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阿音完全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變故。
一旁的蒙洱氣不過,想要大聲說出姑娘這身騎裝是太子殿下所贈,四公主怎能講出這樣的話。但阿音不想把冀行箴牽扯到這裡面來,用眼神制止了他。
面對著怒氣沖沖的冀茹,阿音並未立刻答話,而是將剛才的事情細思了下。畢竟剛開始的時候冀茹雖然對她有所敵視,卻還不至於這樣的針鋒相對。
瞥了眼在旁面露驚訝的冀薇,阿音用力擠了擠眼睛,嘴角一撇,面露悲戚,「四公主好嚇人!我何時得罪你了?你竟是要我衣不蔽體地在這裡么!」
冀茹剛才是氣急之下口不擇言,所以直接說了讓她脫衣裳,其實本意是要她換一身。誰知偏偏被阿音抓住了這點不放。
冀茹很不耐煩和哭鬧的小孩子浪費時間。即便眼前的阿音是光打雷不下雨,只乾哭沒落淚,她也很是厭煩,惱道:「閉嘴!趕緊乖乖給我回去換!以後不許再穿這一身了!」
阿音沒有搭理她,而是側頭悄悄偷眼覷了覷冀薇那邊。
冀薇只是神色慌張地不住講著模稜兩可勸解的話,半個字兒都沒有為阿音辯解過。
阿音心裡有了數,用手背擦了擦乾乾的眼睛,抬頭去問冀茹:「為什麼不能穿這一身呢?我雖然羨慕四公主的衣裳好看,但覺得自己這身也還能見人啊。」
冀茹沒想到阿音會誇她的騎裝好。她也不過是個六七歲大的小姑娘,自然喜歡旁人誇讚她。
冀茹不由得得意了幾分,口不對心地道:「哼,別來巴結我。我可是不在意什麼好看不好看的。」
「但我確實覺得四公主這身更好看。」阿音看出事情有轉機,暗鬆了口氣,畢竟馬鞭抽身上不是好玩的,少個敵人就少些意外。於是更加可著勁兒地誇她,「四公主衣裳上的珍珠多漂亮啊,還有這些花紋。這些纏枝紋是哪個綉娘所綉?當真漂亮至極,這樣漂亮的活計我可是頭一回見。」
聽她說到綉活兒,冀茹想起一事來,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說你怎麼羨慕我的好看呢。你可真是心眼兒多,居然還拿珍珠做幌子!」
阿音心說自己信口亂說一通,竟然能被她瞅出個子丑寅卯來、而且還能從裡頭挑出「幌子」?!這可真是稀奇了。
暗裡再驚訝,阿音也未曾在面上表露半分,反倒是順著對方話茬不住點頭,故作震驚,「四公主居然看出來了?當真厲害。」
「那可不。」冀茹很是洋洋得意,「我知道,你一定是看著我這衣裳的綉紋精緻,所以喜歡吧?」
阿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拚命點頭再說。
冀茹又是一陣大笑,「果然!我可是記得呢,當初你送給太子殿下了一個荷包。是你親手做的吧?哎呀那個難看啊……我知道你女紅不好。不過沒事兒!宮裡不興學那個。我們不會女紅旁人也不敢說我們什麼。」
說著話的功夫,冀茹心情大好,順手把馬鞭丟給了旁邊給她牽馬的小太監,用眼角餘光看著阿音,「算你識貨!」
見鞭子離了她的手,阿音暗鬆了口氣,說起話來愈發地甜了起來,「四公主果然目光如炬,方才會擇出這樣好看的一身衣裳。所以我說,我這身清湯寡水的衣裳哪比得上你的?若是有人瞧不上你這身,那定然是對方眼光不好,怪不得旁人。」
跑馬場的四周是樹林。樹林很密,有十幾丈寬,圍了這裡的邊緣整整一圈。
女孩兒們說話之處的旁邊林子里有人正悄然行近。只不過她們沒有發現。
冀行箴聽徑山說阿音態度有所和緩所以特意過來尋她,又因面子上掛不住,生怕兩人一言不合再當著旁人的面吵起來。所以他特意悄悄地過來,尋思著瞅個機會把她單獨叫到身邊,好好說說話。
哪知道就聽到了這麼一出。
他自小練武,耳力很好。女孩兒們留意不到他在近處,他可是能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冀行箴鳳眸微眯,遙遙望著那紅衣雪膚的小姑娘。
……真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可愛。
再瞧冀茹。整個花里胡哨閃閃發光一大紅蝴蝶。
他送的衣裳不如冀茹的?!
