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鳳姐聽了一怔,賈璉正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翹著腳喝茶,神色之間很是得意:「你聽著她胡說,可是個苦差事呢。如今聖上下旨要修整京城附近的河道,我不過去跑腿幫忙的。這樣一來家裡可要辛苦你了。」
賈璉雖然有個同知的官職,可是個拿著錢買來的虛職,如今賈璉得了差事。要是幹得好,就會成為正式的朝廷官員,不是盯著虛職在家裡鬼混了。鳳姐自從上次和賈璉拌嘴,她再也不是一心一意的幫著賈政和王夫人了,今天聽見賈璉的話,鳳姐笑著說「這可是個大喜事,恭喜二爺。你去河道上辦事,是不是老爺幫著說話了?」
河道是工部管著,賈政是個工部員外郎,鳳姐想沒想到姑媽還是心疼我的,叫老爺給璉二弄個差事做。聽著鳳姐這個話,賈璉臉上的眼色一變,似笑非笑的說:「哼,人家正想著如何巴結顧先生呢,哪裡還記著我。你日常對著顧直頗有些看不起,其實卻是你錯了。我這個官職可是人家幫著我弄來的。你可知道,如今河道總督和顧直還有交情呢。他的官職也下來了,在翰林院,做了侍講學士,參贊政務。」
聽著賈璉的話,鳳姐心裡一動越發的懊悔起來。她一改平日的快言快語,事事都要佔上風的態度,沉默了一會才低聲的說:「都是我當日糊塗,難得他不記恨我們。」
賈璉臉上得意之色褪去,他正色的說「正是呢,日久見人心,還是他先和我說不要放在心上,幫著我尋了個差事。只是我要出去。家裡就剩下你了,倒是叫你受累了。」鳳姐自從那次之後,也覺得自己有些太過了,收斂了氣焰,對賈璉也溫柔起來。本來他們年輕小夫妻,賈璉和鳳姐現在的的感情不錯,鳳姐肯放下身段,賈璉也樂得憐香惜玉。
鳳姐一笑:「有你這句話我再累也高興。對了和你說一件稀奇事,寶妹妹不是落選了嗎?薛姨媽的意思是想去問問顧直。我心裡覺得不妥當,只對著太太和姨媽說不知道顧直將來是什麼樣子,別是顧直今後官運不通,害了寶妹妹。如今顧直也算是在皇上眼前當差,我怕人家跟不會願意了。」
賈璉聽著鳳姐的話,熱不住嗤笑一聲:「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世界上的便宜誰也別想一個人佔了。其實寶妹妹人品長相都不錯,就是薛家大傻子實在是個累贅。對了我恍惚聽著皇上召了林姑父進京來。你別亂說話,太太叫你做什麼,你別應承下來,看著姑父回來是什麼情形。」
鳳姐一聽賈璉的話,頓時鬆口氣:「好,林姑父總算是要來京城了。我看老太太很有說和林妹妹和寶玉的意思呢,只怕等著姑父一來,老太太就要張嘴了。那個時候只怕姑父也只能應承下來。林妹妹和寶兄弟倒是般配的很。林姑父就妹妹一個女兒,肯定不會捨得她去婆家站規矩受委屈,這門親事肯定一說就能成呢。你說呢?」
賈璉皺皺眉,沉吟著說:「未必,你們女人家只看眼前這點。寶玉長得不錯,更是親上加親。至少婚姻大事,講究的是門當戶對。林姑父眼看著要升了,但是寶玉呢。我看他不是個讀書的,將來也不過是捐個官兒在家裡混日子罷了。林姑父肯把妹妹嫁過來?」
鳳姐卻是眉毛一挑:「你整天在外面不知道裡面的事情,你看自從林妹妹來,老太太那樣心疼她,恨不得把她放在手掌心上。林妹妹一應用度和寶兄弟一樣。而且兩個人整天在一起,雖然也打打鬧鬧的。可是林妹妹也沒認真生氣。」鳳姐想起來黛玉和寶玉相處的一些瑣事,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姑娘怎麼不出去走走?」黛玉正在房裡看書,紫鵑笑嘻嘻的進來:「這些天姑娘一直悶在屋子裡,今天天氣不錯,也該出去走走。聽說寶姑娘身上不好,寶玉過去了,姑娘怎麼也該去看看才好。到底昨天薛姨媽送了花兒來。」黛玉想起來昨天周瑞家的送了兩枝宮花,被紫鵑提起來,黛玉才想起來:「是了,那個時候我在老太太跟前呢。難得姨媽想著,只是我看了這一頁,再過去。」
