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棕色玻璃瓶
夏夜的外灘熙熙攘攘,沿岸的標誌性建築都披上了漂亮的霓虹外衣。奚娮挽著米栗的手徐徐走著,望著滾滾浦江水想的出了神。
「米粒兒,你說我們倆是不是現實版的小白菜啊?」米栗本想去前頭的冰淇淋攤位看看,身旁一直沉默的人突然開口了。
「你是什麼小白菜呀,你有那麼愛你的姑媽和姑父,我才是苦到根兒上的可憐孩子好嘛?」米栗嘟嘴頂了一句。
「呵呵,什麼呀,難道他們不是你的乾爹乾媽?」奚娮本來還有些低落,一聽這話立馬笑了。米栗雖然沒有被領養過,但奚娮的姑媽姑父對她一向關愛有加,有時候甚至比對她這個侄女更好。
「哼,說好的一輩子讓著我呢?就會跟我抬杠!」米栗佯怒的伸手就去打,卻被奚娮靈活的閃開了。
兩人你來我去一番,就到了冰淇淋推車旁邊。奚娮為了安撫委屈的閨蜜,決定買冰淇淋陪不是,卻又攔住了。
米栗從挎包里翻出錢包,嗔怪道,「我怎麼捨得用你的血汗錢,還是我請你吧。」
「嘿嘿,好啊。」奚娮笑的狡黠,被「金主包養」的感覺還挺不賴的。
甜甜的冰淇淋吃到嘴裡,奚娮的心情更加輕快起來。她拉著米栗拍了幾張自拍照,剛想細細欣賞,突然聽到人群里傳來騷亂的叫喊聲。
「怎麼回事?」米栗伸長脖子望去,腳步還沒挪動,就見一個黑影從人群中竄了出來。
戴著反光頭盔的男人速度很快的衝到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挎包。
米栗的第一反應就是抓緊包,繼而大叫,「打劫了!抓強盜!」
奚娮什麼都來不及想,伸手死死拽住挎包鏈子,大喊道,「警察!鬆手!」
匪徒回應她的不是拔腿逃跑,反而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冰冷的匕首。
「米粒兒!」奚娮被瘋狂揮舞的匕首嚇的慌了神,條件反射的摟住閨蜜反身將她護在了懷裡。
「滾開!」匪徒大叫一聲,粗暴的奪過挎包,又狠狠的朝奚娮的後背踹了下去。
奚娮痛的悶哼一聲,抱著米栗栽倒在地。等她稍微從震蕩中緩過神來的時候,匪徒早就沒影了,身邊只聚集了些群眾。
「小妹妹,沒事吧?快起來,快起來。」一個和善的大叔將嚇懵了的女孩扶起來,連連搖頭嘆氣。
「哇……」米栗掙開奚娮的胳膊,一眼就看到她的手臂和膝蓋都擦破了皮,驚恐又心疼的大哭起來。
「不哭不哭,包包丟了就算了,只要人沒事就好。」奚娮剛剛平穩一點的心緒一下子又被攪亂了,忙柔聲安慰道。
米栗拉著她的衣擺哭的不管不顧,豆大的淚珠劃過她花容失色的小臉,砸在奚娮心頭又酸又痛。
「你不是警察嗎!你快去把壞人抓回來!我要報仇!」米栗撕扯著嗓子哭喊道,任奚娮怎麼哄都不行。
奚娮的心狠狠的一緊,好久不曾體會過的憤懣情緒脹滿了心口,堵得她啞口無言。
是她太沒用了,連個劫匪都對付不了,還讓生性膽小的米栗受了大驚嚇。這麼差勁的表現能配得上「警察」這兩個字嗎?好像不能。
「你好,出了什麼事?」外灘治安亭的巡警接到群眾報警,很快趕了事發地點。
奚娮轉頭看了一眼巡警,又看了一眼還在不停抽泣的米栗,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我朋友的包剛被人搶了,你們能帶她去派出所立案嗎?」
兩個巡警有些驚訝,面前的女孩手腳都破了,看起來像是她遭遇了意外,原來不是啊。
「沒問題,跟我們走吧。」其中一個巡警答道。
