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個狗蛋

狗蛋載著朱珠降落在新世X超市前面，由高速到靜止幾乎只花了一秒鐘，朱珠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一撲，咕嚕咕嚕地滾下狗背，剛好跟一個沒有身體的頭顱大眼瞪小眼。

「啊！」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整個身子往後仰，最後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地上。

空無一人的街道在朱珠發出聲音后突然從各個陰影和角落走出許多僵硬的人形，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走來。胸腔里像是揣了一面小鼓，傳來「咚咚咚」的響聲，朱珠轉頭就要往後走，卻見超市的大門中也走出許多殘缺的喪屍來。四面八方都是喪屍，避無可避，她生出一種被包圍的絕望感，只能把希望寄託給自己那奇怪的異能，盼望它不會突然消失掉。她從地上撿了一根拐杖，將朝她走過來的喪屍全都撥開。喪屍沒有思考能力，果然走了另一個方向，沒有追著她不放。朱珠這才鬆了口氣，有了心情去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座超市位於十字路口，人流繁多，交通發達。末世降臨的時候，這個地方自然也就成了重災區，潛伏的喪屍突然朝過往的行人張開獠牙，人們尖叫著四散而逃，死於踐踏的人不在少數。車量太多，誰都想跑，誰都不想死，於是一輛車接著一輛車撞擊到一起，路面也被徹底堵死，司機被喪屍拖出車身，幾分鐘后，又一具喪屍加入大餐的行列。

地面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有人的肢體內臟，有血淋淋的泰迪熊，更多的是血跡斑斑的衣服碎片，朱珠看到一隻高跟鞋側倒在嬰兒車的旁邊，裡面裝著主人身體上僅剩的右腳。她看向朝著地下延伸的超市大門，就像看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膽怯得不敢進去。但是狗蛋卻在朱珠身後拿頭拱她，示意她進到那座可怕的建築物里去。

「我不想進去嘛，我害怕。」朱珠抱住超市門口的大理石柱子，哭唧唧地拒絕。

「汪！」狗蛋沖著超市門口叫了一聲，咬住朱珠的褲腿把她往那邊拖。

「不要！」

「汪汪汪！」狗蛋著急地繞著朱珠轉圈，不時望向超市門口。

朱珠從狗蛋的執著中看出了點什麼，她遲疑著問：「裡面有活人？」

「汪！」狗蛋像是肯定朱珠的猜測一般，特別有精神地汪了一聲。他蹲坐在地上拿爪子撓了撓耳朵，似乎是在思考，然後他跑向超市前的廣場，從屍體上扒拉下來五隻鞋子——一隻男士皮鞋、三隻女人的高跟鞋、一隻小孩子穿的童鞋——叼到朱珠面前。

「一個男人，三個女人，一個孩子！」朱珠看出狗蛋表達的意思，驚訝地張開嘴。她沒想到在這個重災區還有人活著，好吧，或許她不該質疑人類的生存能力，他們可是花了幾億年讓自己屹立於所有生物的頂點。可是我要怎麼做？我又沒有能夠幹掉喪屍的異能？朱珠在跟著狗蛋往目的地走的過程中不斷思考著，難道我要靠著自己不被喪屍感知的異能幹掉整個超市地帶的喪屍嗎？這裡少說也有一萬多人，我一天能砍幾個啊？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幅伐木工人的畫面，她帶著黃色的安全帽，脖子上掛著一條髒兮兮的汗巾，手握斧頭，一斧又一斧地砍向頭上帶著樹枝裝飾物的喪屍。腦洞一轉，她聯想到那部叫做《熊出沒》的動畫片。「光頭朱？」她自言自語了一句，忍不住輕笑。

就像每部恐怖片里一樣，超市的頂燈忽明忽暗，有的地方完全就是一團黑暗，每排貨架后都有數只僵硬怪異的喪屍，有的胳膊上仍舊挽著購物籃。喪屍超市啊，真可怕。朱珠心裡這麼感嘆，胳膊上立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而且話說回來，她不就生活在真實的恐怖片里嗎？

耳朵中傳入鐵器在地上拖拽的聲音，與此同時在朱珠前方引路的狗蛋停住了前進，他的毛髮蓬開，將重心放在前肢上，耳朵機警地豎在腦袋上，嘴巴微張，露出鋒利的尖牙，從喉嚨中發出帶著威懾性的低吼。那裡一定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它讓狗蛋感到了威脅！朱珠忍不住往後倒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了一截血糊糊的腸子，腳下一滑撲倒在貨架上。貨架搖晃了幾下，向前倒去，正好倒在另一排貨架上，那個貨架也倒了下去，一排又一排，一條水平線上的所有貨架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了下去。