這段日子黛玉逐漸的遠著寶玉,紫鵑有些奇怪的問:「時候不早了,姑娘不如這個時候過去,也好和寶二爺結伴回來。」
黛玉卻是一門心思放在眼前的書本上,就像是沒聽到紫鵑的話。紫鵑看著黛玉的情形心裡狐疑,她看著屋子裡沒人,才對著黛玉說:「可是寶二爺哪裡得罪了姑娘?以前姑娘和寶二爺時常在一起,怎麼忽然生分起來?姑娘是客,有什麼委屈只管說。」黛玉抬頭看一眼紫鵑,臉上沒什麼波瀾:「不是我有意和你們寶二爺生分,他現在被舅舅督促著念書的,我不能打攪你們二爺用功。還有就是,男女有別,儘管是親戚可是也要避諱下。寶姐姐身子不好,我再過去吵鬧,豈不是更叫寶姐姐不舒服。倒是叫她來應酬我們,豈不是違背了去看她的初衷。我等著明天再去看她。」
紫鵑沒想到黛玉會說這個,她站了一會,也沒說別的就出去了。黛玉看了一下午的書,到了晚飯的時候才過去賈母那邊吃飯。
誰知第二天一早上,黛玉正坐在妝台前腳雪雁給她梳頭,就聽著襲人和寶玉拉拉扯扯的聲音。寶玉滿臉通紅的撞進來,一臉淚痕:「林妹妹,我到底犯了什麼天條,求你和我說句明白話,我就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黛玉被寶玉的樣子嚇了一跳,襲人只想把寶玉扯回去:「二爺該去上學了,仔細著晚了老爺生氣。」誰知寶玉卻是狠狠地一甩手,襲人一個踉蹌差點撞在門框上,黛玉聽著寶玉的話頓時變了臉色:「這是什麼話,我也不知道哪裡惹了二爺生氣,你和我說這個?我卻不知道。」
寶玉和黛玉就住在賈母的院子里,聽著寶玉鬧起來賈母早就知道了。鴛鴦忙著過來看,正看見寶玉站在黛玉的屋子裡,哭的臉紅脖子粗,黛玉則是哽咽難言,面色蒼白,幾乎要暈過去。鴛鴦問起來,雪雁表示很無辜:「姑娘正在梳頭,寶二爺就進來了。說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話。說我們姑娘故意遠著二爺。」
「林妹妹,我很不對把心挖出來給你看——」寶玉上前要抓黛玉的手,黛玉卻是不理會寶玉,兩個人一個要抓,一個躲閃。襲人驚慌起來和鴛鴦抱怨著:「我們這個實心眼子的二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昨天晚上在姨媽家還是好好地,等著回來就悶悶的,今天早上就成了這個樣子。二爺你這樣起豈不叫妹妹更傷心。有話好好說!」
正亂著就見著賈母進來,寶玉一眼看見打帘子的紫鵑,一下子上前抓著紫鵑大哭起來:「妹妹真的不理會我了!」
賈母見著黛玉頭髮還沒梳起來,寶玉痴痴傻傻的,頓時急出來一身汗拉著寶玉哭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你們兩個小冤家要鬧到什麼時候?」這個時候鳳姐和王夫人也來了,寶玉拉著紫鵑,對著賈母哭道:「紫鵑說林妹妹不要丫頭們理會我,她也不和我玩了!我一個人還有什麼趣兒?」說著寶玉要把那塊玉摘下來扔在地上:「都是這個勞什子,我砸了也就安靜了!」
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賈母和王夫人慌得臉色都白了,賈母抱著寶玉哭道:「你何苦要砸這個命根子。你放心,你妹妹是和你說玩笑話呢。」王夫人對著紫鵑呵斥道:「你個小蹄子,我好好地寶玉都被你們敗壞了!」說著王夫人要人帶著紫鵑出去。紫鵑臉色大變,忙著跪下來求寶玉:「都是奴婢講話不清楚。那天姑娘說,二爺上學了不要我們去打攪二爺。」
鳳姐看著黛玉臉上十分難看,忙著說:「都是紫鵑說話不清楚。不過寶玉是個實心眼的孩子。自從妹妹了,他們兩個一起住,一個桌子上的吃飯。忽然一個說要遠著,那個豈不是傷心。寶玉,你妹妹是為了你好。你想多了。你這個樣子叫林妹妹怎麼辦?」