那小丫頭什麼眼光!
冀行箴心裡頭不舒坦,臉色黑沉如墨,也不往女孩兒那邊去了,腳下一轉徑直往皇子們的學習之處行去。
沒多久,教習「御」的崔先生就來了。
她在女子里算是很高的,比大多數同齡人能高出半個頭,身穿一身黑色勁裝,愈發顯得人又高又瘦,英姿颯爽。
崔懷嵐遠遠地就看到這兒有兩簇鮮艷的紅色,不由側身和旁邊的少女笑說道:「今兒姑娘們可是夠奪目的。」
冀若芙在她身邊亦是微笑,「當真如此。哎?那是五妹妹么?今日可真好看。」
雖說宮裡有五位公主,可最小的五公主方才兩歲,斷然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崔懷嵐這便曉得,二公主脫口而出的這一句恐怕說的是她表妹、俞家行五的那位姑娘。
崔懷嵐加快了步子,往女孩堆里走去。
冀薇和冀茹忙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恭敬地向先生行禮。
阿音見狀知曉了來人身份,亦是跟著這般做了。
她聽冀行箴說過,教習「御」的崔先生就是教習「射」的陶先生之妻,早就對她起了好奇心,故而行禮過後就多看了兩眼。
崔懷嵐看到個眼睛大大的漂亮小姑娘盯著自己瞧,不由開心笑了起來,「這就是俞家小丫頭么?倒是真好看。昨兒你們陶先生還和我說起你來。」
想到自己練了一天連弓弦都沒拉開,阿音臉紅紅地低下了頭。
「沒事,萬事慢慢來,用心就可以。」崔懷嵐瞭然地笑道:「今日俞五姑娘可是最漂亮的,這騎裝也很適合你。」
倘若沒有之前那一出的話,冀茹聽了這話少不得要不高興。但一想到阿音剛才說過的「即便旁人看著不好看,那也是對方沒有眼光」,冀茹對待崔先生讚揚阿音一事就沒那麼介意了。
也是。
崔先生自己都是十分英氣的裝扮,或許就是瞧不上女孩子家這種精細華麗的裝扮,所以更偏愛阿音那一種。
冀茹並未多說什麼,只笑著瞥了阿音一眼,這就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了韁繩,而後高聲說道:「先生,快些開始吧,不然課程怕是要遲了!」
竟然一點都沒有再生出來和阿音相比較的意思。
冀薇靜靜地看著她,片刻后才將視線移開。誰知剛剛轉過身去,她就發現阿音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正盯著她看。
冀薇露出了個溫和的笑容,「阿音怎麼了?可是需要我幫忙?」
「不用。」阿音甜甜地笑了笑,搖頭,「三公主什麼都不幫我,我反倒更好過些。」語畢,她又補充道:「畢竟是我來陪你的。你不用多管我。」
說罷,她默默地去到蒙洱那邊,探手接過了松蘿的韁繩。
冀薇站在不遠處望著她。
片刻后阿音回頭朝她招手,「三公主,課程快要開始了,趕緊過來呀。」
冀薇暗道自己多心了,一個小女娃娃懂得什麼?於是笑著迎了過去,順手牽過了自己的馬。
阿音和自己的新馬兒不熟悉,輕撫著松蘿的鬃毛好半晌,和它低聲說了好些話,這才翻身坐了上去。
不得不說,冀行箴給她尋的馬兒確實不錯。松蘿的脾氣十分溫和,不鬧也不折騰,乖巧得很。她雖然會一些騎術,卻並不精湛。松蘿這樣的性子很適合她。
唯一讓阿音怨念的是,小松蘿的脾氣好得有些太過。慢吞吞悠悠然。不喜歡跑,只喜歡一點點地踱步行著,好半晌才走出去一小段路。
冀茹策馬跑了兩圈了,她這邊行了還不到半圈。
冀茹抽著馬鞭狂笑不止,在經過她附近的時候高聲道:「你個慢子!若是上戰場打仗,你就等著被敵軍活捉罷!」語畢高聲一喝,她的坐騎已然飛奔出去老遠。
阿音心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告訴自己不和她一般計較。
崔懷蘭看到這一幕,策馬往阿音這邊來,特意與她說道;「每匹馬都有自己的缺點與優點。五姑娘莫要著急,慢慢和它熟悉起來就好了。這匹馬實是良駒,只不過年歲太小了些。好好養著,過幾年少不得要成了宮裡頭最快的幾匹之一。」
