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 74 章【完結章】
鄭以晨結婚以後,焦雲的事兒少了許多。不用每天照顧她,家裡也有阿姨幫忙,焦雲就偶爾會跟朋友出去玩幾天。
直到焦雲回來,看到客房有住過的痕迹,這才明白兩人大致是吵架了。
焦雲坐立不安,瞬間就想到之前鄭以晨和她說過的話。
焦雲去找了佟越問情況,可他卻什麼也不說,只從抽屜拿了幾顆葯遞給她。
「這是?」
「您晚上拿給她吃掉,她這幾天沒怎麼睡覺。」
佟越提不起精神的模樣,讓焦雲渾身難受。她看看手裡的安眠藥,嘆了口氣:「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佟越嘴角有苦澀的笑,眼裡黯淡無光。
「應該是有事情發生,不然童童不會這樣做了,還自己睡不著。」
佟越一頓,抬頭望著焦云:「您都知道?」
「不算知道。」焦雲抿了抿唇,小心措辭:「之前她覺得你嫌棄她後背的傷疤,就跟我說你只是為了愧疚……她太敏感了,一點小事兒就能無限放大。」
「媽,我都知道。這一兩年來,她提過無數次,說我該做的都做到了,要放我走。」佟越低頭,嘴角勾了勾,卻太沉重:「我以為我坦誠過無數次的心,她能信。」
「佟越……」焦雲想要開口勸解,卻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表白過無數次,她卻總比我提的多一次。」
多無奈。
「您先讓她睡個好覺吧,哄她把葯吞了睡覺。」
那夜的佟越出離憤怒,收拾了東西去客房,再也不遷就她。鄭以晨一個人留在卧室里,嗅著他的氣息,一夜無眠。
再累也很難睡著,第二天又要早起跳一天舞。
鄭以晨練舞的時間愈發地長了。
這樣的惡性循環讓鄭以晨感覺身體有些負荷不來,但每每跳舞的時候,又彷彿打了雞血,把體內唯一的能量,在舞蹈里爆發。
這樣下去沒幾天,鄭以晨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眼下黑眼圈像熊貓,連走路都在打飄。她知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卻一點法子都沒有。
不知是不是情場失意職場得意,雖說這幾天她的壓力大到腦子都快爆炸,練舞卻異常順暢,彷彿打通任督二脈,把感覺抓得很准。
杜陽在視頻里見她動作到位、感情飽滿,激動地臉都紅了,那雙眼裡全是撿到寶的光芒。只是在音樂結束、最後的ending起身時,那一個趔趄,才讓杜陽發現了她的不對。
「你怎麼了?是不是累了?」
「沒事,這幾天有點睡不好,困。」鄭以晨揉揉眼睛,希望自己打起精神來。
「你的表演已經非常完整了,你最近先休息一下,每天加上基本功練兩三個小時足夠了。等我給你安排演出吧。」
「謝謝杜老師。」
鄭以晨抿唇,想起佟越那冰涼的語氣。明明是她提出的分開,明明是他給了她致命一擊,她卻更加難受的樣子。
如果不用練舞,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胡思亂想過頭,而重新陷入抑鬱。
下班路上沒有佟越的溫水,鄭以晨已經好幾次渴到買瓶冰的礦泉水就猛灌。沒有人接送,她只能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五分鐘到好坐計程車的地方打車回家。沒有人幫忙擦藥按摩,便只能自己胡亂地抹葯,弄得睡衣上全是黏膩的藥膏,十分難受。
並不是她想習慣,只是這才一年多的婚姻,佟越細緻入微地滲透了她每一刻。
就連杜陽和「涅槃」,都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計程車上放著電台,主持人知性的聲音傳了出來。
「今日,南城一公司法人申請破產,據悉,債務人為寧家原二公子寧時凱。因親生女兒的回歸,將南城分公司划給了他,並簽訂分家合同。兩年時間不到,竟已申請破產,令人唏噓。」
……
佟越,正在做到答應她的事。
她也該搬出去了。
……
鄭以晨晚上吃了媽媽送來的安眠藥,才總算是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一早不用起床練舞,便一覺睡到了十點。
她從小就有晨練的習慣,後來更是睡眠淺不容易睡懶覺。好不容易有這樣累到極致,能賴一會兒床的時候。
睜著眼,鄭以晨整個人都放空了。
焦雲昨天才回來自然不知道她沒怎麼睡覺,那顆安眠藥,是佟越給她的。
鄭以晨覺得心臟抽痛,她難耐地翻了個身,像嬰兒般的蜷縮姿勢。她輕輕閉上了眼,希望自己平靜下來。
眼睛熱熱的,難受。
手機叮咚一響,有信息進來了。
——周六,省劇院。
發件人:杜陽。
鄭以晨反覆地看著那條簡訊,明明只有五個字,兩個符號,她竟覺得裡面的內容夠她研究很久很久。
省劇院?
