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一個狗蛋

「什麼人？真是個無聊的問題。」墨昊然就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人正用槍口指著他一樣,神色如常地從展示架中拿出一把CZ75,食指穿過黑色槍|支的扳機部位將它轉了幾圈。「不管我們以前擁有什麼樣的身份，小偷、警察、學生……現在都不過是災難的倖存者而已,過去並不重要，我們最應該考慮的是現在應該怎麼活下去，活久一點。拐角的325號房間是倉庫，裡面有食物和其他裝備，你們自便吧。」他說完話便走了出去。

「他的身份絕對不簡單。」老趙直到墨昊然消失在他視線以後才收起槍，神情凝重地對梁斌說。「普通人不可能私藏這麼多武器。你看這些槍,全都有磨損的痕迹。這說明有人經常在使用他們,它們不僅僅是擺設。胖子，你知道槍在使用了很多次后才會被磨出痕迹,算算這些磨損,有多少人死在這些槍下？」

「小丫頭啊,你這個朋友……」梁斌試探地看向朱珠。

「我也才認識他不久。但是我覺得他說的對啦，以前的身份不重要。他要是有壞心,大可不必暴|露這些東西。」朱珠攤開手。

「你知道什麼人會藏著這麼多槍和彈藥嗎？」說歸說,老趙挑選武器的動作可是一點都不慢,他從展示架上挑了各個部位的槍套,將自己從頭武裝到腳。

「黑道，軍火商，偷獵者，反叛軍……」朱珠板著手指頭一個個細數，最後敲掌做出結論。「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人。」

「哎喲，你心裡挺清楚的啊。但我看你怎麼對他還是一點警惕心都沒有？」梁斌把玩著一把SAF沖|鋒|槍，斟酌著言辭勸說朱珠。「我知道你男朋友，那個叫墨昊然的小年輕長得好看，可看人不能光看臉，最重要的還是這裡。」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別信什麼狗血小說里寫的霸道黑道大少啊，深情軍火商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是放屁！他們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魔鬼，殺起人來眼都不眨一下的。你胖叔和趙叔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這都是經驗之談，不騙你。」

→_→你倒是放下魔鬼的武器啊，我看你挑得還挺開心的。朱珠判定人的好壞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她才不管那個人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呢，只要對她好，那這個人就是好人，如果對她壞，哪怕這個人的名字叫聖母瑪利亞、基督耶穌呢，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人打入壞人名單。更何況墨昊然為了避免晨光市被洪水淹沒的命運把異能都給耗盡了，失血過多得差點丟了性命，朱珠打心眼裡就覺得他不該是個壞人。朱珠用胳膊撞了一把尷尬的喻川，對他擠了擠眼睛——這個人還是個被抓了現行的偷車賊呢，老趙和梁斌不還是一直把他帶在身邊，現在還要為了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回到那個盤踞著殺人藤的金泉高級私立醫院。人啊，總是對別人說教容易，自己做了什麼卻視而不見。她隨口敷衍了他們幾句，便將話題轉移到展示架的武器身上，讓他們給她挑了一些操作簡單的武器，交給她用法。

眾人吃過晚飯，墨昊然仍舊沒有出現。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又拿又吃的梁斌現在倒是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就攛掇朱珠去找一找墨昊然，給他講個和。朱珠抱著梁斌在一大堆各國單兵口糧中給她挑出來的據說最好吃的義大利單兵口糧一層一層地往上去找，最後在頂樓找到了他。

「下雨了。」朱珠抬頭看向天空，無數細小的銀絲從天空落下，落在乾燥的地面化作一個一個濕潤的灰色小圓點。她記得許韶華說暴雨會從明天開始持續四天，沒想到今天雨就開始下了。天氣預報果然到了什麼時候都做不了准。

「噓，你聽。」墨昊然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朱珠眨了眨眼睛，側耳仔細傾聽。那道聲音很微弱，好像是機器突然停止運轉的聲音。朱珠還在疑惑這些聲音是哪裡發出的，然後便看到遠處的燈火逐一熄滅了，像是有一片黑色的巨浪正從遠處翻湧而來，一寸寸覆蓋了城市輝煌燦爛的燈火，最終將整個晨光市徹底淹沒，化作一片黑色的沉默之海。

