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六十二集
冰封她用餘光掃了一眼紀零——男人全神貫注平視前方,如黑塔般尖銳細長的眼睫微微下垂的,並不敢眺望遠處,看樣子,在日常生活中,他的性格也頗為內向,與那個慣愛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的男人形象格格不入。
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殊覺得煩悶,好似做錯了事情的人是自己。他這樣積極配合道歉的模樣反倒讓她無從下手,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任人搓圓襟扁,連宣洩都沒了理由。
她閉上眼,仔細一回想:從社會殘酷的角度上來講,紀零說的話倒也沒錯。本就是她把他話中意思代入了自己,心理上不平衡,所以才有了私人的情緒。
算了,就這樣吧。
葉殊並不打算和解,卻也不想鬧僵。她之前的戾氣已經消弭不見了,下車的時候,還頗為好心地幫紀零打開車門。
紀零受寵若驚,原本黯淡無光的褐瞳在瞬息之間亮起,直勾勾盯住葉殊,說:「你還討厭我嗎?」
葉殊懶得回他,客氣道:「紀先生,下車吧。」
「不討厭,還是討厭?」
「先下車。」
「不討厭,還是討厭?我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不討厭紀先生,夠了嗎?」
紀零不置可否,片刻,又說:「我聽不出你是不是在說謊,所以,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這樣能讓我確認你話中的意思。」
「你問。」
「你今晚洗澡的時候,我可以在浴室門口等你嗎?」
「絕對不行!」
「你討厭我。」
「這和討厭沒什麼關係,就算我喜歡你,我也不可能讓你待在浴室門口等我。」
紀零愣了一會兒,似理解出了另外一層曖昧的潛在含義。
他從喉頭深處發出一聲極淺極低的笑,語氣里也帶了幾分欣喜若狂的情緒,說:「也就是說,『你不讓我在浴室門口等你』這個結論,包含了兩個可能性,一個是你討厭我,一個是你喜歡我,對嗎?你也有可能是因為喜歡我,才不讓我待在浴室門口?」
葉殊望著滿天璀璨的星辰,第一次有欲哭無淚的情緒。
她深深吸了一口寒氣,直入肺腔,呼出,吸入,反覆了三次,才忍住擰斷他腕骨的衝動。
於是,葉殊僵硬地擰出一個微笑,說:「紀先生的想象力很豐富,所以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現在,可以下車了嗎?」
「還不行。」
「你說什麼?」
紀零抿唇,「剛才太緊張,膝蓋被手壓麻了,我得在車上緩一緩才能站起來。不介意的話,你再等我幾分鐘?」
「行。」葉殊也是沒脾氣了。
當葉殊回到家,這才察覺自己已經飢腸轆轆。
紀零打了個響指,說:「餓了,對嗎?」
「你怎麼知道的?」葉殊覺得好奇。
「說起來可能不雅觀,但我的確能嗅到一些胃部的味道。餓的時候,胃部會消化胃粘膜,會有氣體上涌……這個時候,就會有某種特殊的味道完美展現在口腔的唾液內。總而言之,就是我能察覺到。」
葉殊乾笑,說:「還真是你擅長的領域。」
「我有這個榮幸,為你做飯嗎?」
葉殊不挑剔這些,爽利地答:「你做吧,麻煩紀先生了。」
「不麻煩,這是我的榮幸。或許吃了這頓飯,你就會喜歡上……」
「絕對不可能。」
「我的廚藝。」紀零說完了補充的話。
葉殊覺得自己的左側臉頰被人憑空打了一巴掌,隱隱作痛。
呃,她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紀零做的是鰻魚飯。顧名思義,就是鰻魚加飯。
葉殊對米飯並不熱衷,說來也怪,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卻偏愛北方的麵食。但為了不與這個刑偵顧問撕破臉皮,她還是老老實實夾了一大口熱氣騰騰的白米飯加煎鰻魚塊塞入口中。
許是鰻魚上裹了一層厚重甜膩的燒烤醬,一下子將米飯的寡淡味道提升,醬汁的粘稠濃郁口感,混合上米飯的清淡甘甜,恰到好處糅合一體,刺激葉殊的味蕾。
她低低唔了一聲,正對上被熱氣繚繞的紀零。
他微微啟唇,獃滯地凝視著她,彷彿是在等待她的反應。
葉殊也不好意思掃他的興,誠心讚歎:「味道很好。」
「你喜歡?」
「對,我很喜歡。」
紀零很滿意,嘴角不著痕迹翹起一點弧度,「我也喜歡你。」
「你說什麼?」
紀零從不按照常理出牌,不說「沒什麼」,而是興緻勃勃反問她:「你想聽?」
「還是別說了,我不感興趣。」很明顯,這頓晚餐很符合葉殊的胃口,她大快朵頤,表明了自己對紀零廚藝優異的認同。
