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方法
防盜比例不足百分之五十,本章為防盜章周宗彥點頭道:「送走了……夫人知道是……?」
「嗯,霍甲說過了,是蕭鐸。」
周宗彥面容嚴峻:「他受傷極重,我讓霍元護送著由水路返回鄴都了。幸好沒叫楊信起疑,否則可就麻煩了。」
馮氏沉吟了下道:「我昨夜還擔心……既然是蕭鐸將人擄去,自然也不用怕使相那邊怪罪了。只是得讓小姌受些委屈,下人們只知她失蹤一夜,並不知內情。」
「受些委屈也沒辦法,此事干係重大,絕不能對外言明。不過那丫頭不是有你護著么?我聽說夕照今天還被你教訓了。阿寧,我記得你許多年都不曾發過火了。」周宗彥將馮氏的外衣整理好,親熱地喚她的小名。
馮氏靠在周宗彥的懷裡說:「她對我十分孝順,侍奉湯藥也盡心儘力,我回護她也是應該的。而且這段時日我觀察下來,總覺得她比惠兒或敏敏,更適合蕭鐸。惠兒性子太軟弱,敏敏太過任性。小姌怎麼說,也是我們周家的女兒了。」
周宗彥想起蕭鐸與他說的供長明燈的事情,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馮氏。但告訴了又如何?人在天涯,徒添傷感罷了。馮氏本就因著去年周嘉惠出殯時,周嘉敏未回來的事情,心中怪罪於她。
「韋姌是認來的,畢竟也不比敏敏……」
馮氏忽然哽咽起來:「國公爺,敏敏打小便得您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慧兒當初那般境遇,不嫁給蕭鐸又能如何呢?可她就因此拋下親生父母,不念姐妹之情……您說要這個女兒何用!」
周宗彥攬著馮氏安慰道:「敏敏的確是不懂事,但心中還是記掛著你我的。只不過使相這裡又一樁婚事壓下來,她心中難免不痛快。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很快會有消息的。」
馮氏邊擦眼淚邊道:「她不痛快又能如何?使相做的決定,何人能夠更改?難道那蕭鐸還真能一輩子等著她不成?算了,不提她!」
「不提不提。今日你也累了,我們早點歇息。」周宗彥應聲,不敢再惹夫人不快,扶著馮氏去了裡間就寢。
此後幾日,韋姌照例每天去北院請安,聽兩個嬤嬤上課。那日天緣寺的事情,漸漸便被遺忘了。
這日她上完課回到住處,聽到景牆那邊,兩個侍女在說話。
「你聽說了嗎?后蜀的皇帝好像病重,都不能理事。」
「啊,也不知道接下來是誰當皇帝。他好像連太子都沒冊立呢。」
「當然是公子均了。論才華,論長相,論民心,都是他最有資格繼承皇位呀。」
「你以為當皇帝是看長相的?他那六個哥哥都厲害著呢。」
韋姌聽完,一言不發地往前走,陽月追上去問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寫封信回九黎,問問大祭司后蜀的情況?」
韋姌搖頭道:「不必問了。」
「小姐難道就不擔心?」陽月嘆了口氣。
「擔心何用?我什麼都做不了。」
韋姌嘴上這麼說,可是當天夜裡還是失眠了。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孟靈均洗漱乾淨,穿戴整齊后的樣子,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以前在《詩經》上讀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時候,想象不出這位君子的姿容。後來看到孟靈均,就知道當如是了。
初來九黎時,孟靈均一板一眼的,恪守規矩。韋姌嘲笑他迂腐,他竟然也不生氣,還與她說教起來。韋姌當時並不知道他是后蜀少主,自然不耐煩聽他那些長篇大論,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叫「木頭」。
那塊獃獃的木頭每天逼她看書練字,比阿哥阿爹還要認真。可書里那些枯燥無味的東西,在他的講解之下,變得生動有趣多了。韋姌開始每天都期待聽他說話,有時候托腮看著他,便想他長長久久留在九黎也是極好的。
後來,來聽孟靈均上課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偷偷向韋姌打聽他家中的情況,比如是否婚配。但韋姌從未聽他提起過半句,只當他是個孤兒。
沒過多久,蜀人找到九黎,跪在他的面前,喊他「殿下」。她這才知道她撿回來的這塊獃獃的木頭,竟然是后蜀的公子均。大名鼎鼎的后蜀第一美男子。
神技誠不欺她。
