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有你便是家
周庄這地方似乎從命名開始就和雨水有不解之緣,臨近午飯時,天色不出所料的轉陰,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小雨。
一行人撐著油紙傘避進一家客棧,吃了一頓特色農家菜。飯後,外面的雨勢不減反大。
張守成和奚惠敏在吃飯的時候結識了幾個同是從S市來遊玩的人,幾個人被大雨困住,就提議打牌消磨時間。
楚司淼陪著長輩打了幾圈,覺得這種簡單的遊戲乏善可陳,就把位置讓給米栗,離座去尋不知跑哪裡去的奚娮。
他圍著院子找了一圈不見人影,又順著木質樓梯走上二樓。奚娮坐在廊檐下,手捧大大的素描本對著外面煙雨朦朧的景色描摹著。
楚司淼被她專註的姿態吸引,駐足沒有再上前。奚娮水蔥似得手指不緊不松的握著長長的水彩筆,畫筆時而在紙上跳躍,時而在調色盤裡蘸顏料。
他還沒見過她畫畫的樣子,不想竟是這般好看。這讓他又動了拍照的心思,轉身要走時忽然聽見一聲很輕的噴嚏聲。
奚娮捂著發癢的鼻子吸溜一下,一件帶著體溫的薄衫就搭在了肩頭。她抬頭一看,原來是楚司淼。
「謝謝。」奚娮攏了攏外套,淡淡一笑。
楚司淼輕蹙著眉蹲下身,握住她微涼的小手,擔心的說,「進去吧,水汽太涼了。」現在已經是10月了,雖然白天溫度不低,但現在雨下的很大,也頗有些涼意了。
奚娮搖了搖頭,拍著長凳示意他坐下。
楚司淼又幫她攏緊外套,才在木質長凳上坐下。奚娮把素描本傾斜過來,又拿起了畫筆。
紙上是已經完成七八分的水彩小品,畫的正是雨霧中的小鎮美景。楚司淼也沒再規勸她進屋去,只靜靜的看著她作畫。
「小時候,爸爸常常帶我來寫生。」奚娮又畫了幾筆,輕聲開口打破沉默。
楚司淼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聽到她說起父親,不覺把呼吸放的更輕,準備好聆聽。
「我沒跟你說過我爸爸吧,他也是警察,在我7歲那年去世了。」奚娮平淡的說著,畫畫的速度不減。
「我都不太記得他的樣子了,只是偶爾會夢見他。他總是把我扛在肩上,給我買糖吃,還給我買好多彩色鉛筆。」奚娮淡淡的笑里塞滿了對往昔的留戀,眼眶也濕潤了。
楚司淼看到一滴晶瑩的淚珠滴在畫紙上,心頭就是一痛。可他找不到話來安慰奚娮,只能沉默的坐著。
奚娮把素描本放在旁邊,歪頭靠在楚司淼肩頭,「我爸爸以前總是說,『娮娮長大了想幹什麼呀?不如跟著爸爸當警察吧。』這句話我記了好多好多年,我是為了他才當警察的,算不算動機不純呀?」
說著,她轉頭用力抵住楚司淼堅實的肩,聲線隱約有了些顫抖,「司淼,我好想爸爸。你不許告訴姑父,不然他會傷心的。」
楚司淼咬牙忍了一刻,還是伸手將奚娮抱進了懷裡,「我不告訴他,放心。」
奚娮重重的吸了吸鼻子,還是沒控制住情緒,躲在楚司淼寬厚溫暖的懷抱里隱忍啜泣。她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傷感起來,可能是周庄景色未變,也可是外面的雨聲太空寂,讓她覺得很孤獨。
楚司淼心疼的收緊手臂,揉著奚娮的後頸窩在她發頂落下安慰的親吻,「哭吧,哭出來會舒服點。」
看來他之前猜想的都沒錯,奚娮心裡沒有放下父親。她只是因為張守成待她太好,怕說出真實想法傷了「養父」的心。真真兒是個善良的姑娘,讓人怎麼心疼都不夠。
奚娮攀上楚司淼的脖頸,又使勁在他頸窩裡蹭眼淚,「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
「為什麼不能說,你可以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告訴我。」楚司淼柔聲哄著,屈指去拭她的淚水。
「因為這樣也會讓你想爸爸的,我不想惹你傷心。」奚娮偏頭躲了一下,卻沒有掙開他的懷抱。
楚司淼在心底嘆息一聲,鬆開手臂捧起她的臉,「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以後不許這樣想了。」
奚娮看著他溢滿疼惜之色的深眸,心有戚戚的問了縈繞心頭已久的問題,「你到底從哪裡來的?會不會有一天等你想起了忘記的事情,你就要回去了,就要離開我了?」
她一直記得楚司淼告白那天說過的話,他說忘記了好多事情,但究竟忘了多少,她不得而知。可是她真的深深喜歡這個沉穩內斂的男人,害怕他終有一天會一去不回。
「不會的,我哪裡也不去。」楚司淼看著她茫然無措的樣子,心口痛的難受。從他在海灘上醒來的一刻起,就沒打算要追尋過去。不想奚娮反倒產生了深深的惶恐情緒,怪他沒早把話說清楚。
「真的嗎?你不想回家嗎?」奚娮很是困惑,又問道。