「謝謝你們。」奚娮感激的點了點頭,又幫米栗擦了把眼淚。
「你能自己跟警察去派出所嗎?我有急事不能陪你去了。」
「去,去哪裡?你身上都是傷,我們去醫院吧。」米栗使勁搖頭,邊抽泣邊說。
奚娮微怔,這才發現手肘和膝蓋都磕破了。她心裡一暖,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原來米栗哭的這麼傷心不是因為被搶劫了,而是心疼她受傷了。
「好了,不哭了啊,當心岔氣了。我真的有要緊事,回頭辦完了我就去找你。」奚娮摸著閨蜜的腦袋,又輕聲勸道。
「那,那好吧,我等你啊。」米栗很不放心的說道,三步一回頭的跟著巡警走了。
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的之後,奚娮摸出兜里的手機看了一眼,轉身飛奔而去。
今天是楚司淼給她的三天考慮期限的最後一天,現在是晚上時間9點18分,外灘離分局大概20多分鐘車程。
奚娮不斷在心裡盤算著時間,她決定碰碰運氣。如果楚司淼還沒下班,如果能趕得上,她就接受調令。
晚間的浦江區公安分局很安靜,大多數警員都下班了,只有5樓的一間辦公室里亮著燈。
楚司淼和一大隊全體刑警圍坐在一起,正在開展業務培訓。
「剛才講的基本概念都懂了嗎?給大家10分鐘時間消化,接下來我會提幾個問題。」楚司淼說著,合上了手裡的培訓資料。
刑警們皆是點頭,又埋頭啃資料。雖然現在已經很晚了,但誰也不覺得疲倦。
今天白天他們接到楚司淼的通知,說以後固定每個周五為培訓日。開始刑警們還有點不樂意,但現在他們只恨每周一次培訓太少了。
楚司淼剛剛講的是「演繹法」和「邏輯推理法」概述,這些來自國外的分析手段非常新穎,極大的勾起了刑警們的求知慾。
辦公室里安靜的只有沙沙的翻書聲,楚司淼在每個位置間來回走動。他看著下屬們專心致志的樣子,滿意的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忽的,他的耳尖微不可見的嗡動了兩下,頓住腳步抬頭看向門口。
「嘭~!」一分鐘后,一記重重的拍門聲炸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抬頭一看,一個氣喘吁吁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口。
「呼……呼……」奚娮捂著心口喘粗氣,眼神穿過一屋子愣神的刑警落在了楚司淼身上。本來狂亂的心跳沒來由的停滯一拍,眼眶迅速發脹發熱。
楚司淼還是穿著第一次去到楊水派出所的那身衣服,黑色的短袖T恤,黑色的修身長褲。他負手站在明晃晃的白熾燈下,身材高大挺拔,一雙晶亮如獅子般的深眸里有微微吃驚的神采。
「楚,楚隊長。」奚娮緩了老半天,才叫了一聲。幸好趕上了,這是她此刻真實的心理反應。
楚司淼站在原地,沒有回應她的招呼,也沒有抬腳過去的意思。他感覺背部肌肉緊繃的厲害,連一貫平穩的心跳都不受控制的開始加速。躁動的感覺翻騰上涌,堵在心口處十分難受。
「段凡。」又過了兩秒,他才開口了。
「到。」段凡趕緊把眼神從奚娮身上收回來,肅然的站起了身。怎麼感覺楚司淼有點不對勁兒,聲音不像平時那麼平淡,低沉的好像從胸腔里努力擠出來的一樣。
「你帶她去醫務室處理一下,包紮好了再回來。」楚司淼俊顏沉著,嚴肅的吩咐一句,抬腳就走。
