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早晨從中午開始(二十二)
對不起,你可能看到了假的小說,一天之後就正常了哦。
寧予辰看他不說話,乾咳一聲,轉身打算離開,卻冷不防被叫住了:
「寧予辰。」
出乎他的意料,孟致安的口氣里沒有什麼怒意,反而透露出些許掙扎和……猶豫:「你說,假如一個人為了自己過去做過的事情而後悔,並誠心想要改過的話,那麼……還有挽回的可能嗎?」
他沒有說是什麼東西有挽回的可能,然而機智的寧予辰聯繫上下文結合語境分析,覺得空白處填寫的應該是「感情」一類的詞語,不過這麼奇怪的話,孟致安為什麼要問自己?
所以說難道他指的人是姚可薇?這是在詢問自己這個姚可薇的前男友,有沒有可能浪子回頭,跟姚可薇舊情復燃!
很好,這麼說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了一定的進展,也不枉之前他付出崩人設的代價辛辛苦苦地拉了那麼長時間的皮條,寧予辰很欣慰,覺得自己一定要堅決表態,以便讓孟致安安安心心地去搞對象:「如果孟少是在問我的話,那當然是沒可能。」
寧予辰斬釘截鐵的態度讓孟致安心中一痛,以往自己是如何對待他的那些畫面又一一浮上心頭,他的目光落在對方俊秀的臉上,用了很大力氣,也沒能說出話來。
「就像碎了的鏡子即使重新粘在一起,也會留下醜陋的痕迹。人心可是比玻璃還要更加脆弱的東西呢。」寧予辰微笑著聳了聳肩:「所以說,不是什麼東西都有可以挽回的餘地的。」
他大概是已經習慣了被人輕視和欺辱,因此即是說著這樣的話也要掛上自己招牌式的笑容,雖然對方的相貌實在賞心悅目,可由於胸中帶著痛徹的悔恨,在孟致安的眼中,這笑也就變得悲涼和譏諷起來。
看起來,那麼讓人難過。
「對不起……」許久,他徒勞地開口,鼓足了勇氣想要做上一些解釋,然而微弱的聲音卻被另外一聲呼喊掩蓋了:「予辰,你快過來,爸爸在叫你呢!」
寧予辰看向於佳的方向,笑著應了一聲,禮數周全地沖孟致安點了點頭,就拿起自己的禮物走向了主桌。
他的腳步很輕,但無論是作為於佳的男朋友還是姚家的養子,都是引人矚目的身份,一時間大部分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於正仁生性嚴肅,即使是在他自己的生日宴會上也不例外,寧予辰走過去的時候,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用一種嚴厲而又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
他並不怎麼在意,態度自然地遞上自己的禮物:「於伯父,椿齡永久,歲歲安康。」
寧予辰倒不是不會說其他的賀壽詞,只不過即使是這短短的一次見面,他已經看出來於正仁一定不會是喜歡浮誇華麗的人,於是簡單說了一句,打開了自己的賀禮。
「這是……宋哲的《千山雪盡圖》?」
畫卷一展開,於正仁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旁邊已經有人驚呼起來,然而很快又自我否定了:「不,這幅畫現在應該掛在國家博物館里,怎麼會在你這裡?假的吧?」
《千山雪盡圖》是宋哲的絕筆之作,其價值不言而喻,當然不是寧予辰能夠買得起的,他見於正仁正在仔細地觀察這幅畫作,就笑了笑,非常坦然地回答了剛才說話之人的質疑:「對啊,假的,這幅是我畫的。」
旁邊頓時一片嘩然,也不知道重點該放在「假的」還是「寧予辰畫的」上面,孟致安原本遠遠站在人群後面,聽見這句話之後上前一步,向著那畫看去。
李琦忍不住冷笑道:「寧少,我聽說你前一陣右手臂受傷了,不知道這幅畫是怎麼畫出來的啊?用嘴叼著筆,還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看見孟致安轉頭面無表情地盯了自己一眼,一下子想起他之前的話,頓時沒了聲音。
這時,於正仁緩緩地道:「這幅畫的確是假的,真品的右上角題有『山重水複』四個字。」
寧予辰知道於正仁最喜歡的畫家就是宋哲,聽他這樣說並不驚訝,笑吟吟地道:「於伯父慧眼如炬,這四個字我是打算當著您的面來寫,以表示一番誠意的。」
旁邊的桌子上就備有筆墨,原本是給到會的賓客留下祝壽詞用的,於正仁神色複雜地看了寧予辰一眼,點了點頭,寧予辰就用左手拿起了毛筆,寫下了「山重水複」四個大字。