阿音認真聽著,謝過了崔先生。
崔懷蘭聽夫君陶德海說起過俞五姑娘,知曉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卻很有毅力也很有決心,能空練拉弓弦一天都不著惱。故而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和阿音說了幾個注意的基本要點,叮囑她務必要多練,這便策馬去指點公主們去了。
阿音和松蘿晃晃悠悠地在跑馬場轉悠著,看看風景,吹吹小風,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不多時,急促紛雜的馬蹄踏地聲響起,由遠及近。
阿音知道有好幾個人在策馬往這邊奔來,拉著松蘿的小韁繩就往旁邊挪。
不過她這倒是多此一舉了。對方一行人雖然策馬跑得快,卻很有分寸騎術也極好,看到她在旁邊,都提早繞了過去。
僅有兩人在她跟前勒馬停了下來。
徐立衍坐在馬上喊她:「阿音怎地騎了這樣一匹小馬駒?」又拍了拍自己的坐騎,「要不要我帶你一程。」
阿音不習慣和父兄以外的男子太過接近,婉拒道:「謝謝徐哥哥。小馬駒適合我練習,剛剛好。」
徐立衍就沒再多說什麼,輕點了下頭回首望向身後,遙問道:「殿下,我們比試一程?」
冀行箴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上,神色清淡地看著這一幕。見徐立衍問他話,他揮了揮馬鞭示意暫時不比。又讓徐立衍先行一步。
徐立衍回頭望向阿音,「五妹妹,我先行一步。」
阿音朝他擺手道別,「徐哥哥再見。」
徐立衍微微笑了下,揮鞭而去。
阿音目送他遠去。
就在徐立衍的身影越來越小的時候,阿音耳邊不遠處響起了個幽幽的聲音。
「別看了。」冀行箴輕嗤道:「左右跑馬場就那麼大,想看的話,一會兒他繞回來了也就能夠見到。」
阿音看他神色不佳語氣不好,下意識就想反駁。忽地記起來今天早晨看到騎裝和剛才見到松蘿后,心裡惦記著的向他道謝一事。
雖然這傢伙脾氣臭了點性子壞了些,不過待她還算是不錯的。
阿音心說不和壞傢伙一般見識,與馬上少年說道;「多謝太子殿下。」
「謝什麼?」冀行箴眼睛看向遠方空中飄著的白雲,語氣隨意地道:「左右你不喜歡,又何必來謝我。」
阿音奇道:「殿下說『不喜歡』,指的是哪一個?」明明都很合她心意啊。
冀行箴抿了抿唇,「這該問你才是。」說罷,他持韁策馬,往一旁行去。
阿音滿頭霧水,一片茫然。不過冀行箴時常這樣,說話說一半。所以隔了一會兒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誰知剛剛將此事拋諸腦後,突然馬蹄聲傳來,一人一馬朝她這邊快速馳來。
阿音默默地望著去而復返的冀行箴,默默地看他讓馬兒靠近,再靠近。然後抬起頭,一臉疑惑地盯著他瞧。
兩人原本身高差異就很大,如今再加上兩匹馬的高度差,阿音需得努力仰著脖子才能和他對視。
小姑娘茫茫然抬頭望過來的樣子當真十分可愛。
冀行箴坐在駿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盯著瞧了好半晌后,慢慢開了口,聲音清冷地問道:「聽說,你會煮麵?」
阿音頓了頓,「如果殿下說的是除去了揉面擀麵切面……那些所有的繁瑣程序外,單單隻講把麵條丟進熱湯鍋里這一件的話,我會。」
「很好。」冀行箴語氣十分清淡地道:「既然你有心想謝我,不若今兒下學后煮碗面給我吃。記住啊,下了學就往景華宮來,不許遲到。」
語畢他拉著韁繩調轉方向,臨行前還特意提高聲音拋下了一句話。
「等會兒我讓太醫開副葯來。免得晚上吃到了不熟的東西,腹中疼痛。」
阿音氣得目瞪口呆。
太壞了。
讓人做事還一臉嫌棄。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