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鬼將大人
我愛吃荔枝嚴開順此時意識已經有些混沌了,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見,他的話說的極輕,但是在這靜謐的空間里顯得十分的突兀且清晰,「我師父曾經取了我一滴心頭血做了本命燈,若我出事,我師父必定出山!到時候,你們一個二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在生命垂危之際,撂下狠話來威脅手掌著自己生殺大權的人是極其不明智的,但是嚴開順知道如果不將自己最後的籌碼擺出來,恐怕他短短的幾十年生命就在這了結了也說不準。
以心頭之血,制本命玄燈,線牽千里,命途知悉。
本命燈其實並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夠擁有的,一般來說,只有有能耐的師門才會為每個弟子配上這個東西,若是外出的時候不幸失蹤,師門還可以憑藉本命燈來斷定弟子的生死情況。
不過這些都是鍾嘉和在書上看來的,想必過了這麼多年,到了現代社會,世事變遷,有些規矩應該是有些改變的,比如製作本命燈需要玄法高超的天師親自抄刀——
在現代社會,有些玄術已經沒落了,遠達不到曾經的輝煌,這就和王朝的更替一樣,有過輝煌當然也就有避免不了的日薄西山,現在的玄術大概可以稱得上是低谷時期吧。
從嚴開順這樣的人都能夠糊弄糊弄普通人來看,鍾嘉和猜,就算是隱世師門,能親手為弟子製作本命燈的應該也沒有幾個——這麼來說,嚴開順的師父應該來頭不小?
鍾嘉和挑眉,手指微微翹起,捻了一縷看不見摸不著的陰氣,似笑非笑,她還怕什麼「來頭不小」嗎?
在鍾嘉和的示意下,女鬼不情不願的鬆了嚴開順喉嚨間的長發,沒了支撐點的嚴開順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幾十公斤的肉連著骨頭從一兩米高的地方扔下來,也挺疼的,不過嚴開順沒有時間管這些,癱在了地上,十分慶幸自己保住了小命。
慶幸之後,就是后怕。
鍾嘉和鬆開明靨,走過去,蹲下身,白色的板鞋碾在他的手指上,溫柔的問,「你說,我們會不會吃不了兜著走?」
嚴開順動彈不得,唯一的勇氣都被剛才那句話給耗盡了,明明感覺自己骨頭都要斷掉了卻不敢叫喚一聲。
「嗯?怎麼不說話了?」鍾嘉和歪頭,眼神微眯,輕言細語的問。
嚴開順哭喊,「大師!我說的句句屬實,我師父說為了保住我這條小命確實給我做了本命燈!」
為了保住性命才做了本命燈?
看起來,他的這個師父確實十分在意嚴大師的性命啊,或者說是在意嚴開順手上正在辦的事?
鍾嘉和嗤笑,「你師父是誰?」
嚴開順小心翼翼的看了鍾嘉和的臉色,「別人都叫他廣大師,我也不知道他的名諱。」
鍾嘉和說,「這年頭,什麼人都能稱大師?」她手回腳,瞥了眼那團血肉模糊,滿意的點點頭,站起身,望著幾步外神色隱藏在黑夜裡的明靨,溫聲說,「今天就且放過你,回去告訴你師父,若是還想要這一處鬼宅,不如親自到灣家市來尋我?」
這處鬼宅確實是養鬼的好地方,那位廣大師千辛萬苦廢了十幾年打造了這麼一處地方,如非必要,想必是不會捨棄的。
鍾嘉和想捉到這條大魚,只需要在此恭候廣大師的大駕就是了。
嚴開順忙不迭的點頭,捂住手指,不讓它流出血髒了這地,連背過來的包袱都沒有拿,便直接跑出了門。
何婆子尚且還被吊在空中,留著一口氣,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嚴大師」頭也不回的跑了,「砰」的一聲,嚴開順身後的風帶上了門,何婆子絕望的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她知道明靨從小就和她不親近,如今知道了真相,原本她以為嚴大師能解決這個麻煩,可是卻不料還沒有出手,就連嚴大師都難保小命,如今,她想象不出等待她們的最終結果。
何婆子只希望,明靨能放過她的母親,放過玉珍。
當初是她連累了自己的女兒,原本應該身體康健有更好的歸宿的馮玉珍,如今只能以病弱的身體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很身體康健的人是不明白生病的痛苦的,何婆子要說如今,最愧對的人,就只有一個馮玉珍!
也許是在場唯一的一個男人的離開讓女鬼逐漸平息了心緒,原本覆蓋的到處都是的長發也被她收了起來,夕陽從窗子外照了進來,撒在木質地板上,儘是暖光。
已經是傍晚了啊,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下午了,鍾嘉和莫名感嘆。
她也不拐彎抹角,望著已經被吊著的何婆子說,「你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吧。」
明靨點頭。
鍾嘉和說,「我當初說的話,依舊沒有變,就算找到了你短命的原因,就算弄死了你周圍所有的鬼魂,你的命相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明靨握緊了拳頭,默不作聲,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忙活了這麼久也不是沒有收穫不是嗎?至少等自己死的時候,也能做個明白鬼。
鍾嘉和見她面色有些灰白,知道是經過這麼多事,心神耗費巨大的原因,本來昨晚接觸了厲鬼,有條件的話,就應該好好靜養,像明靨這樣的話,怎麼不消耗為數不多的壽命?