他並沒有屏氣凝神,一切好像只是漫不經心地隨手揮就,然而這四個字卻飛揚飄逸,俯仰風流,要不是墨跡未乾,簡直要讓人質疑自己的眼睛。
周圍一片驚嘆,連於佳都沒有想到寧予辰竟然會寫出這樣一筆好字,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驚喜又驕傲的表情,跨上一步挽住他,回頭向著於正凡笑著說:「爸爸,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孟致安的目光從那幅畫轉移到寧予辰俊秀的眉眼上,而後又看到了於佳的神情,心中一酸,把頭轉開了。
於正凡半晌沒有說話,良久,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字不錯。」
雖然僅有三個字,但誰都知道,他是從來不會輕易誇獎別人的,寧予辰並沒有接話,因為他知道對方還沒有說完。
「可是你在我的壽宴上送一幅贗品,不覺得不合適嗎?」
寧予辰很坦然:「因為我暫時買不起別的。」
在誰都知道姚家敗落,無數雙眼睛等著挑寧予辰的錯處的時候,他如果能拿出什麼貴重的物品,才是最不明智的選擇。而仿作這件事,如果坦然承認,倒是不算什麼了。
「一幅畫,」他接著說:「其實和文章是一樣的,要傳達給我們的是其中的美麗和寓意,無論這幅《千山雪盡圖》是不是真品,我們都看到了無論如何嚴冬總會退卻的希望。尤其是像於伯父這樣的人,早已功成名就,對於字畫的欣賞,應該不會止步於只看它的標價吧?」
他這話說的既不卑不亢,有不著痕迹地捧了於正仁一番。這樣的態度,反倒讓人不好意思嘲笑,於正仁心中暗暗點頭,臉上卻不顯露,反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要油嘴滑舌,我聽說你是騎自行車來的。看來寧少倒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不過你覺得以你目前的經濟水平,配娶我的女兒嗎?」
「莫欺少年窮。」寧予辰不卑不亢地笑了笑:「我聽說於伯父剛剛起家的時候,可是連輛自行車都買不起啊。」
他的直言不諱簡直要把於正仁氣笑了:「好小子,你敢跟我比?」
「每個人不都應該是以自己的偶像為目標嗎?」寧予辰攤了攤手,淺笑道:「我只是不想,在落魄的時候,連自己都輕視自己。」
「就像是這幅畫。」他看著桌上的畫作:「宋哲的作品繁多,但我之所以選擇了這樣一幅,就是因為寓意極佳——千山雪盡,春/色悄來。」
於正凡表情一松:「你和傳言中……很不一樣。」
於佳趁機撒嬌:「爸,你現在知道了吧?我的眼光是絕對不會有錯的!」
孟致安聽到這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人群,向著大門口走去。
劉管家連忙上前:「孟少,您這是?」
「不好意思。」孟致安淡淡地說:「我臨時有事,要提前退場了,麻煩您跟於伯父說一聲吧。」
他說完之後,也沒有聽劉伯又說了什麼,轉身離開。
孟致安覺得他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他曾經十分不喜歡寧予辰,覺得他輕浮、無能、不學無術。然而突然有一天,他才發覺原來這個人身上有著那麼多的,自己從來沒有發現的優點,那無與倫比的魅力讓人忍不住的想要接近,卻發現他的一切光芒與微笑都是為了別人。
而自己錯過的,卻似乎要永遠錯過了。
這種感覺十分難受,讓他不知所措,只能落荒而逃。
衛錦撐著膝蓋起身,迅速拔槍。寧予辰搶先攔在他的前面,右手遽然發力,一拳砸在狗熊身上,後退幾步站穩,抽空回頭用食指朝著衛錦一點,笑道:「一人一隻才公平,你別管閑事。」
衛錦臉色微沉,卻發現寧予辰果然用不著自己幫忙,不知道是不是沒了子彈,他隨手把槍扔在地上,極快地俯身從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緊跟著腳在旁邊山壁上一踹,借力躍起,飛身踏上喪屍熊的脖子,那熊奮力甩頭,咆哮著用爪子向後拍過來,寧予辰手底升起火焰,把它的爪子架開,跟著匕首一揮,精準無比地截斷了喪屍熊的脊椎。
熊屍訇然倒地,匕首在掌中打了個轉,寧予辰閃身避開,向衛錦吹了聲口哨,輕佻神情跟剛才調戲路邊美女的樣子一模一樣。
衛錦:「……」
