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何人在外喧嘩?」
柳既明甫一出口,周身氣質凜然。他本是化神境界,又是修習「殺伐之道」的劍修,因著和謝瑾瑜同坐在一起斂了一身的鋒芒,話音剛落,便如利劍出鞘,寒芒畢露。
謝瑾瑜覺得有些不舒服,慌忙站了起來。柳既明看了她一眼,放緩了聲音道:「你且在這裡坐著,我去看看。」
她「哦」了一聲,聲調卻拖得長長的,似乎有些不高興的模樣,倒也沒有反駁柳既明的安排。
柳既明足踏劍意飛向前門,謝瑾瑜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面,下意識的伸出手,撫過了他的劍穗,卻扯下來一根黃色的絲絛。
「咦?」柳既明竟然會用這麼明亮的顏色做劍穗,真是看不出來。
「柳既明,你這個混蛋!你要把我徒弟藏到什麼時候?!」她還沒來得及繼續糾結劍穗的顏色問題,便聽見從外面的大門處傳來一陣怒吼。
這人一吼中氣十足,隨之而來一陣威壓,引的院中青竹無風自動,想來修為至少在金丹以上。謝瑾瑜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過去。
柳既明一襲玄衣威嚴,背對著他,正好擋住了那聲音的主人。而門口還黑壓壓的站了一堆人,統一梳著整齊的恨天高,身著道袍背負著劍。一眼掃過去,白茫茫一片,謝瑾瑜只認得站在最前面的素衣。
素衣是柳既明的親傳弟子,站在最前面,那她後面想必應該跟的是挂名弟子之類。師尊出關了,弟子們本就應該前來道賀一番。只是柳既明出來的匆匆,且一出關便拉著謝瑾瑜回了房間,這些弟子想見一下師尊都沒機會,所以只能乖乖的站在門口等著一見師尊尊容。
卻不想,撞上了一出好戲。
「你、你、你快把我徒弟放出來,不然,我、我今日一定要把你這個聞玉鋒踏平了不可!」那人怒不可遏,很不得跳起來指著柳既明的鼻子。
他要徒弟怎麼要到聞玉鋒來了?
謝瑾瑜有些不理解,再說了,這人誰啊,隨隨便便闖入了掌門的鋒頭,指著她家道侶的鼻子開口態度就那麼差,還有沒有把柳既明放在眼裡了?
這樣想著,她走路也帶了些氣勢洶洶。柳既明那人一看就不會吵架,仙風道骨他負責,這種事情,還是讓自己出馬好了。
「你是誰?」她提著裙擺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出去,語氣倒也有幾分不客氣,「為什麼到我們聞玉鋒來吵吵嚷嚷的?」
柳既明回頭,見到她走來,本想開口阻止,但聽見她的話后目光略微緩和,竟也沒有開口斥責。
「阿瑜!」之前那說話的人聽見她的聲音,連忙走了幾步繞過柳既明,目光一亮,帶著幾分欣喜,「你可是醒了?」
這人披散著一頭青絲,只在發尾鬆鬆垮垮的攏了一根青色的髮帶,博帶當風。此刻收了一臉的憤怒,細眉細眼,比之柳既明而言更多了幾分溫文爾雅的氣質,實在和之前那個怒吼出聲的人沾不上邊。
他看著自己滿目的欣喜全然不像偽裝,這讓謝瑾瑜有些愣住了。她準備了滿肚子的話準備嗆回去,現在倒有了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也許修仙的人一般都不拘小節喜歡善變呢?他還叫自己阿瑜?未免有些太親密了吧?謝瑾瑜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柳既明的衣擺,往他身後縮了縮。
那人見了她的動作,有些驚訝:「阿瑜怎麼了?這是連師尊也不認得了嗎?」
「誒?」這下謝瑾瑜是徹底愣住了,她驚訝的望向柳既明。
柳既明微微頷首,言簡意賅道:「青遙鋒峰主,木修容。」
隨隨便便跑過來一個對著柳既明大吼大叫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師尊?!這算是哪門子的師尊?而且自己為了護著柳既明,把這個便宜師尊給吼了一頓?直到進了房間中坐下來,謝瑾瑜都覺得十分尷尬,她是該慶幸自己沒有真的和對方吵起來么?