他疾步和奚娮擦肩而過,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離開辦公室直奔洗手間而去。
楚司淼衝進洗手間,急切的從褲兜里掏出棕色玻璃瓶,倒出兩粒白色的藥丸丟進了嘴裡。隨著喉結滾動的吞咽動作,他欣長的身體卸力往門板上一靠,仰頭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的頭髮黑的像上等徽墨,燈光照下來折射出一圈光暈,不短也不長的大平頭顯得穩重又幹練。
過了好一會兒,楚司淼才睜開眼睛。他走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捧起水朝臉上猛撲了幾下。
鏡子里的男人面龐俊朗,眉峰分明的小劍眉蹙的還很緊。水珠順著立體的五官滑落,襯得他的臉色稍微有些發白。
「呼……」楚司淼撐著洗手台又深深吐氣,他對鏡仔細觀察,竟發現自己眼中正氤氳著一層迷離的薄紅。
奚娮在醫務室包紮了傷口,又在副支隊辦公室里等了好一陣。就在她忐忑不已的時候,楚司淼推開門進來了。
「坐吧。」楚司淼朝她打了個手勢,先行坐到了沙發上。
奚娮規矩的在沙發另一側坐下,鼓起勇氣說,「你說給我三天時間考慮,我考慮好了。」
「給你一天時間交接,周二來報道。」楚司淼的語氣恢復了平淡,筆直修長的雙腿-交疊著,坐姿松怔。
奚娮驚訝的眨了眨眼睛,怎麼她心裡想說的都寫在臉上了嗎?可見他目光很是直接,她又把心裡疑惑壓下去,只是點了點頭。
楚司淼不著痕迹的掃過她的手臂和膝蓋,淡淡的問,「怎麼受傷的?」
「就是摔了一跤,不過不要緊,不會耽誤上班的。」奚娮老實的答道,又擺手示意沒事。
「奚娮。」楚司淼直視著她看了一秒,天生有一點弧度的兩片扁薄嘴唇開合著發出兩個悅耳音節。
他稍稍傾身,將右手伸了過去,「歡迎你加入刑偵支隊。」
這一晚,奚娮躺在家裡鬆軟舒適的單人床上,摩挲著右手心還有點回不過神來。握住楚司淼的大手時,有種沉穩的力量傳遞了過來。她還發現他的掌骨處和虎口有薄繭,但並不硌手。
「怎麼會有男人的手長得那麼漂亮啊,手指又細又長,手心好暖。」奚娮自言自語的說著,嘴角不覺勾起了笑意。
她本來不想加入刑偵隊的想法在被搶劫的瞬間徹底改變了,既然選擇當警察,那就當個真正的警察吧。她想保護米栗,也想保護更多的人。這是她心底真實的訴求,應該勇敢直面。
午夜的S市已經歸於安寧,萬家燈火已經熄滅了。但雒詹還沒有就寢,正伏案審閱著學生的論文。
「嘩啦——」窗帘被攪動出聲,下一秒,雒詹就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
「來啦?怎麼這麼晚?」他摘下眼鏡,抬頭沖楚司淼笑了笑。
「今天不去看依依了。」楚司淼垂眸說著,把手裡的棕色玻璃瓶放在了桌上。
雒詹臉色忽的一沉,又戴上眼鏡仔細觀察起來,「怎麼了?」
楚司淼淡淡的搖頭,把瓶子推到他手邊,「幫我再加點量。」
「出了什麼事?臉色很差啊。」雒詹擔憂問道。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醫生的眼睛是很毒的。楚司淼的臉色有些蒼白,人也不是很有精神。
「沒事,我明天再過來。」楚司淼避重就輕的答道,長指又在桌面輕敲了一下。
書房裡很快重歸安靜,雒詹看著還在有規律浮動的窗帘,深沉的吐了口氣。他反覆思量許久,才拿起了那個棕色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