寧予辰壞壞一笑,心中頗有成就感——你越是噁心我我就越要勾搭你,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額頭上有汗水,唇角卻微微勾起,一隻手提著匕首,弔兒郎當地晃來晃去,另一隻手中火焰未熄,被托在掌中,忽明忽暗地晃動著,襯的半邊臉也是一時清晰,一時朦朧,就這樣挑眉看過來,目光帶著戲謔落在自己的臉上。
衛錦其實不想承認,當寧予辰向自己吹口哨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竟怦然一動。
但是即便是不承認,要說的話到了嘴邊之後,卻也真的忘記了。
這時候旁邊看呆了的群眾演員們以龍套沈措為首,紛紛圍了過來,他們單知道衛錦厲害,手撕活熊殺人放火(……)沒有能難倒他的,沒想到寧予辰看著斯斯文文,也這麼厲害!
末世最崇拜力量,於是初見時那一點小齟齬盡去,大家圍著他七嘴八舌:
「寧予辰,你叫寧予辰?我聽沈哥叫你小辰,我能跟著叫嗎?」
「我靠兄弟,你剛才真是帥呆了啊,是火系異能嗎?」
「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救了衛哥一命,我們都要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
衛錦聽不下去了,強行壓下去翻湧的情緒,一拂袖大步朝著車子走去,怒吼道:「磨蹭什麼?!還不都上車趕緊回去——」
殺了熊,救了人,大家又開了一小會的車,車身忽而一頓,停在巨大的別墅群外面。
寧予辰沒想到青和基地的規模這麼大,倒是對衛錦有點刮目相看,下了車之後跟著一群人往裡面走,沈措一路給他低聲介紹著,寧予辰正聽的認真,忽然有人遲疑道:「這個人……是寧予辰?」
他聞聲抬頭,只見迎面走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見了他面露驚訝——都是認識的。
想來是青和基地的名頭大,實力強,因此末世開始以後,認識衛錦的人紛紛前來投奔,其中不乏幼時玩伴,這就一眼認出了他。
這口氣來者不善,聽起來像是要揭發黑歷史的節奏啊。
果然一個人高聲道:「寧予辰?這不是那個死同性戀嗎?衛錦,你怎麼把他帶回來了!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他嗎?這個窩囊廢能幹什麼?!」
這人叫做趙昆,加入基地的時候曾經帶來了大量物資,因此心裏面常常覺得自己做出了卓越貢獻,也總是喜歡暗地裡和衛錦較勁,凡是衛錦提出的他總是要反對兩句以尋找存在感。衛錦雖然不喜歡寧予辰,但既然把人帶了回來,就不能任由別人對他發難,剛剛要說話,寧予辰卻突然上前一步,笑道:「趙昆啊,好久不見,你好。」
趙昆沒想到自己印象中那個畏畏縮縮的慫貨竟然是這樣的反應,不由愣了一下,隨後譏諷笑道:「死同性戀,離我遠點,惡不噁心啊!」
像這個末世,活下來的本來就男多女少,就算是直的也都要被掰彎了,誰還在乎性向問題,包括衛錦自己不也是喜歡男人嗎?所以說重點不在於他是同性戀,而是他還是個「沒有本事」的同性戀罷了。
寧予辰慢條斯理地卷著襯衫袖子,笑嘻嘻地道:「你瞎了嗎?看清楚,我是同性戀,不過可不是死的。」
旁邊頓時有人笑出聲來,衛錦的唇角微微一動,似乎想要上揚,又緊緊抿住了,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趙昆的一張小白臉氣成了小紅臉,暴怒道:「你你你過來,嘴這麼硬,我要看看你是不是也長本事了!」
這裡都是老相識,誰都知道寧予辰從小就害怕和別人打架。要說他也不是沒本事,但是大概有過什麼童年陰影,光只每次見到有人舉著拳頭撲過來都要嚇得縮成一團,是絕對不敢和人動手的,趙昆這樣說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跟寧予辰一路回來的人卻暗暗交換眼色,心知趙昆就要倒霉了,只不過明白是明白,但是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戰友,寧予辰初來乍到,沒有人脈,架還是能不打就不打的好。
沈措皺起眉來:「趙昆,你就這麼不給我面子,我第一天把小辰帶回來,你就要為難他?」
衛錦的話則更加直接:「你要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接沖著我來,欺負這種人,不害臊嗎?」
……什麼叫這種人?
