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夫妻初見
孟嵐琥正想過去看看,是誰在門口和博哥兒說話,就見一個深眼高鼻的清瘦男子和博哥兒一起走了進來。孟嵐琥微微一愣,立馬就認出了,來人正是這一家之主泰藹鑫。
泰藹鑫本來低頭正在聽博哥兒說話,他面帶乏色,走到孟嵐琥近前,抬眼掃了她一下,幾乎連個正眼都沒給,就繞過孟嵐琥進了屋子。
孟嵐琥倒沒覺著什麼,在她記憶中,這對夫妻相處起來十分冷淡。且今天一看,她才發現,原主記憶中的泰藹鑫明顯比真人還多了些陰森猙獰之感,可見在那位已經投胎去了的女子心中,她的夫君搞不好比鬼還嚇人……孟嵐琥雖然打算以後要籠絡住這姓泰的,但也不能在這剛見面的時刻就急於表現。
於是她默默跟著泰藹鑫進了房,此刻一家之主已然坐了下來,把手裡拎的包袱放在了桌上,頗有些疲憊的開口說到:「這包里有些吃食,你張羅下,讓母親孩子們趕緊吃上。」頓了頓后,泰藹鑫沒等孟嵐琥開口就接著說到:「聽博哥兒說,你前幾天病得厲害,如今好了,那些錢買了葯也就罷了。回頭我會把張屠戶借的錢還了,等下燒點熱水,我要沐浴。」說完,這男人又起身去瘋婆婆房間看了看,就打算回書房去了。
孟嵐琥一看他這架勢,連忙開口說:「夫君可用過飯了?」這一問,讓泰藹鑫進家來后,第一次認真看了眼自己這上不了檯面的妻子。只見她衣衫潔凈,頭髮紋絲不亂,那張瘦臉雖仍是乾癟發黃,可一雙眼卻帶著幾分生氣,看上去順眼了不少。
「我用過了」泰藹鑫停了片刻后,開口答道。孟嵐琥點點頭,抿了抿唇接著說到:「昨日,家中斷了吃食,我不忍母親孩子挨餓,就,就大膽用了夫君的筆墨,畫了個花樣,換了點米糧回來。」
這話一出來,泰藹鑫是真的愣住了。記憶中,自從新婚第一夜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娶了個懦弱無能的妻子。隨後的日子,更是讓他對這女人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誰想到,這一病之後,竟有了些不同,彷彿是真的轉性了。
「無妨,只以後不要亂動那房中的書籍畫軸即可。若要用筆墨紙張……就同我說。」泰藹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孟嵐琥心中微喜,點頭應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當泰藹鑫進了書房后,立即把屋裡的東西全部仔細查看了一遍。最後確認只少了一張宣紙后,還猶自嘀咕了一句「怎麼選了這個好紙,一個花樣子哪兒用得著什麼好紙,太浪費,太浪費……」
這邊正屋裡,孟嵐琥帶著兩個孩子吃過了疙瘩湯,就去給泰藹鑫燒洗澡水。她邊燒火邊聽著博哥兒逗阿妹說話,這是她昨晚交給兒子的新任務。
熱水燒好后,孟嵐琥走到書房敲了敲門說到:「相公,水燒好了,可以沐浴了。」她側耳聽了聽,只聽見裡面似有點金屬撞擊的聲音,然後就聽屋裡人說到:「知道了,你去吧,我稍後就來。」
晌午,這家中本來是沒有午食習慣的,不過今天泰藹鑫帶回的吃食中,早飯那部分還沒有動,所以孟嵐琥就把幾個饅頭稍微炕了炕,又一人盛了碗豬骨湯,端了進來。
泰藹鑫估計早飯也沒吃啥,就著熱湯連用了兩個饅頭這才停了筷子。吃過飯,孟嵐琥看泰藹鑫神色平靜,就想和他聊一聊。
「相公,往日是我不懂事,太懦弱了些,護不住家。前幾天我燒了三日,險些去了,醒來看見兩個孩兒凄慘慘圍在床前。」說著,孟嵐琥低頭做了個拭淚的動作,再開口竟還帶點哭音「我這一下才明白過來,貓啊狗啊尚且知道護家護崽,我竟是……」
說到這,她就聽對面泰藹鑫發出了一聲嘆息。於是再接再厲接著說到:「我想好了,這以後再不能那樣了,定要把這家好好打理起來,也再不讓相公為家事奔忙了。」話音落下,半天也沒見對方有什麼反應。
孟嵐琥這才抬頭望去,就看泰藹鑫並未看著自己,他的雙眼似乎看著遙遠的某個地方,面上帶著點凄涼的神色。
片刻后,他回過神來,再看著孟嵐琥時,眼神中就多了些溫度,只聽得他開口說到:「如此甚好,你既想得明白了,就努力去做吧。」說完拍了下衣服下擺,就起身去了書房。
他走後,孟嵐琥偷偷撇了下嘴,心想著,這原主日子過成這樣,雖然有自己很大的原因,可那泰藹鑫難道就一點責任沒有嗎?自家妻子孩子瘦得都趕上災民了,他就沒發現嗎?哦,他自己老娘瘋了,他不說想點什麼辦法,就這麼丟給一個風吹就倒的弱娘子,然後屁事情都不管了。兒瘦妻病的這麼多天,回來也沒見他多關心兩句,開口一說就是那幾百個銅板的事,真真是讓人心寒!