寶玉正在賈母的懷裡撒嬌,想著藉機叫賈母不叫自己每天到賈政跟前讀書。聽著鳳姐的話,寶玉見著黛玉哭的傷心那個樣子,心裡後悔莽撞了。她他忙著對賈母和王夫人說:「是我沒聽明白紫鵑的話,以為我哪裡得罪了妹妹。今天的事情是我莽撞了。」說著寶玉臉上一紅,鑽到賈母的懷裡不肯說話了。
聽了寶玉的話,賈母長出一口氣:「原來是這樣,你林妹妹知道道理,只是紫鵑丫頭可恨。你知道寶玉有個獃根子,幹什麼要這樣和他說。」鳳姐笑著說:「寶玉每天被老爺拘著讀書,難得有時間和姐妹一起玩耍。他是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長大的,和姐妹們情分深。忽然又是個實心眼子!都是這個紫鵑說話不清楚!害的寶玉以為林妹妹不理會他了!好妹妹,都是下人不好的,寶玉這麼把妹妹放在心上,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寶兄弟計較了。」
黛玉聽著鳳姐的話,越發委屈,可憐自己對寶玉一片心,可竟然他連鳳姐都不如。。寶玉這麼大哭大鬧,自己無法辯解,舅媽把錯誤勸推到了丫頭身上,固然紫鵑是賈家的丫頭,可到底是給自己使喚的。別的姐妹丫頭都沒事,唯獨是她的丫頭有事,自己臉上怎麼過得去。這裡不是自己的話,外祖家的那些人要怎麼看,怎麼說。沒準他們還會牽連上林家的聲譽如何。
寶玉今天藉機哭鬧,一半是不想舅舅拘著他讀書。他為了自己逍遙自在,就拿著自己鬧起來。寶玉到底是把自己放在心上,還是——想到這裡,黛玉越發傷感,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
正在這個時候,小丫頭進來說:「林姑老爺派人來了,說林姑老爺已經來京城了,這會正在宮裡見皇上呢。等著出來就來見拜見老太太。」聽著鄰家來人了,黛玉心裡長長的鬆口氣,賈母也不管寶玉撒嬌了,她笑著說:「好,叫姑爺家的人進來,我有話問他。」
鳳姐笑嘻嘻的看著黛玉,扶著她坐下來,拿著梳子說:「我服侍姑娘梳頭,恭喜姑娘,可是見到父親了。」王夫人板著臉罵寶玉:「都是平日我太慣著你了,竟然學著欺負妹妹了。看著我告訴你老子,叫他罵你才好。快點給妹妹賠不是,還不回去好生念書,仔細著你老子揍你。」
林家來的是個婆子,卻是林家的管家娘子,她是林如海奶娘的女兒,從小就在林家的,後來嫁給林家的管事小葉管事。如今大家都叫她葉娘子的。賈母看著葉娘子身上的穿戴和言行舉止就知道是林家要緊的人,她笑著對給自己請安的葉娘子道:「起來吧,你們老爺也是來京城了。自從敏兒出嫁,我就沒見過她幾面。本想著姑老爺調回京城,我們母女還能一見。誰知——今天見到你來了,我就好像看見自己的女兒一樣。姑老爺一路上可還順利。是有什麼消息?」
葉娘子笑著斜簽著身子坐下來,她站起來接過來小丫頭遞上來的茶:「我們老爺也一直惦記著老太太呢,這些年老太太身體還算那樣硬朗。我們姑娘在這裡叫老太太費心了。這一路上托福,很順利。老爺做官的事情我也不敢問,倒是聽著奴婢的男人說,老爺沒準不在鹽政上做官了。本來林家也是在京城的。誰知自從我們家老爺出仕做官,這些年竟然沒回來過。老爺到底上了年紀,也希望能回來的。」賈母聽葉娘子的話眼裡閃閃發亮:「這麼說玉兒的父親要回來了?」
賈母叫人請了黛玉出來,見著黛玉,葉娘子上下打量著,拉著黛玉的手:「姑娘好,老爺一直惦記著姑娘呢。老爺是在來京城的路上得了顧先生高中的消息,老爺很高興呢。老爺說這幾天就能想見,請光放寬心不要著急。太太不在了,姑娘在老太太身邊,就算是替太太盡孝心了。」說著葉娘子獻上了預備揚州土產和禮物,賈母笑著說:「費心,你也是看著玉兒長大的,你們主僕去說話吧。」
黛玉巴不得和葉嬤嬤單獨說話,她答應一聲,帶著葉娘子到自己的房裡去。雪雁上來給葉娘子倒茶,她掃視下黛玉的房子:「老太太還是新疼姑娘,把姑娘放在眼前。」黛玉是葉娘子帶大的,除了奶娘,就是葉娘子陪在黛玉身邊時間長。
葉娘子和黛玉各自說了別後的情形,等著晚上葉娘子吃了飯就回去了。黛玉也沒心情為寶玉的事情傷心,她滿心都是明天就能和父親想見,輾轉到了三更天才朦朧的誰去。