衛錦這孫子實在是太會說話了,幫忙解圍都讓別人沒有辦法對他生出一絲半點的感激之情,寧予辰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拍著衛錦肩膀將他向後一推,不爽道:「我的事,你插什麼嘴,欠不欠?」
衛錦猝不及防,被他推的後退幾步,一張冰冷而俊俏的臉上露出了類似於震驚的表情。
寧予辰才不管他驚不驚,捏了捏拳頭,骨節嘎巴作響,沖趙昆挑眉笑道:「來啊!」
趙昆的囂張,當然不僅僅來自於他所帶來的物資,這個人也算是青和成立以來元老級的人物,實力強悍,先前認識寧予辰的人也就不說了,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對這個長得好看,說話也有趣的青年有些好感,看到兩個人真的動起手來,心裏面都有點替他擔心。
不過他們沒有擔心太久,確切的說來,也不過就是兩個錯身的功夫,拳腳相交的聲音很快響起又歸於平靜,寧予辰一腳踩在趙昆胸口,抱著膀斜睨他,嘆了口氣。
趙昆掙扎了幾下沒掙開:「你嘆什麼氣!」
寧予辰遺憾道:「唉,我還以為能多打一會呢,無敵是多麼的寂寞……」
趙昆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大臉,簡直要瘋了:「你真的是寧予辰嗎?你真是那個喜歡男人的窩囊廢?!」
「哦,你說的對啊。」
寧予辰彎下腰打量了趙昆一會,伸手捏住他的下頦晃了晃,含笑道:「哎呀呀,我看見帥哥一點抵抗之力都沒有。這麼看起來,你這個類型的就很不錯啊,又火辣又熱情,比衛錦可強,我喜歡。
趙昆:「……」雖然被誇獎了可是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是怎麼回事……
衛錦忍不了了,上前將寧予辰拉了起來,提氣道:「你什麼意思!我怎麼就不如他了!」
「如果你是想要虛心學習以便改正的話,我希望你能夠溫柔一點。」
寧予辰看他一眼,甩手掙開臉色發青的衛錦,俯身揪起趙昆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拎起來,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現在我可以加入青和了嗎?」
趙昆恨恨瞪著他,這小子細胳膊細腿,勁倒是挺大,他掙脫不開,只好想著放幾句氣勢磅礴的嘴炮挽回尷尬,結果看著寧予辰近在眼前的面龐,話到嘴邊就成了:「你看你喜歡住什麼位置的屋子?我讓人給你安排一間……」
寧予辰看他這麼上道,微微一笑也就把人放了下來,看見趙昆臉上一塊淤青,應該是他剛才不小心打出來的,順手在他傷處一摸,把那塊淤青治好了:「也沒什麼特別要求,能住就行。」
旁觀眾人驚呆,趙昆先是被他摸的臉上一紅,隨即感覺到了異樣,一把抓住寧予辰激動道:「你是治療系異能者?!」
治療系異能者十分少見,各大基地往往要搶破了頭也留不住,沒想到這裡竟然有個自己跟過來的,趙昆又是激動又是後悔,簡直恨不得給他跪下,抓著寧予辰的手搖來搖去,活像地下黨接頭。
寧予辰眨了眨眼睛,輕輕笑起來,用沒有被抓住的那隻手打了個響指:「不用抓的這麼緊。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離開的、不負責任的男人啊。」
他來到基地之前打喪屍弄髒了衣服,又在車上換了件新外套,此時上身是一件灰色的風衣,配著黑色的長褲長靴,更顯得身姿挺拔,雙腿修長,這樣歪著頭微笑的時候,簡直讓人不能移開目光。
明明是同樣的容貌,可是當你看到他的時候,立刻就會發覺,以前那個拱背含胸,畏畏縮縮的男人形象已經一下子在腦海中淡化出去,留下的只有面前之人的一顰一笑。
所謂脫胎換骨。
「憑那殺馬特的打扮也能看出來,這幫流氓肯定不是家養的打手,多半是被人雇來的。他們接到的任務應該就是對付你,而不是真的想搶錢,但你身上的錢不少,白給他們誰也不可能拒絕。那塊表更是限量特製,過兩天只要去銷贓的黑市上查一查是誰賣出去的,順藤摸瓜,不愁找不到人。」