唾棄完某人,孟嵐琥找出博哥兒的衣服,把那脫了線的地方重新縫了一遍。
一邊縫衣服,她一邊琢磨著之前在書房門口聽到的那陣金屬撞擊聲。回憶起之前她在書房裡看過的那些物件,可沒見什麼鐵器之類的東西,看來這泰藹鑫在那書房裡還藏了點小秘密啊。
用過晚飯後,泰藹鑫去張屠戶家還錢去了。孟嵐琥一邊想著心思一邊盯著正四處亂轉的瘋婆婆。
她到現在還有些糊塗,自己死後投胎怎麼會投到嘉和十年的?這可是她上輩子五歲那年啊,要這麼看,難道投胎還能投到上輩子之前去不成?
不過,這對她而言倒是天大的好事,嘉和十年之後的大事,她可是心中有數的。這以後不說什麼發達富貴,至少避開些天災人/禍那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一想到天災,孟嵐琥突然頓住了。她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上輩子她五歲那年,兩湖地界可是在七月發了大水的,到得九月又開始大旱。那年即使她住在京城,糧價都翻了三倍,而重災的兩湖地區更是險些釀出民亂。
一想到自己現在就身處湖北,兩個月後就會爆發一場洪水,孟嵐琥重生來第一次感到了慌亂。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了那股恐慌,皺著眉趕緊想起了對策。
晚上,就寢時,兩個跟著娘親睡了多日的孩子戀戀不捨地回了自己房間。而孟嵐琥躺在床上時,完全沒心思去感受這兩輩子第一次與男子同床的忐忑。她試探著開口問到:「相公,你這次跟著王縣令去檢查堤壩,可是有什麼發現嗎?」
泰藹鑫被問得一愣,成婚六年,他家的娘子可從來沒關心過他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如今這一問,倒讓他有些新鮮,想了想后,泰藹鑫答道:「永佳河在我們縣境內的那段河堤,已經有五年沒有重修過了。王縣令擔心出事,這才帶人沿路查看。不過沒什麼大問題,只要不是遇上大洪水,那堤壩是夠用的。」
孟嵐琥一聽這話,心裡罵娘,可不就是有大洪水要來了嗎,這樣說來,到了七月那堤壩是定然扛不住的。沉默了會,她緩緩說到:「前兒,我在街市上聽旁人閑談,說是今年搞不好會發大水呢……」她話還沒說完,就聽泰藹鑫斥到:「胡說什麼,婦道人家整天聽到些閑言碎語就敢胡說八道,還不閉嘴,睡覺。寢不語!寢不語!」
話被堵在喉嚨口的孟嵐琥心中默念「你個蠢狗子知道個屁,回頭髮了大水我看你語不語!」
夫妻倆沒好氣的各自翻身睡去,第二天一早,孟嵐琥對著要出門的泰藹鑫說:「夫君還請給我些家用吧,以後買些米面蔬菜,我在家自己做飯,成日買那些饅頭小菜又花錢又不好吃。」泰藹鑫嘴一撇說到:「你不是賣了花樣子得了錢嗎,你若能保著這些錢不被人騙走,我才敢把家用交給你,在這之前,你就先用花樣子的錢吧。」說罷,揚長而去。
孟嵐琥對著那瘦高背影咬了咬牙,真是個會算計的!老娘不和你一般見識,小樣,現在且得意著吧,自有你求我的時候。
早飯是用最後的一點骨頭湯再加了米進去,煮成的一鍋肉湯粥。她們正吃著,外面來了個賣柴禾的。說是泰官人買了兩捆柴,讓送家來的。
把兩捆柴放好,娘幾個剛吃完飯,正收拾著,就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呼喊聲「泰家娘子,開開門啊。」
孟嵐琥走出去,開門一看,就見朱嬸有幾分慌張的立在門口。
這朱嬸也是個愛沾便宜的,孟嵐琥一看是她,就把門在身後掩上,問到:「朱嬸子,何事慌張啊?」
朱嬸揚起她那八字眉,上下掃了掃孟嵐琥,一癟嘴說到:「唉!不瞞泰娘子,我家幺兒昨日不知吃錯了何物,如今痛的打滾,想著請個醫生,卻是無錢可用,就厚著臉皮來求泰娘子了。你最是良善,往日任誰有什麼難處,求到你處,總能得些幫襯,所以……」
孟嵐琥做出個憂慮狀,開口說到:「正像朱嬸說的,往日我想著鄰里有難,無論如何總該伸把手。不怕您笑話,也因這個,我的嫁妝竟都被散光了。我家相公惱得厲害,如今再不讓我管家,我手中卻是一文錢都沒有了。」
其實孟嵐琥說的這事,在附近這片幾乎人人皆知。朱嬸心裡鄙夷,可嘴上絲毫也不停歇「娘子行行好吧,你好歹是個官家娘子,但凡哪裡挪一下,必有個幾百錢可用,哪像我們這等貧苦小民,連個看病錢都沒有,只好眼睜睜看著幺兒痛死罷咧。」
孟嵐琥看她說的難聽,臉上就露出些怒容,說到:「朱嬸不用拿話逼我,既是要去救你家幺兒,那就讓你男人跑一趟衙門,找我相公借吧。若是由我開口問相公要錢,我相公難免誤會朱嬸也是那等誆騙我家錢財的小人,反倒誤了事兒。」說罷,也不看朱嬸臉上的青紅變幻,就關上了大門。
不說門外朱嬸離去后,找到那黃嫂子一通埋怨。只看此刻,坐在桌旁的孟嵐琥正滿心思忖著兩個月後的水災。
按說夏麻縣城離永佳河還有些距離,就算髮水的話,這邊地勢高些,也許並不會淹過來。然而就算縣城不被淹,可就眼下家中這丁點米面,那是無論如何撐不了幾日的。
該怎麼辦?孟嵐琥冥思苦想。
首先得有錢,其次得存糧。怎麼弄錢,何處存糧?孟嵐琥抬頭望天。
思來想去,若要弄到數額大一點的錢財都需要花點本錢,孟嵐琥如今只好做點小事,先把那本錢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