「明天我想出去調查一下,你陪著我。」紀零說。
葉殊下意識拒絕了,「隊里還有其他人是負責調查這一塊的,我可以找其他經驗豐富的人陪你去。」
「你又想要拋棄我了嗎?」
「我說了,這和拋棄不拋棄沒什麼關係。我和紀先生只是合作關係,你這樣讓我很苦惱,」葉殊還是打算捅破這一層窗戶紙,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實說,你這樣,已經給我添了很多的麻煩了。我想和紀先生好好相處,以搭檔,以普通朋友的方式。但你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曖昧舉動,打得我措手不及,也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接觸。」
紀零臉上的愉悅之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肅的神態。
「可能在外人看來,你不好相處,甚至古怪。但我能理解你,也會嘗試去和你一起處事,一起調查案件,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葉殊說完這些,鬆了一口氣,做出結論,「所以,請不要再靠近我了。我不合適紀先生,也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我們之間只有合作關係,我也會盡量配合你的調查工作。」
紀零依舊一聲不吭,過了幾秒,他啟唇,欲言又止。
葉殊截斷他的話,大方地微笑,伸出了手,「如果達成共識的話,那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你好,我叫葉殊,是重案三組裡負責刑事調查的刑警。」
紀零閉上眼,半晌不語。
他的呼吸變得平緩而淺淡,好幾回,都讓葉殊誤以為他已經昏睡過去了。
不知等了多久,這個男人終於恢復了常態。
他睜開眼,一雙眼冷得出奇,如墜冰窖。
紀零握住了葉殊的手,慢條斯理地道:「你好,初次見面,我是紀零。」
葉殊還沒走幾步,突然接到了周太太的電話:「喂?」
周太太的情緒不太穩定,她神情恍惚,語無倫次地說:「我兒子出事了,我,我近期有點事情要辦。我剛才想起來了,照片上的人不是那個女人。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你在說什麼?周太太?」
「不是她,不是她……」女人的絮語很快就隨風消逝了,很明顯,電話被她掐斷了。
所以,是袁姍採取什麼脅迫的行動了嗎?
這個女人,還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葉殊咒罵了一聲該死,再給周太太打電話,發現已經是盲音了。
袁姍究竟對她的兒子做了什麼?能讓她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反水。
葉殊覺得事有蹊蹺,尋思一會兒之後,反應過來——兇手在給他們提示的時候,肯定也給了袁姍一份。他和袁姍還有秘密聯繫著,就為了步步緊逼她,迫使她回到他的身邊。所以袁姍才會採取這些行動,亡羊補牢一般以一己之力填補著這些漏洞。
如果再這樣下去,袁姍肯定會孤注一擲,先跟兇手會面的。畢竟她也不想被揭露秘密,那樣的話,她的人生就毀了。
怎麼辦?
葉殊也沒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給袁姍打了個電話。她清了清嗓音,不自在地說:「袁小姐,晚上好。」
「葉警官?有事嗎?」
「你周圍沒人吧?借一步說話?」葉殊太了解這個女人了,平日會戴著偽善的假面,只有在不為人知的暗處,才有可能恢復常態。
「你說吧。」
「我知道你的事情,所有事情。」
「我的事情?」
「你的人生被調換了,你涉及幾次命案,以及你被兇手威脅,正步入深淵。」
聽了這些,袁姍不但沒有半點焦慮,反而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半晌以後,還聽到那邊用手指擦亮打火機的聲音,應該是女人點了一支煙。
袁姍長吁一口氣,她的聲音變得和緩,娓娓動聽,「葉警官是最近破不了案子,該寫玄幻小說了嗎?這些超現實的劇情,你覺得適用於我身上?我聽不懂你說的什麼調換人生,還有命案。我也沒有被任何人威脅,明天就是我結婚的日子了,我希望你能別打擾我。哦,最好能把那個變態跟蹤狂早日緝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