那是佟越將杜陽介紹給她的地方,是她被杜陽狠狠罵了一頓的地方,是她舞蹈夢重啟的最初。
鄭以晨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只覺眼眶總是漲漲的,心臟跳動總是重重的。
鄭以晨撥電話給杜陽,卻發現對方正在通話中,便索性起了床。
吃了焦雲給她準備好的粥,鄭以晨正想打電話給方諾,想讓她陪自己去演出,沒想到就接到了她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方諾吞吞吐吐地,像是有事又不敢說。
「以晨,你……看微博了嗎?」
「微博?我沒有賬號。」
「那你上微信,我發給你看。」
鄭以晨掛掉電話,方諾的微信就發了進來,是一些圖片。
她點開來,看到那些微博截圖、新聞截圖,一時間手指尖都微微有些顫抖了。一個大V發了蘇婷抄襲的對比圖,每一張動圖都標註出了哪裡是抄襲,是怎樣抄襲的。
一經發出,微博上各個舞者都轉發了,對於蘇婷這樣離開圈子已久,卻一直有一定地位的舞者,一有醜聞爆出,必被踩在腳下。更何況,傲氣如蘇婷,想必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鄭以晨發現這不是她做的視頻對比,而是有人用原視頻做出的動圖,就算以後被蘇婷發現她做過這樣的視頻,也會知道這不是她發的。
佟越……做的挺周到的。
鄭以晨稍稍平復心情后,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給蘇婷打去了電話,告訴她演出的時間,希望她可以去看。
果不其然,被拒絕了。
「童童,媽媽不是不想去,只是我現在去了,只怕是對你不太好。」
「怎麼了?」鄭以晨明知故問,語帶擔憂。
「最近出了一些事,本來過段時間要帶你去見若雲老師,大概也是見不到了。你別多想,等這段時間過去,你再有演出的時候,我一定去看,好嗎?」
「好的。」鄭以晨不再多問,蘇婷也不再多說。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難受,大致她那些還在圈子裡的舞者朋友們,都是不敢跟他再多有聯繫了。
抄襲,對於如今這個人人都在極力維護自己著作權的圈子,是洗也洗不掉的污點。
和知道寧時凱分走的公司破產時一樣,鄭以晨知道蘇婷抄襲被曝,心裡明白這一切都如了她的願。可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卻一絲也沒有,鄭以晨反倒覺得無力。真的一如她當初所說,他幫她做完了這些,他們就不再有任何關係了。
看在他那麼好的份上,鄭以晨只能希望他能夠幸福。
「童童,吃飽沒?」焦雲剛買好中午的菜回來,見鄭以晨吃完了桌上的粥。
「吃飽了。」鄭以晨擦擦嘴起身要上樓:「媽媽,我上去收東西,我們吃完午飯,你也去收拾。咱們回家去。」
焦雲提著滿手的菜,僵在那兒不肯動。鄭以晨知道她不願意,卻不敢開口勸。她怕一張嘴,話還沒說,就自己就要哭了。
鄭以晨伸手按下電梯,聽焦雲在後面低聲道:「童童,別太任性了。」
「您照我說的做吧。」鄭以晨說完這句,緊緊咬住了牙。直到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眼淚才猛然流下。
這不是任性,這是讓位。
鄭以晨正收著東西,房門被猛地打開。鄭以晨抬頭,門口站在氣喘吁吁的佟越。他趕得很急,連頭髮都因為跑得快而有些亂了。
「你不用搬走,你想結束可以,你住在這裡。」
「這是你的房子。」
好幾天了,這是兩人第一次交流。鄭以晨繼續埋頭收拾著。
「你想怎樣?是單純心情不好跟我鬧脾氣,還是……」佟越的手握在門框上,用力到指尖發白:「要離婚?」
「恩。」
「好,那我找律師去寫協議。這個房子歸你,你不用搬走。阿姨也繼續請,我出錢。你保持這樣,該帶舞蹈班繼續帶,該跟著杜老師跳舞繼續跳。我走。」
