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集

11.第十一集

葉殊趕回局裡,被稱作「新娘」的女人還在審訊室里和小寧交談。

借著室內昏白的燈光,葉殊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她長得很漂亮,用小寧的話說就是一張能展現年紀的臉,滿滿都是膠原蛋白。一汯秋水般溫潤的美目微垂,勾勒出她弧度完美的眼尾,摻雜了星點陰影,魅惑又動人。

不得不說,這位「新娘」長得還真是好看。兇手目標是她,也沒什麼好令人感到驚訝的。

雖然葉殊還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兇手口中所說的新娘,畢竟她和兇手素未謀面,又怎麼可能牽連到一起。

女人旁邊還有一位西裝皮革的男人,他親昵地攬住女人的肩膀,情緒激動地和小寧說話:「就是這個人,最近一直發送奇怪的信件,騷擾我的未婚妻。」

他豎起食指,不住點在信封上,將桌面敲擊出篤篤脆響。從男人說話的架勢上也能看出他應該是公司的高層,語氣里端著領導人的派頭。

葉殊安撫男人的情緒,說:「這位先生別激動,我們會登記情況,找出騷擾者。」

「我知道他是誰!」

「您知道?」葉殊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她坐到塑料靠背椅上,做好打持久交談戰的準備,「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葉殊,是刑偵部門重案三組的刑警。」

男人冷靜了下來,說:「我是陳楠,這位是我的未婚妻袁姍。」

「能把你知道都告訴我嗎?」

陳楠目光變得冷肅,板著一張臉,生硬地說:「大概是幾天前,我的未婚妻一直收到一個男人的來信騷擾。袁姍性格內向,又有些靦腆膽小。她怕我擔心,所以就隱瞞了一段時間。直到我昨天,我看到她出門拿信,也跟了上去,這才發現有這些東西。我很快意識到不對勁,所以決定報警。」

葉殊愣了一會兒,問:「居然不是袁小姐報警的?」

袁姍點了點頭,她抬眸,細聲細氣說:「因為過兩天就會搬到新房裡,那裡只是暫時租來住的房子,就沒想那麼多。原先以為只是有人寄錯了惡作劇的信,後來接連收到三封,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這是昨天收到的信,我還沒來得及打開看。」

「袁小姐的安全意識很差啊,」葉殊在本子上快速記錄下信息,接著道,「你想想看,那房子只是你暫時租來的,卻有人能迅速鎖定你所在地。那就說明了,這個男人一直尾隨著你,甚至跟蹤你也有一段時間了。這種人不可怕嗎?如果你不作出抵抗的動作,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陳楠撫了撫袁姍的削瘦的肩頭,話里話外滿滿都是溫情,「她一直這樣,膽小怕事,不愛給我添麻煩,凡事都習慣躲在我的身後。也就是我能照顧好她了,不然按照她的性格,跟了別人,恐怕會出大事。」

葉殊配合地笑了笑,繼續將話題引回跟蹤事件上,「剛才聽陳先生說,你認識跟蹤者,這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兩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和我未婚妻剛認識,確定了關係,她常常會來公司找我,大概是那個時候就被人盯上了。」

「被人盯上了的意思是?」

「我公司里的職員對袁姍有非分之想,之前沒怎麼看出來。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他對袁姍糾纏不清,這才知道這個人品行不端正,業績方面也不突出,所以就把他辭退了。」

「也就是說,你懷疑現在的跟蹤者就是兩三年前的那個職員?可能是他懷恨在心,或者是對袁小姐念念不忘,這才處心積慮潛伏在你們身邊,伺機報復?」

「對,」陳楠肯定地說,「我這麼說是有依據的,他在昨天的惡作劇信件里留了照片,就是這個人,我沒有認錯。」

「方便把照片給我看一下嗎?」

陳楠從一側的純白信封里掏出照片,遞過去。

葉殊接手,一看,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絕對不會看錯,這個男人的輪廓,她就是化成灰也認識他。

照片里的男人微笑著,五官再也不是模糊不堪,眉目線條清晰到有一定的違和感,總覺得他燦爛如烈陽的笑容裡帶著新鮮的刺,遍布危機。

跟蹤袁姍的男人是兇手!那袁姍就是他選中的新娘,一點都沒錯!