鍾嘉和想了想,開口,「其實要解決你身上的符陣也不是沒有辦法。」
明靨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望著中鍾嘉和,茶色的眼眸里朦朧了一片夕陽之色。
「什麼辦法?」
鍾嘉和輕笑,「你先別急,也許這個辦法只是異想天開呢?還有哦······」
「還有什麼?」明靨追問。
「額外服務,是要額外收費的哦。」鍾嘉和嘴角一翹,意味深長的說。
明靨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可是,我沒有錢。」
她現在就連生活費都是每年馮玉珍打到何婆子卡上的。
鍾嘉和擺擺手,「那就先欠著吧。」她瞥了眼不遠處的女鬼,表示自己這段時間都不會缺這類黃白之物了。
明明是請人幫忙,卻連酬勞都要欠著,明靨臉上一熱,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有些期期艾艾的問,「你剛才,,說的辦法,是什麼?」
鍾嘉和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略帶點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客廳,夕陽撒在她的臉上,漆黑的瞳孔沾染了魔魅,明滅可見,「你知道哪吒的故事嗎?」
明靨不蠢,幾乎是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鍾嘉和說的是什麼,慢慢的回答,「哪吒剔肉還母,削骨還父?」
鍾嘉和點頭,並解釋,「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其實,無論是從面相來看,還是從其他什麼地方來看,你自身的氣運肯定是不低的,雖然沒有到人間帝皇、亂世梟雄的命格,又或者是貴不可言,但是卻絕對不是一般庸人能比的,就好比你的眼睛,絕對不可能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
尋常的人就算是在嬰兒時期遭受了大量靈力的洗禮,不是提前淪為死胎,就是生不出來,導致一屍兩命,哪裡有可能像明靨一樣,得到這麼一雙得天獨厚的眼睛?
陰陽眼在普通人看來確實是雞肋且嚇人,但是卻是天師所夢寐以求的東西。
拼了命,都想擁有的東西。
鍾嘉和點頭,肯定自己的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尚且還在馮玉珍肚子里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盯上了,又或者是更早的時候,所以,那位廣大師才會想盡辦法讓何婆子上鉤,心甘情願奉上你的小命來為他們服務,也正是因為何婆子和馮玉珍是你的血緣至親,就算做此傷天害理的大事,因果報應也沒有危及她倆的性命,才會導如今這樣的局面。」
那母女明明是被人利用了,卻還在沾沾自喜自己得了錢財又保住了性命。
可笑又可悲。
除了天賜的天煞孤星之相,一般的面相是會隨著個人的經歷而發生改變的。
以明靨的氣運,想必從一開始也不是寡親緣的面相。
如果明靨按照正常的家庭出生長大,就是何婆子一家在明靨還沒有長大之前會清貧一點,可是在她長大之後,明靨自然會成為他們一家的依靠,光宗耀祖都是淺的,大富大貴也是信手拈來,只要她們在此之前能耐得住清貧,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享受比現在更好的生活。
只可惜,世事難料,有些事真的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
明靨不明白,「就算我有氣運又有什麼用?該死不還得死?」
鍾嘉和笑了,「正是因為你命不該絕,才遇上了我。」
或許,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註定。
明靨走去,坐在了鍾嘉和對面。
鍾嘉和瞥了眼若有所思的何婆子,依舊笑著說,「說到底,這小鬼纏得其實不是你,而是何婆子,而你不過是因為與她有血緣關係,被符陣將一切孽債強加在了身上罷了,也幸好你的氣運能壓得住,否則恐怕你還沒有遇見我之前,就魂歸地獄了。」
「如果,你想解決你身上符陣,剔肉還母、削骨還父還不夠,還得換血。」
鍾嘉和盯著明靨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
試了試門把手,卻發現已經從裡面反鎖了,若真是個普通人想必是打不開的。
但是,鍾嘉和卻不是普通人,她連人都不算。
衛生間里已經徹底沒有了聲音,連之前瓶瓶罐罐滾動的聲響也沒有了,就像是誰安了靜音鍵一樣,聽不見半點動靜。
鍾嘉和也沒想過讓明靨開門,想也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了,明靨怕是開不了門了。
食指與中指掐訣,鎖芯微動,咔嚓一聲,門便開了。
衛生間的門就只是普通家庭一樣的格局,僅容一人通過,鍾嘉和一進去,就看見明靨眼神發愣,獃獃的望著鏡子,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燈有些淺淡,估計是燈泡出了問題,在這點點光源下,明靨的臉色看起來分外的怪異。
她的眉間多的是疲倦,但是卻像是有種莫名的力量支持著她沒有立刻暈過去一樣。
明靨原本的唇色就像是她的人一樣,沒有半絲血氣,長年累月都像是帶著病態的虛弱——她們這一家子,何婆子、馮玉珍和明靨身體看起來都不怎麼好。
可是現在,鍾嘉和一走近,明靨便轉過了頭,面無表情,唇色是妖異的艷紅,像是熟透了的櫻桃,等著人去採摘。
鍾嘉和不想去採摘,甚至不想去觸碰,她冷笑,「你是哪裡來的?」
問的當然不是明靨,而是明靨身體里的那個傢伙,準確的說是,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