「我不要房子。」鄭以晨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已經夠麻煩你了。」
「……」佟越似乎有些抓狂,見她哭又忍住了:「你不要這房子,就別離了。」
鄭以晨的淚一滴滴,落到行李箱里,想要張嘴拒絕,結果未出聲就覺得被淚噎住。
「我會開了一半,先走了。有時間我來收拾東西,到時把協議給你拿來。」
說完,佟越轉身離開,剩鄭以晨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知自己在哭什麼,只是覺得累極了,急求發泄。
佟越真是個好人,到了這一步,還要把房子留給她。
明明這是他提起就眼裡放光的房子,是他第一桶金拿到的房子。
……
周五的時候,鄭以晨應杜陽的要求去綵排了,幾天的苦練,讓她的動作更加洒脫,骨子裡對舞蹈的敏感,在她的反覆練習下發揮得淋漓盡致。
連杜陽都感嘆,這真是天生的舞者。苦練確實能成功,但天賦,卻是普通人無法企及的。
杜陽狠狠地誇了鄭以晨一頓。
鄭以晨忽然像是看到了一點光亮,淺淺地笑了。
可那笑沒能持續多久,就被佟越給打碎。
她綵排結束后回到家,佟越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她。他腳邊有一個大箱子,面前的茶几上還有一份文件。
鄭以晨心裡「咯噔」一下,那是離婚協議吧。
她默默地走過去,伸手奪過那份文件,連看也沒看,直接在右下角簽了名。全程鄭以晨都咬著牙,生怕一個不注意,自己的情緒就如洪水般傾瀉,再也收不回來。
從進門到簽完文件再到回房間,不過兩分鐘時間。她沒有看他,也沒有打招呼,更沒有和他交流。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醜。
她忍得太辛苦了,不知表情有沒有很扭曲。
鄭以晨簽完協議,回房換了身衣服,就去舞蹈室忘情地練了一整個下午,晚上回家后早早地吃了安眠藥睡了,逼著自己不要想太多,以免影響第二天的演出。
這演出至於鄭以晨,是完成自己的夢想,亦是為了不讓佟越辛苦做的曲子浪費。畢竟,這是他們共同的產物。
像孩子一樣。
一夜無眠,鄭以晨像是把悲傷的感情放入盒子里封了起來,一心為演出做準備。這次的化妝師和服裝都是佟越很早以前就幫她找好的,直到衣服穿在身上,鄭以晨才感覺緊張。
大挖背的舞蹈服,火紅地映著她後背的傷痕。從頸部到腰間,她的整個背部全部露在外面,傷疤自然也顯露無疑。
鄭以晨站在鏡子前,任由彩繪師替她在後背作圖。
頭髮高高盤起,她背後的傷疤經過彩繪師的手,別有味道。鄭以晨今天就是一隻鳳凰,浴火重生的鳳凰。不怕被燒傷,不怕有疤痕,只要能再次起飛,就能更加美麗。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舞台,她又來了。
鄭以晨聽著主持人甜美的聲音,眼睛卻放著光。
「熊熊燃燒的火焰,會灼傷你的身體,但在那痛苦的磨練后,才能以更加美好的軀體重生。接下來,有請鳳陽的特邀舞者為大家帶來——《涅槃》!」
就如她一般,重生。
這個舞蹈跳過太多次,鄭以晨閉著眼都能跳下來。可站在這個舞台上,被聚光燈照著,鄭以晨一如多年前的她,帶著自己對舞蹈的滿腔熱愛,用盡自己全部的熱情舞動著。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鄭以晨才終於從自己的舞蹈世界里出來了。聽著觀眾們的掌聲,她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為她這麼多年的苦難,為她終於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為她完成的夢想。
鄭以晨長久地向觀眾鞠躬,直到劇院里又想起另外一首音樂。她仔細聽去,是一首歌的伴奏。
帶著熱淚,鄭以晨抬起頭來。
葉泉?