朱珠愣愣地看著她的傑作，整個人都是懵逼的：「我日啊……」

這麼大的動靜當然引起了那個玩意兒的注意，刺耳的拖拽聲近了，在距離狗蛋和朱珠十多米的貨架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陰影，然後便是陰影的主人。那是一個足有兩米高的巨「人」，他身穿一襲破爛的藍色牛仔背帶褲，像是一具在河水中泡脹的屍體，肢體浮腫鼓脹，筋肉活物一般在沒有皮膚的表面跳動。他的右手上拿著一把鐵鏟，上面濺滿了烏黑的血跡。

這種生物在喪屍遊戲中一般被稱為——小BOSS。

啊啊啊，我的異能對這種生物有效嗎！冷汗沿著朱珠的鬢角滴落，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隻怪物，被嚇到僵硬。

狗蛋鋒利的爪尖已經從肉墊中探出來了，黑眼睛中透出寒冷的殺意，只要那個怪物再向前走出一步，他就會撲上去撕碎它的腦袋！

怪物遲緩地將腦袋轉向朱珠，她在他那雙全是眼白的雙眼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眼睛變成了紅色！人類在變成喪屍之後，他們的瞳孔會消失，只留下一片白慘慘的眼白，這是大家辨認喪屍的一個標誌。但是紅眼睛是什麼鬼？

那隻怪物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一般靜止不動了一秒，然後便開始後退，他的五官早已跟他的肢體一樣扭曲變形，但朱珠就是從那團糊在一起的五官中看出了驚恐，他拖拽著他的武器，一邊緊緊地注視著朱珠，一邊以與他巨大身體不符合的速度飛快地往後退。

直到怪物完全消失在了超市的門口，朱珠才從極致的恐懼中回過了神，她聽見自己的喘息聲，就像一個壞掉的風箱。

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這個怪物是真的被她嚇退了。它從頭到尾都沒有看狗蛋，而是一直注視著她，就好像狗蛋在他眼中只是一隻連看都懶得看的跳蚤，而她卻是一隻他絕對敵不過的猛虎。正好朱珠左手邊倖存的貨架上售賣的是鏡子，她隨便拿了一面鏡子，往鏡子中看去——蒼白的臉頰，烏黑的細眉，杏子形狀的大眼睛，眼珠的顏色毫無疑問是黑色的，就好像之前的二十年一樣，不要說紅眼珠，連一絲紅血絲都沒有。她鬆了一口氣，然後才注意到自己嘴唇，她的嘴唇白得像是塗了一層麵粉，泛著隱隱的青色。她記得自己的嘴唇一直是很健康的嫣紅色。隨著記憶的回放，朱珠驚恐地發現鏡子里她的嘴唇顏色正在一點點加深，精準地變成了記憶中的色度，就好像複製了記憶中的色彩，然後在身體上進行了粘貼一般。

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絕對不正常！朱珠瞪大眼睛，心口衝上一陣尖銳的恐懼感。在她的瞪視下，鏡面中心突然出現了蛛網狀的裂紋，閃電一般擴散到整個鏡面。她被嚇得手一抖，鏡子摔到了地上。

「汪？」狗蛋用爪子弄死幾隻聽到聲音朝這邊走過來的喪屍，卻見原本應該害怕尖叫的朱珠仍舊一動不動，歪著頭疑惑地對她叫了一聲。

朱珠被狗蛋的聲音驚醒，這時才發現喪屍都朝她涌過來了，不由得放聲大叫，順便吸引了更多喪屍。

狗蛋覺得放心了，他的飼主還是那麼傻。

「嚶嚶嚶我一定要改掉一被嚇到就大聲尖叫的壞習慣。」朱珠手忙腳亂地揮舞著拐杖將喪屍撥開，雖然喪屍不會吃她，但是他們看起來都超可怕的，她擔心終有一天會被嚇死。末世什麼的，最討厭了QAQ

頭頂上突然響起鐵皮摩擦的聲音，緊接著一架梯子從上面降了下來。

「快上來！」清朗的男聲中透出焦急的情緒。

狗蛋熟門熟路地一溜煙躥了上去，朱珠卻遲疑了。末世中遇到人不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嗎，而且這個人似乎是想搭救他們的好心人。但是朱珠首先感到的不是高興，而是恐懼，她甚至覺得痛苦，那痛苦似乎一直潛伏在她心臟的角落，直到人類的聲音再次將它喚醒，它便在她的心臟上翻湧攪動。

一根登山杖從天花板的洞口探出，精準地刺入一隻來到朱珠身邊的喪屍的腦袋。那個人順著貼梯滑下來，肩膀往朱珠肚子一頂便將她扛了起來。他動作很快地爬上梯子，上面的狗蛋配合默契地抓住朱珠背後的衣料，將她扯入狹窄的天花板通道中，那個男人隨後也爬了進來。他收回梯子，將天花板恢復原狀，對朱珠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千萬別叫了，幸運的小姐，這裡的喪屍已經夠多了。」他顯然聽見了朱珠的每次尖叫，話音里不僅有警告，還有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