寧予辰說了兩句,見孟致安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以為他是驚訝自己能夠說出那塊手錶的來歷,於是笑著抬手拍了下孟致安的肩膀:「孟少,你那是什麼眼神?別看我現在窮,我也是曾經很有錢過的,買不起眼光還在嘛。」
然而他這一拍,立刻讓孟致安覺得不大對勁,他敏感地回頭看著寧予辰的手,立刻大驚失色:「你的手怎麼了?!」
寧予辰:「……啊?」這麼一說,感覺是有點黏黏的。
他借著月色把手舉到自己的眼前,也驚了——娘的,這是從哪裡蹭來的一手血!
不對,不是蹭的,是從袖管里流出來的。只是冬天裡太冷,人都有些麻木了,要不是孟致安發現了,他自己還真的沒有太注意,況且……
「3022!」寧予辰道:「你怎麼又把我的痛覺給屏蔽了!」
3022道:「幾乎所有的工作人員到了每一個世界都會要求痛覺屏蔽,這就成了默認設置了,一直沒有更改。」
寧予辰脫口而出:「想當年我打仗的時候差點被人剮成片湯也沒死,這點疼算什麼?」
3022的機械音猛地提高:「你能想起過去的事情了?」
有很多東西在腦海中閃過,他就是本能地說了那樣一句話,卻不知道從何而來,寧予辰愣了愣:「……沒有,就想起來這一句。」
這麼多年也習慣了,失憶這件小事沒有引起他的關注,繼續接著剛才的話說:「你懂不懂啊,痛覺這種東西其實是人體的一種保護系統,不能隨便屏蔽的,咋還能弄成默認設置呢?你看現在我沒有知覺,就不知道自己的傷口在流血,更不會採取措施止血,失血過多會死人的啊……靠,小孟子別拽我,我頭暈!」
孟致安看著血從寧予辰手臂上流下來,臉都白了,一把扶住他:「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這麼久也不知道吭一聲!到底是什麼地方受傷了,讓我看看!」
這哪裡是不愛惜自己,被砍了一刀也不止血,分明是二傻子吧!寧予辰決定為了面子也不能承認傷的很嚴重,然而他的頭越來越暈,剛說了一句「沒事」,就一頭栽了下去。
孟致安連忙抱住他,在這一瞬間幾乎心臟都停跳了一下,有生以來頭一次嘗到了心急如焚的滋味,再想到寧予辰是為了幫他,更覺得內疚極了,連忙找到他胳膊上的傷口用自己的衣服捂住,再也顧不得思考外面會不會還有危險的問題,背起寧予辰就向外面跑去。
好在外面的人已經撤了,只不過由於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證件,他頗費了一番周折才趕到醫院,好在院長並不陌生這個孟家的小少爺,住院手續辦的還算順利,又幫孟致安給手下的人打了電話。
在醫生將寧予辰的傷口縫好推進普通病房之後,孟致安才緩過神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這大冬天只穿了件毛衣跑來跑去,身上竟然出了一層冷汗,腿也有些發抖——畢竟他背著一個成年男子活活跑了二里地。
孟致安退後兩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深深地緩了兩口氣,這才拿起程穎剛剛送來的外套披在身上,走進了病房。
麻藥的勁還沒過去,寧予辰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他平日里看著開朗外向,實際上偏偏長了副冷淡精緻的相貌,不笑的時候就顯得十分漠然。
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寧予辰的整張臉慘白慘白的,孟致安輕柔地撫了撫他的面龐,心中驀地一痛。
為什麼若即若離?為什麼嘴硬心軟?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寧予辰?你到底是討厭我,還是……愛我?