電停了。

電力停止運轉的聲音本來微小得不易察覺，但是停止運行的不只是一兩條電路，而是所有電路，他們合起來發出的聲音相當可觀，所以朱珠才能清晰地聽到這些聲音。

「先是斷網，然後是停電，電停了水也會在48小時之內停掉。喂，墨昊然，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以前的日子了？」朱珠俯視著這個黑暗而陌生的城市，心裡生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之感。這個世界正在以自己的步調改變著，人類就像一群來自過去的亡靈，苟延殘喘在時間齒輪轉動的夾縫間，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被碾得粉碎。她心裡有隱隱的預感，國家和軍隊阻止不了末世的來臨。這個末世遠遠不只是喪屍和變異生物，他還有更險惡的一面有待展開。

雨慢慢地變大了，雨珠浸濕了墨昊然的黑髮，順著他的發梢一顆接著一顆地落到他俊美的臉龐上，順著他刀削斧砍般的輪廓滑落入潔白的襯衫中——他似乎總是能找到乾淨簇新的白襯衫換上——頗有一種憂鬱傷懷的美感。聽了朱珠的話，他略微挑了挑眉，憂鬱的面容立刻被譏諷替代：「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抱著那些愚蠢的想法，朱珠小姐。」他頓了一下，接著問道：「對了，你說的斷網具體日期是多少？」

她醒過來那天網就斷了，也就幾天的事，朱珠還不至於忘了：「7月25日。」

「7月25日……」墨昊然低聲重複了一遍，摸著自己的下巴思考。「之前老趙也有抱怨過網斷了導航儀不能用，這可能是整個市區範圍內的斷網。那你在金泉高級私立醫院的時候是怎麼用手機連上網的？」

「……」朱珠瞪大眼睛，被墨昊然點醒過來。對啊，既然斷網了，她在醫院的時候連的是哪門子的網路？

「真是……有意思。」墨昊然意味深長地低笑，眼中閃過一道暗茫。

*

金泉高級私立醫院地下深處的實驗室。

電力的突然中斷使整個實驗室在一瞬間陷入黑暗，約莫三秒鐘后，發電機才開始啟動，實驗室重歸了光明，各種實驗器械也重啟完畢。

「我剛寫了一大串公式，這下好了，又要重頭輸入了。」實驗的記錄員何梅惱怒地錘了捶鍵盤，將記錄著喪屍特性的實驗報告單翻到最開頭的那一頁。

「叩……叩叩叩……叩叩……」外面傳來了不規律的敲門聲。

「誰啊，沒看我正忙嗎！」何梅用雙手使勁撓了撓頭，滿臉不悅地拉開門。

一具半張臉流淌著膿水和血漿的喪屍就站在何梅辦公室的門外，在她拉開門的一瞬間撲倒了她，鋒利的牙齒咬住她的脖頸，狠狠扯下一塊熱氣騰騰的生人肉。

「啊啊啊啊！」

其他的喪屍迅速魚貫而入，自以為掌握了這些怪物的研究員們全都變成了破碎的肉塊。

在那停電的短短三秒時間內，喪屍和變異生物全都從失去電力控制的牢籠中跑了出來，他們尋著活人的味道撞開一個又一個房間，將這個位於地底二層的實驗基地變為了自己的捕食場。

一個幸運的研究員躲過了喪屍，躲過了變異生物，逃到了電梯前。他焦急地輸入密碼，按下往上的按鈕，試圖逃到沒有關押喪屍和變異生物的第二層，耳邊卻傳來一道機械的女聲。

「許可權不足，禁止通行。」

「我可是基因研究項目的第二負責人，許可權不夠，去他媽的許可權不夠！」聰明的研究員立刻便明白他們被上頭捨棄了，他們是不會冒著被喪屍和變異生物侵入的風險放他離開二樓的。

他聽見喪屍踉踉蹌蹌的腳步聲，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後退了幾步，將腦袋往牆壁上狠狠一撞，白花花紅艷艷的腦漿塗滿了整面牆壁。

「繼續監視二樓的情況，我們正好需要研究喪失和變異生物的進化速度。」帶著金絲邊眼鏡的博士推了推眼鏡，末了發出一聲悲憫的嘆息。「他們的運氣到底太差了，我心裡也不好受。但是早點研究出來成果就能早點結束這場全球性的災難，他們的犧牲能救無數人的生命，也算是重於泰山了。請不要覺得我太過殘忍，我親愛的朋友們。」

大多數人都蒼白著臉，神情閃爍，唯恐晚了一步就會被抓去喂喪屍，爭先恐後地對博士表明自己願意誓死追隨的心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