木修容輕啜了一口茶,低頭的幾縷青絲從他鬢邊滑過,絲毫遮掩不了他清俊的面容。他放下杯子后攏了攏寬大的袖子,動作是一派的溫雅。
「看見阿瑜醒來,我很高興。」他不高聲喧嘩的時候,說話也很是慢條斯理,連訓人的語氣都不夠氣勢,「只是你也太不應該了,瞞我到了現在。」
謝瑾瑜對他在門外所作為的印象先入為主了,這時候看他的動作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但蒼羽門上上下下誰人不知道,青遙峰峰主木修容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好,剛才門口的那兩聲恐怕是他吼的最大聲的兩次了。他乃是木系單靈根,天生的治癒者,專門修習醫術,不問世事許久。因著他的緣故,他座下的弟子們也比其他峰頭的弟子多了份淡泊恬靜,同時也最受蒼羽門各個峰的歡迎。
「木師兄教訓的是,」柳既明抬手又給他滿了一杯清茶,茶葉在其中浮浮沉沉,散發出裊裊的煙氣,「原先想著瑾瑜身體好一些,再讓她出來走動走動,見見各位。只是,沒想到師兄這麼些天都等不及了。」
他這話說的輕巧,木修容的動作卻一頓,知曉他這是在變著法子指責自己呢,自己家這個小師弟的脾氣,他一向是了解的。
木修容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疼阿瑜,可我畢竟是她師尊又專修的醫術,你讓我來看看,總歸是好的。」
柳既明眼眸低垂,斂盡一身華光。
謝瑾瑜卻低低開口:「你們是師兄弟?」
木修容見她終於肯抬頭對自己說話,不僅表情緩和了許多,連聲音也輕緩多了:「是啊,柳掌門是我的師弟,阿瑜怕是忘記了。」
「我又是你的徒弟?」謝瑾瑜艱難的開口,她悄悄指了指旁邊的柳既明,「所以,他是我的師叔?」
「阿瑜竟然是在糾結這件事么?」木修容有些忍俊不禁,「當年也沒有這般在意……你莫要慌張,我們修道之人不是很重視這些倫理綱常,重要的,是這兩顆修道的心罷了。」
「哦……」謝瑾瑜抬頭偷偷打量了一下柳既明,卻見他深潭一般的黑眸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莫名有些心虛。她想到自己之前做的夢境,可是又完全想不起來夢中那兩個人的臉,實在是有些困惑。
「所以……我原來是修習醫術的么?」
「正是,你在醫術之道上一向勤勉,為師這次也不是空手過來的,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他袖袍一揮,桌子上瞬間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快打開看看。」
謝瑾瑜看了眼柳既明,見他沒有阻止,伸出手來打開了錦盒。錦盒之中,又有黃色的綢緞包裹著,看起來珍貴極了。她猶疑了一下,將綢緞和著裡面的東西一起捧出來,再一層一層的打開。
是一排細細的小針,由長到短依次排列,粗細兼備。
「這是……?」她捏起了一根針,卻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材質打成的。
「柳師弟說你的『太素』受損嚴重,我便給你又挑了一份針具,但恐怕和『太素』比起來還差得遠呢,」木修容溫聲道,「只盼著趕快把你的『太素』修好才是。」
「太素?」雖然還有些迷茫,但是,原來自己用的是針具做武器的么?為什麼突然覺得自己比旁邊的這個劍修還要兇殘?!
「木師兄,她才剛剛醒來。」柳既明語氣不變,目光中卻暗暗含著警告。
木修容略帶歉意的說道:「抱歉,是我太急了。」
謝瑾瑜安靜的將針具收好,抱在了懷裡。木修容見她這個動作,滿意的點了點頭,很是受用,但見她表情仍帶著些許的迷茫,到底還是心中有些鬱氣。
「我聽說你讓楊雲清下山去尋什麼東西去了,可是為了阿瑜?」
柳既明的唇線緊抿,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木修容卻多多少少猜到幾分,他這個師弟什麼都好,只是實在不會表達自己,無論做什麼都不說出來,到讓人無端有些擔心。
「他也快回來了,昨日雲華告訴我雲清正巧遇到了秋湄,兩人便準備一起回來。說到秋湄那個孩子……也是許久未見了,不知道她的心結可打開了么?」
謝瑾瑜原本靜靜聽著他們說話,正抬手要喝口水,一下子聽見了「秋湄」這兩個字。她動作一僵,持著茶杯的手突然顫抖了起來,下一刻只覺得頭痛如劈,連帶著身體也彷彿不受控制似的顫抖起來,那莫名其妙的排斥和……恐懼。
秋湄……
那是誰?!她捂著胸口,不由自主的顫慄。
同時,一個奇異的聲音在她的腦中響起。
【系統請求重新連接宿主。】
【檢測到宿主異常……鏈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