他心裡的念頭紛紛擾擾,忽然聽見病房外面傳來的敲門的聲音,連忙把手收回來,揚聲道:「請進!」
然而進來的這個人,頓時打斷了孟致安心中剛剛萌生出的那點痴心妄想,讓他感覺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什麼心思都沉了下去。
來的人是許久不見的於佳,她只聽說寧予辰受了傷,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孟致安,不由一愣:「孟致安?你這是……」
孟致安已經調整好了漠然沉穩的神情,向於佳點了點頭,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他不願意讓於佳這個正牌女友看出自己對寧予辰的特殊感情,說完之後又冷冷淡淡地補充道:「所以說這件事寧予辰也是受了我的連累,醫藥費我會負責,他的工作如果因此受到了影響,我也會負責幫忙安排。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就行。」
寧予辰正好醒了過來,還沒睜眼就聽到這麼一句話,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之前因為這個世界奇葩的尿性,其實是很擔心自己對孟致安有了救命之恩,他再黏上來要來個以身相許什麼的,就更加要把劇情搞得一團糟,不過現在聽著這涇渭分明的語氣,好像是已經恢復正常了,實在是喜大普奔的一件事。
寧予辰這邊還沒有琢磨好自己的台詞,於佳已經炸了:「孟致安,你到什麼時候了還說這樣的話!你有沒有良心?你以為我們予辰救你就是為了那幾個破錢和工作?他為了這些會把命都差點搭上?呸!你們孟家的人……你們孟家的人怎麼都這麼沒良心?」
她說到後面竟然有些哽咽了,也不知道是想起來了什麼,孟致安震驚地看著於佳,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激動。
他當然也知道寧予辰幫自己不是為了這些,可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孟致安想知道的都快要瘋了。
寧予辰咳嗽了兩聲,「虛弱」地睜開眼睛:「佳佳,是你嗎?」
他一說話,孟致安和於佳同時露出驚喜之色,一起湊了過去,孟致安猶豫了一下,又退後一步,給於佳讓出了地方。
受剛剛情緒的影響,於佳的眼眶還有些發紅,野蠻女友難得變的有些溫柔:「予辰,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暈嗎?傷口還疼嗎?」
所謂男人心海底針,經過孟致安、王賓一系列的小奇葩之後,寧予辰覺得自己最擅長的還是搞對象,終於可以和女朋友演輕鬆的對手戲了,他表示開心並十分入戲:「沒事啊,我現在感覺好極了。」
他伸手給於佳擦了擦眼淚,笑嘆道:「唯一不舒服的就是有點心疼你。這大冷天的,你本來就懷了孩子,還一個人跑過來,又哭又嚷的,是想讓我擔心死啊。」
寧予辰的指腹帶著暖意蹭過臉頰,心臟也好像被捂了一下,於佳含著眼淚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孟致安的聲音已經帶著驚詫響起:「你懷孕了?!」
寧予辰和於佳一起轉頭看他。
孟致安看著他們兩個同步性十分一致的動作,覺得自己就像個外人,心中憤怒又難堪。
因為向來胸有丘壑,自視極高,因此他平日里待人接物一向從容穩重,別人的輕視不滿在孟致安眼裡那就是一團空氣,今天卻破天荒地被兩個人簡簡單單坐在一起的場景弄的不自在極了,所以剛才才一直沒有開口。而此時難以言說的失落和嫉妒卻讓孟致安再也顧及不了這些了:「寧予辰,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心裡急問:「這人叫啥來著?」
3022:「……衛錦,青和基地首領。」
衛錦長著一張清冷精緻的面龐,看起來也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五官陌生,但氣質有些莫名的眼熟,一絲意外之色掠過他的眼底,隨即又變得面無表情:「你在這裡做什麼?活膩歪了?」
不會辦人事,還不會說人話。