楚司淼嚴肅而認真的搖頭,「有你在地方就是家,我已經到家了,為什麼還要走?」
奚娮狠狠一怔,心跳不覺開始加速。他竟然會這樣回答,太讓她意外了。
「奚寶兒,我已經漂泊太久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好好的,乖乖待在我身邊,不要哭了好嗎?」楚司淼低吟著,在奚娮的鼻尖上印下承諾的親吻。他真的不願見到她的眼淚,一滴都不願意看到。她該屬於歡笑,不應是這樣不安的樣子。
奚娮周身一凜,猛撲進楚司淼懷裡,摟住他的脖頸又哭又笑。這是他的承諾嗎?許諾要永遠和她在一起的意思嗎?感動來得太猛,讓她有種如墜雲端的眩暈感。
楚司淼穩穩抱住懷裡的小人,上手輕拍她的背。奚娮心跳加速送來了濃烈的甘甜香氣,但他沒有因此而躁動,反倒愈加沉靜。心底深處湧起的愛意化作巨大的力量,讓他成為堅實的依靠,可以為奚娮遮風擋雨。
奚娮又哭了一陣,突然醒過神來,掙扎著說,「快放開啦,不然你又『激動』就麻煩了。」
「呵呵……」楚司淼被她無厘頭的擔心逗笑了,偏頭親了親她的臉頰,「我是該說你體貼,還是該說你沒良心?」
「嗯?」奚娮抬頭見他笑的意味深長,搖頭表示沒明白。
楚司淼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還是鬆開禁錮往旁邊挪了一點。他雖然現在沒什麼感覺,但如果再這樣抱下去,保不齊又會『激動』的。
奚娮見他避而不答,也不打算再問了。她轉手重新拿起素描本,繼續未完成的水彩畫。
楚司淼見她的臉上重新有了笑意,也放鬆的笑了,隨即又在心底嘆息起來。奚娮對他的誘惑力實在太大,隨時隨地都攪動著他的心。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儘快把她佔為己有,這是他現在最為苦惱的問題。
大雨一直下到黃昏時分才停歇,華燈初上的周庄風姿更比白天綽約。一行人在客棧里吃過晚飯後,去李仁川處還了旗袍,又繼續開啟夜遊模式。
奚娮挽著米栗的胳膊在濕漉漉的磚石路上走著,不時回頭去看跟在後面的楚司淼,心裡洋溢著溫熱的暖意。
楚司淼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負手走的不疾不徐。街燈和店鋪里的光亮投射在他的黑衣上,留下若紅若黃的光斑。
忽的,奚娮心底又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情緒。她總有種感覺,這個男人好像適合夜晚更多一些。
「喂,我一直拖著你是不是有點兒不人道呀,去後面去。」米栗發現奚娮一個勁兒的回頭看,很上道的提議道。
奚娮不滿的蹙起眉,打了一下閨蜜的手背,故作強硬的說,「誰要去後面,討厭。」
米栗也往後看了一眼,癟嘴道,「楚司淼是不是沒那麼喜歡你呀?怎麼一直悶不吭聲,也不關心你?」
奚娮正想說楚司淼只是不習慣在人前和她過分親密,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就伸到了面前。
楚司淼淡淡笑著,挑眉又將手裡的糖葫蘆往奚娮嘴邊湊。街上這個時候有很多移動攤販,他看了半天,覺得酸甜的糖葫蘆應該符合小女孩的口味。
「呀,糖葫蘆!」奚娮歡喜的叫了一聲,就著楚司淼的手咬下一顆。
楚司淼看她一邊腮幫子臌起來老高,像極了貪婪的小松鼠,不覺低笑出聲。他寵溺的去抹她嘴角的糖渣,自然的送進嘴裡一吮。嗯,挺甜的。
奚娮被楚司淼嘴角的壞笑和熟練的動作晃得眼暈,還沒等她不好意思,旁邊的米栗就叫開了。
「我的呢?你不知道我和小花兒從小到大所有東西都是一人一份嗎?」
楚司淼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忙把竹籤塞進奚娮手裡,轉身又追著走遠的小販去了。
「哈哈哈哈……」米栗沒想到楚司淼是個如此較真的人,立即捧腹大笑起來。
奚娮扶額直嘆氣,不滿的說,「米小栗,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什麼叫所有東西都一人一份?」
「哎喲喲,這麼快就胳膊肘往外拐啦,我不就吃他一串糖葫蘆嗎?」米栗不以為意的嘟起嘴,她和奚娮從小長到大,楚司淼才認識她幾天呀,地位上升的也太快了。
奚娮佯裝賭氣的扒開米栗的手,徑直往前面走去。這小妮子從昨天拿她和楚司淼開涮到今天,必須小小警告一下。
走在後面的奚慧敏見兩個孩子為了串糖葫蘆鬧彆扭,忙想去勸,卻被張守成拉住了。
「孩子們的事你別管,讓他們自個兒去解決。」
「可是……」奚惠敏見米栗傻站在那裡,心裡很是不安。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心思都敏感,奚娮這樣突然發脾氣是不是太任性了?