鄭以晨像是被一隻力大無窮的手被扼住脖子。
葉泉的聲音通過話筒悠揚地傳了出來,宛轉動聽,天籟一般。鄭以晨這才記起,葉泉大學時和佟越是一屆的,她學的音樂。
驚慌中的鄭以晨一時間只能咬著嘴唇,聽葉泉唱著她聽不懂的粵語。她被牢牢釘在原地,一步也動不了。
葉泉的笑是從心底發出的,鄭以晨看得清。可她不明白,這是……
曲子唱到一半,一個熟悉的男聲在整個劇院回蕩。鄭以晨一驚,是佟越。
葉泉的笑更甜,她指了指台下。鄭以晨順著看過去,佟越正站在台下正中央,面上帶笑,溫潤俊朗。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多年前那樣好聽,今天話裡帶著濃濃愛意,讓鄭以晨幾乎瘋掉。
「以晨,我很早就知道你查了我通話記錄,也知道你是為什麼生氣,但我不想哄,因為我也生氣了。我說過好多次我是真的愛你,你卻總是能那樣輕易地說要分開,總是不由分說地拿出所謂『早就約定好』的理由。
我找葉泉,本就是知道她那段時間也在東陽出差,希望她來幫我唱這首歌送給你,誰知你誤會成這樣。
但是也好,既然離婚協議書已經簽好,那我們之前的約定就已經完成了吧?
所以,鄭以晨女士,請問,我能追你嗎?」
佟越看著台上哭成淚人的鄭以晨,張開了雙手。
「你再沒理由提分手了吧?」
鄭以晨兩步跑到台前,用力一跳——下一秒,就被佟越抱在懷裡。
「你不怕摔啊?」
鄭以晨哭到喘不過氣:「協議書……都、都簽了。」
「你以為那東西能活在這世上幾分鐘?」他傲嬌一哼:「早撕了。」
這時,觀眾們忽然每個人都從椅子下面拿出一朵玫瑰來,排著隊放在鄭以晨面前的桌上。每一朵玫瑰放下,鄭以晨都微微鞠個躬說謝謝。直到最後,焦雲過來給了她一個擁抱。
「你們能幸福,真好。」
葉泉走過來,也給了鄭以晨一個擁抱。
鄭以晨埋在她胸口大哭著道歉:「學姐對不起,你一直對我那麼好,我卻一直在逃避你,還誤會了你。對不起……」
葉泉摸摸她的頭髮:「誰讓我美呢,你怕我搶走他吧?」
「但是學姐……」
「恩?」
「你唱的歌什麼意思啊?」
「……」
「……」
佟越一把將鄭以晨摟緊懷裡:「笨。」
這首歌是他早就想要說的話而已。
「只知道是時候拿著鮮花
偏不信萬人面前跪不下
共你歷練嘗新鮮
吃盡風沙
廝守到老也毫不驚訝」
【全文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