寧予辰還沒有答話,方才那個被他嗆得半死的青年已經驚呼道:「寧予辰?你是小辰?!」他端詳了寧予辰片刻,忍不住道:「天哪,竟然真的是你,幾年不見,你的變化好大啊!我剛才根本就沒認出來,你小子行啊,帥了不少嘛哈哈哈!」
他一邊說,卻一邊忍不住偷偷瞟向衛錦。
寧予辰深沉地乾咳一聲。
3022:「……你剛才到底有沒有好好看那些記憶片段啊!這人是曾經寧予辰和衛錦共同的好朋友,名字叫沈措,一向把你當弟弟一樣,直到後來你因為末世到來之前的一次跟徐宿表白失敗遠走他鄉,這才和他們斷了聯繫。見到老朋友,你的表情應該很高興才對,你笑啊,笑一個!」
笑你媽,老子的車還在路邊卡著呢。
寧予辰壓著脾氣,看也不看衛錦一眼,只勉強扯了扯唇角,向態度熱情的沈措道:「沈哥啊,好久不見,我真是挺想你的。」
衛錦黑臉。
沈措:「……」這表情,像是挺想弄死他的。
他的眼神掠過寧予辰的車,倒也理解他此時的心情,連忙解釋道:「對不起啊小辰,先前不知道是你,看來這事一定是誤會了。唉,你不知道,衛然……哦,也就是你車上的那個人是小錦的大哥,他也是心裡著急,才會……」
嗯?原設定里並沒有這麼一個人啊,沒想到自己一到這裡人設就有偏差。寧予辰在上一個世界被坑的多了,聽見這話皺了皺眉頭,頓時心裡發虛,忙道:「沒什麼。沈哥,小宿跟你們在一起嗎?很久不見了,我還挺想他的。」
沈措有點茫然地看了衛錦一眼,疑惑道:「小宿?那是誰?」
寧予辰:「......」
他僵硬地轉向衛錦:「你也不認識?徐宿啊,就是徐宿!」
衛錦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心裡又挂念著衛然,皺眉搖頭,把他推到一邊,自己向著寧予辰的車走去。
3022:「......」
沈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見寧予辰臉色不好,以為他還在生衛錦的氣,連忙拉住他低聲道:「小辰啊,你也知道小錦一直就是這樣,千萬別往心裡去,那個衛然和他不是親生兄弟,是你走之後他爸爸在去世前突然認回來的養子,說來也怪,小錦認識他的時間也就是這幾年,偏偏對他這個便宜大哥特別好,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又咽回了肚子里,轉而道:「我估計是看在衛叔叔的份上,你也別太在意了,啊。」
他話說的誠心誠意,寧予辰真心覺得這個人不錯,再聽完了他的話,靈光一閃,已經有了主意,心中頓時輕鬆起來,笑了笑道:「謝謝沈哥,我知道。」
沈措被這驚艷一笑晃了下狗眼,忍不住默默捂住了胸口。
3022道:「有什麼打算了嗎?」
寧予辰壞笑著看向衛錦的方向:「天無絕人之路。少了個徐宿,但不是多了個衛然嘛,就憑我的慧眼如炬,衛錦對他這個大哥的感情絕對不同尋常,大不了我換一個人暗戀不就得了。」
衛錦把堵著的兩輛車挪開,又把寧予辰車裡哭爹喊娘的衛然弄了出來,扶住他道:「哥,你沒事吧?剛才是怎麼回事?」
寧予辰聽了這一聲「你沒事吧」,心裡一晃神,忍不住向他們兩個的方向看了一眼。
陌生的衛錦,陌生的衛然,雖然他沒有死,但是離開先前的世界之後,也真的算是一種永別了。
衛然總算找到了安全感,靠著衛錦舒了口氣:「沒事,就是剛才嚇死我了,我看那人把我從喪屍堆里拉出來的時候就想,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大傻子,肯定又是豐成那幫人想綁架我……」他對上寧予辰看過來的目光,又一縮脖子,訕訕道:「原來是真想救我,弄錯了,對不起啊。」
唉,其實要去裝作暗戀這麼個玩意,難度也不像自己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呀......
寧予辰乾咳一聲走上去,沖著衛然極其燦爛地笑了笑:「不用道歉。我倒是很慶幸能遇上你呢,只要你沒事就好。」
衛然看了他一眼,臉上微紅,向衛錦道:「嗯,剛才你的確是誤會人家了。」
衛錦:「......」
雖說只要看著面前這個人,他的心中就對他有著連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莫名的偏愛,但就算是這樣,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清楚衛然那副尿性,這回只怕是真的錯怪寧予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