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兇手說他和袁姍就舊相識,是他說謊了嗎?

為什麼?

葉殊覺得頭昏腦漲,這時,從門外走入其他人。

正是紀零。

他朝前方的陳楠點頭致意,說:「陳總,好久不見。」

陳楠驚喜地回答:「紀先生?好久不見,你現在在哪裡高就?」

「在解決人生大事。」

「好巧,我也是婚期將至,到時候給你送張請柬,請你來參加婚禮,你看怎麼樣?」

葉殊朝紀零翻了一個白眼,呵斥:「別瞎說。」

紀零聲音弱了下去,「哦。」

她看他們兩個在這裡寒暄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實際的話,只能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葉殊直戳了得地問:「也就是說,兇手和紀零以前都在陳先生的香水公司里工作過,都是調香師,對嗎?」

「紀先生是一名很優秀的辨嗅師,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和他簽訂長期的合作合同。」陳楠意有所指地道。

「不用了,我早上剛和別家簽了長期合作協議。」紀零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朝葉殊翹了翹小指頭,志得意滿地說。

「那真是很遺憾。」看得出來,陳楠是真的失望。

見他們又要耍職場上假惺惺的客套,葉殊趕緊打住,說:「陳先生,不瞞你說。你的前職員近期可能有別的危險舉動,保險起見,還是早些讓袁小姐換住處比較好。」

「危險舉動?」陳楠蹙起眉頭。

「他是個殺人犯,迄今為止,已經殺了三名女性了。」

陳楠大驚失色,「怎麼會?」

袁姍倏忽落下一滴眼淚,哽咽:「我根本不認識他,他為什麼要殺了她們……」

葉殊也說不出別的話,只能再三保證:「請相信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的。如果有其他的信息,也請第一時間和我們彙報。」

「好的,那我們先走了。」陳楠扶著情緒失控的袁姍,一步步走出了警局。

偌大的審訊室里,只餘下葉殊和紀零兩人。

葉殊翻看著桌上的信件,一共四封信。

第一封信寫著:「我記得你偏愛玫瑰的瑰麗,它熱情似火,張揚的樣子和你很像。你喜歡婚禮上鋪滿玫瑰的樣子嗎?」

第二封信寫著:「我很快就要來到你的身邊了,還記得我們曾經的愉快時光嗎?」

第三封信寫著:「你要結婚了?對象怎麼可以不是我……再等等,等我籌備好婚禮,我會接你回到我的身邊。」

第四份信封里什麼信紙都沒有,只有一張笑著的男人照片。

兇手正在一步步靠近袁姍,說話的語氣也很親昵,像是相識已久。

紀零忽的探出手,銜著信封,一份份嗅過去,等到那張照片時,他啟唇:「袁小姐是不是說過,她沒來得及拆出這封信?」

「對,」葉殊翻開筆記,指著裡頭記錄下的對話,說,「她說她還沒來得及打開信,就被陳楠逮住了,這才選擇了報警。」

「不對。」

「不對?」

紀零瞥了一眼葉殊,輕聲說道:「這封信上有她的味道,和另外三份不一樣。另外三份的信紙上都噴滿了『深淵之星』的香水味,而照片的這一封信沒有。」

「你是指這封信可能不是兇手放的,而是袁姍放的?她和兇手不認識,怎麼會有兇手的照片?還有一點,她忍耐了三封騷擾信,又為什麼突然製造出第四封信,並且把信息告知警方了呢?」葉殊不確定是不是袁姍所為,只是這樣一推理,自然而然就會懷疑到這個女人身上。