「我們去看看那家書店吧,走。」張守成靈機一動,拉著奚惠敏進了一家古籍店。他當然知道她的擔心,但孩子們總是要成長的,她這樣護著不是最好的方式。
奚娮朝前走了一小段路,發現米栗沒追上來,心裡頓覺不妙,趕忙小跑著返回。
「嗚嗚嗚……」米栗揉著眼睛低聲嗚咽,心裡委屈的要命。她剛才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奚娮就扔下她走了,這是要拋棄她嗎?
「哎呀,怎麼哭了呀。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不是真生你的氣。」奚娮拉下她的手,放低聲音哄道。米栗真是林妹妹轉世,兩秒鐘都不到就哭出來了,真是怕了她。
米栗咬牙跺腳,根本沒把奚娮的道歉聽進去,哭的更凶了。
楚司淼在臨街堵住小販,又買了一串冰糖葫蘆。等他返回時,卻發現兩個女孩之間似乎起了摩擦。
奚娮看到楚司淼就像見了救星似的,忙接過冰糖葫蘆,又去拉米栗的手,「快不哭了,冰糖葫蘆來了。」
「誰要吃這破玩意兒,騙小孩兒呢!」米栗負氣的喊道,一把奪過糖葫蘆往地上扔。
奚娮看著掉在水窪里的糖葫蘆,小脾氣也上來了,「幹嘛呀,給你買來又不要了,亂髮什麼脾氣?」
「奚娮,你重色輕友!」米栗見她拉下臉來,更是氣不順了,邊喊邊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楚司淼。
「重色輕友?我整天都陪著你,你還說我重色輕友?!」奚娮也覺得委屈了,較真的拔高聲調。
「奚娮。」楚司淼拉住情緒激動的小丫頭,沉聲搖頭。不就是一串糖葫蘆的小事嗎,怎麼就吵起來了。
奚娮不耐的掙開他的手,又嚴肅的對米栗說,「你把話說清楚。」
「你走開,不要管我!」米栗小嘴一撇,又委屈的喊了一嗓子。奚娮從來都是讓著她的,哪裡這麼較真的朝她喊過。
「你怎麼又說這種話,那我真不管你了。」奚娮咬牙壓低聲調,從小到大她什麼都能讓著米栗,唯獨不能忍受她說這句話。
「我就不要你管,你愛管,管他去!」米栗完全不知道奚娮有些動真氣了,指著惹她難過的楚司淼發難。
奚娮眼看她收不住情緒,反而冷靜了下來。她靈機一動,拉著楚司淼轉身就走,「我們走,不要理她。」
楚司淼根本不知道奚娮心裡打的什麼算盤,只得配合著跟了兩步。
「我討厭你,最討厭娮小花~!」米栗沒想到奚娮真的會走,心慌的追上去握拳在她背上敲了下去。
「哎喲!」奚娮捂著肩胛骨痛呼一聲,迅速蹲下身。
楚司淼深眸里精光一閃,忍著笑退到一邊。奚娮這丫頭真是個鬼靈精,苦肉計說來就來了。
米栗當然不如楚司淼那般精明,一看奚娮縮成一團什麼生氣都拋之腦後了。她趕緊繞到奚娮面前蹲下,上手去摸她的背。
「小花兒,打痛了嗎?快讓我看看。」米栗著急的問道,伸手想把奚娮拉起來,卻被她躲開了。
「你還說不說我重色輕友?」奚娮屈肘埋著頭,故作委屈的問道。
「不說了不說了,是我不好,你快起來讓我看看。」米栗焦急的說著,又抬頭給楚司淼使眼色。
還沒等楚司淼開口勸和,奚娮嚯得就跳了起來,笑容瞬間綻放,「沒事兒了,不痛了。」
米栗反應慢了半拍才明白自己上當了,羞憤的咬牙跺腳,「娮小花,你居然裝痛,有意思嗎?!」
「嘿嘿,誰讓你上當來著。」奚娮笑得十分狡黠,又上手捏住閨蜜的臉狠搓起來。
「呵呵呵……」米栗沒躲開她的進攻,反而展顏笑了。她們好久都沒拌過嘴了,感覺還挺親切的。
奚娮見她終於笑了,長舒一口氣將她抱住,「米粒兒,我最喜歡你了,千萬別再說不要我管你的話了。」
她和米栗都是無父無母的孩子,這麼多年她們惺惺相惜,互相扶持著長大。這份情誼非常重,不會因為任何人和事而改變。
米栗滿足的點頭,又以勝利者的姿態朝楚司淼遞去挑釁的眼神。
楚司淼迎著她宣告勝利的表情在心裡笑了,他從來沒想過要把奚娮從她身邊搶走,實在不用這麼防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