擔心會有人再做一些有心傷害她的事。
兩人依偎著,長安伸手在眼前比劃出一個框,看起來是非常滿意手繪牆,像孩子欣賞自己的作品。左時就問她:「長安,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家是什麼樣子?」
「嗯?沒有?」
「你也會自己在牆上畫裝飾嗎?」
「會啊,以前我們家的牆也是我自己畫的。」
左時知道她說的是跟駱敬之一起生活的那個家,沒有接話,打開手機,把一組圖片放她面前:「看看這個,喜歡哪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