「她在說謊?」紀零自言自語。

「可以保留這個假設。」

「還有一點,信封上使用的香水是一周前上市的,也是這段時間銷量最佳的女性香水,網上還未上架,黃山區只有特定的幾家品牌專賣店才有售賣。三名死者的死亡時間間隔不長,差不多也是一周內的事情,兇手不太可能繞到外地購買香水,再回來部署殺人計劃。所以,或許可以去專賣店裡詢問一下有關兇手的信息。」

「沒錯!」葉殊茅塞頓開,她誇讚一句,「不愧是紀先生,對氣味果然敏感。」

「你是在誇我嗎?」

「呃,是。」

「我很開心。」紀零說完,羞怯一般,抿唇微笑。

等他們從警局裡出來時,夜已經深了。

調查工作無法繼續進行,只能暫且告一段落。

葉殊扒著方向盤,車開到一半時,天空突然飄起了棉絮一般的小雪。

她將車停在離家不遠的路旁,靜靜注視車窗外安逸的瑩白世界。

又下雪了,葉殊在掌心裡呵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有什麼溫熱的事物輕飄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側頭望去,居然是睡著了的紀零。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紀零將頭靠在了葉殊偏窄的肩上,愜意地蹭了蹭。像是一隻尋到溫熱爐火的受凍狗,扒緊那一點可以救命的溫暖,死也不會鬆手。

葉殊無可奈何,餘光間又瞥了一眼安全帶的位置……該死,這個男人坐副駕駛座居然連安全帶都忘記系!要是被交警看到,還不得攔下來罰款,到時候還得被同事嘲,身為警察還知法犯法。

她推了推男人的頭,輕聲催促:「快醒醒,紀先生,我們得回家了。」

紀零恍若未聞,不知是真睡著了還是假寐。這個男人花招太多了,以至於她都不太信任他。

葉殊再觸了觸男人的臉頰,指尖被焦灼的熱度擊退。

她這才發現他的脖頸燒紅,濃重的緋紅從胸口一直攀爬至耳後,溫度高得活像一塊淬紅了的烙鐵。

這是發燒了!

她早該意識到他的不對勁。

葉殊覺得愧疚,嗓音也溫柔了許多。她親自將男人擺回副駕駛座上,扣好安全帶,說:「紀先生,你先別睡。等到家了,吃點葯再休息。」

紀零突起的男性喉頭滾動兩下,燈光下,折返虛幻的光,略顯性感。

他睜開眼,怔怔望著葉殊,欲言又止。

「紀先生?你很難受嗎?」

紀零依舊不言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過了幾秒,他啟唇,舌尖微動,像是要說些什麼。

葉殊沒有聽清楚。

一急之下,她扯開安全帶,側著臉,湊了上去,企圖聽得更清晰……

男人的獨一無二的氣息在瞬息之間包裹住了她,炙熱的鼻息吐納在她的耳廓,從皮薄的臉頰盤踞而上,一路滾燙到了微垂的耳珠。

葉殊的脊背感冒酥麻不適,耳廓也覺得有些癢,像是被熱膜包裹。

她有耐心地問:「紀先生,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你是需要什麼東西嗎?還是說哪裡疼?要不要開車送你去醫院?」

「我……」紀零擠出沙啞的單字,後續的話語很快被車窗外的雪夾風卷過。

「什麼?」葉殊焦慮地靠近了一點,「你說什麼?」

紀零的氣息愈來愈近了,他忽的半撐起身子,將薄涼的唇瓣貼上葉殊柔軟的頰側,蜻蜓點水一般輕觸,轉瞬就鬆了開,了去無痕。

葉殊迅速靠回駕駛座上,下意識捂住臉側,用帶有薄繭的指尖暈染開耳後尚存的餘溫。

等等,剛才紀零親了她?

葉殊依舊記得那種肌膚相親的觸覺:微冷的唇瓣、柔軟的質感,以及相撞的那一瞬間,渾身激起的前所未有的顫慄。

她膽怯地回頭,望向紀零——男人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閉著尖塔似的眼睫,沉沉入睡。

只是一個意外吧。

她不該和一個病人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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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聞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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