第二天林如海來賈家拜見岳母,賈政和賈赦都等著林如海,還派了賈璉在門口等候。等著林如海來,賈政和賈赦接出來,寒暄一番。賈赦笑嘻嘻的說:「妹夫來了,給妹夫賀喜,你得了皇上的誇獎這次怕是要升遷了。」一邊說著,已經到了賈母的堂前。
林如海拜見了賈母,賈母看著林如海想起來賈敏傷感一會,鳳姐等忙著安慰:「老太太何必傷心,如今姑老爺回了京城,一家人也算是團圓了。眼看著大姑娘也慢慢地長大了,姑太太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將來姑娘出門子,又多了一門親戚。」賈母才慢慢地好起來。她和林如海不過說了些路上如何,皇帝陛見的話,賈母忽然話鋒一轉:「玉兒長在我身邊,我拿著她當成了眼珠子。只是姑娘大了,你做她父親的有什麼打算沒有?」
林如海沉吟一下站起來對著賈母說:「承蒙這些年老太太照顧,我這個年紀也沒續弦的打算,還求岳母幫忙教養玉兒。她年紀還小呢,我只有一個女兒不捨得她太早出嫁。這些年我一個人在揚州,裡面有些事情不提也罷。如今總算是能平穩下來,我還想享受幾天天倫之樂。」
聽著林如海的話,賈母眼裡閃過異樣神采。她似笑非笑的說:「也罷了,是我老婆組多嘴。玉兒年紀小,身子也不是很結實,正該好好地休養幾年才是。你來京城事情多,雖然你在京城也有宅子,可是多少年了,要住進去還要費力收拾。不如先叫玉兒住在這裡。你若不嫌棄也住下來。你那個房子慢慢地修整才好。」
林如海對著賈母感激的說:「我正想和老太太說,昨天皇上賞賜我一個宅子,我預備著搬到那邊去。那個宅子一切都整頓好了,只是孩需要收拾下。我想再麻煩幾天岳母,叫玉兒住在這裡,我那邊收拾好了接她過去。我事情多,不打攪兩位內兄,就還是過去住著。」賈母聽著林如海的話,也是無法,只得說:「到底是皇上恩典,正該如此。我捨不得玉兒,叫她現在我身邊吧。」
晚上林如海回到新宅子,顧直早就等著林如海呢。見著顧直有些失落的眼神,林如海難得好心情的打趣著愛徒:「我還當著你見著老師心裡高興,原來是等著玉兒回來。你可是糊塗了,我剛來京城怎麼也不能立刻把她接回來。」
顧直臉上一熱,訕笑著說:「老師就拿著學生開心就是了。賈家的老太君——」
「他們老太太果然是那個意思——」林如海話剛出口,顧直臉色就變了,林如海一擺手:「你放心,我回絕了。我只說玉兒年紀小,我還想享受幾年天倫之樂。只是,岳母說玉兒在她身邊這些日子,實在不捨得!我現在想接她回來也不好說。可憐你倒是要失望了。」
顧直臉上一紅,竟然手足無措起來,他支支吾吾的:「老師,這——我不過是關心玉兒……」
父親來了京城,過幾天還能接了自己回家去!黛玉覺得自己神清氣爽,心裡特別舒暢,就連著那天寶玉莽撞,她也不生氣了。紫鵑到底是沒有被攆出去,她這些日子一直小心翼翼的服侍。黛玉也沒責備,反而是安慰紫鵑不要放在心上。
賈母見著花園裡面芍藥牡丹開的很好,她來了興緻,叫人在園子里擺了幾桌酒,叫來一班小戲,大家賞花看戲。誰知剛開戲,皇宮裡面來個太監,說皇帝召見賈政。剛才還是歡快輕鬆地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好在是虛驚一場,宮裡竟然傳來了元春被冊封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的消息。
且不說榮國府如何興高采烈,這天王夫人好容易得了空閑,她琢磨勒了半天,問丫頭:「老爺在什麼地方呢,你們去看看,說老爺若是閑著,我有話說。」
一會賈政就從前邊書房進來,王夫人端上茶,觀察著賈政臉上的細微變化:「我看林姑老爺的意思,那天似乎是回絕了老太太的意思。寶玉一來二去的大了,老爺是寶玉的父親,對兒子的終身大事總是要拿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