孟靈均要離開九黎之前,便向阿爹提了親。可當時阿爹有所顧慮,沒有立刻答應他。她記得他走的那天,自己躲在大樹后,看他在眾人的簇擁下騎上白馬,一身錦衣華服,高貴逼人。那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阿爹拱手與他告辭,他四處看了看,面露失望之色,遲遲不肯離去。
還是阿哥好心告訴他,她就躲在旁邊。他立刻下了馬,朝她狂奔過來。連他身上的華服廣袖勾到了殘枝,被劃出一道口子,他都不在意。
他抓著她的手臂,親吻了她的額頭。那時候她的心湖如露珠滾落,盪起陣陣漣漪。
他說:「姌姌,等我回來娶你。」
那之後,春來暑往,每當憶起此人,心裡便像浸了蜜般香甜。偶有書信,也是要輾轉讀上幾日,想象他一本正經寫這些字時的模樣。只不過,她終究沒辦法等到他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
***
古鄴都西依太行,北臨漳河,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數百年前東漢魏王修建此城,築有揚名天下的冰井,銅雀,金虎三台,煊赫一時。大象二年,古城被付之一炬,鄴民南遷至安陽建造新城,始為今日之鄴都。此後數百年間,鄴都經幾朝戰火洗禮,再不復往日六國古都的繁華。
後漢先帝建國之時,欽定鄴都為東京的陪都。同時鄴都也是天雄節度使蕭毅轄下的治所。
鄴都東城,蕭府。
碧瓦朱甍,湖如明鏡,樓閣掩翠。
前門有人高喊了一聲:「軍使回府!」府邸里幾扇厚重的大門次第打開:大門、屏門、桓門、垂花門,像壩上開了閘口一樣,僕從和侍女由內魚貫而出。
魏緒將蕭鐸從馬車上扶下,醫士和霍元跟在後面。霍元與堂弟霍甲追隨魏國公多年,也算見過世面,但第一次見到恢弘的蕭府和這樣大的排場,還是發自內心的震撼。
蕭府的管家高墉上前拜道:「軍使,您可算回來了……這是怎麼了?」他見蕭鐸外面披著鶴氅,裡頭左手臂吊著,行走間還需要魏緒攙扶,不由地問道。
蕭鐸抬起右手道:「受了點傷,不必驚動內院。」
高墉應了聲是,前頭領路。待到了中庭,見幾名僕從侍女跪在地上,蕭鐸便詢問高墉,高墉湊到他耳畔小聲道:「使相去京城了。他一走,二公子就鑽進了酒窖里。幾日了,都不肯出來。」
蕭鐸會意,斂眉道:「我勸勸他,你們都下去吧。」
那邊的下人們早就跪得渾身酸軟,又束手無策,得了蕭鐸的赦免,立刻行禮退下去了。
魏緒不放心,蕭鐸讓他搬了條凳子放在酒窖的入口邊,也讓他下去了。
等蕭鐸坐好,對著酒窖喊道:「仲槐。」
酒窖裡頭,正趴在泥石地上醉生夢死的人彷彿動了一下,微微抬起頭頭來。
「因為婚事?」蕭鐸接著問道。
蕭成璋用拳頭捶著地面說:「我心悅羅氏女,父親說她是寡婦,入不得我蕭家門,非要我娶王家的小姐。我不願,父親就不讓我出府見她。」
蕭鐸沉默了一陣,緩緩說道:「你明知,你我的正妻必須由父親指定。你喜歡羅氏,納了當妾室便罷了。」
「可阿英她性子剛烈,必定不願意。大哥,父親一向最為看重你,你替我說說情,可好?我真的不喜歡那個王家的小姐。」蕭成璋懇求道。
蕭鐸抬頭,望著天邊的流雲,淡淡地說:「我連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如何能夠幫你?父親說過,蕭家的男兒,當志存天下,而不該耽於情愛。你早日認清這點,心中也會好過些。你這副樣子,若被父親知道了,恐都不會讓你親近那羅氏。出來吧,酒喝多了傷身。」
蕭鐸說完,便單手撐著膝蓋,費力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回自己的院子了。
蕭成璋的生母薛氏從景牆後走出來,輕「嗤」了一聲,侍女回香道:「姨娘,軍使幫著勸二公子,是好事呀。」
薛氏輕拂衣袖,哼了聲:「你知道什麼?他當然不希望我兒娶禮部侍郎的千金,繼續跟那低賤的羅氏女糾纏……使相也不知怎麼想的,居然給我們大漢最赫赫威名的蕭軍使弄了個山野女子相配,哈哈,想想我就覺得很好笑。」
回香低頭不敢言語。她知道薛氏一向不忿蕭毅待蕭鐸這個養子比親生兒子還要好。但薛氏也不過是個側室,她雖心中不平,平日不敢露於臉上。
這時,酒窖的門終於打開,蕭成璋披頭散髮地從裡頭爬出來。薛氏連忙跑過去扶著他:「我的兒,你可終於捨得出來了!為娘的這幾日吃不好睡不著,你可知道?」
「娘,我想通了。」蕭成璋怏怏地說,「我會聽從父親的安排。」
「這就對了。那可是禮部侍郎的千金,哪裡不好了?」薛氏拍了拍蕭成璋的胸口,「回香,把二公子扶回去。」
「是。」回香連忙上前,扶著蕭成璋回屋了。
韋姌跪在最後一個,腿腳發麻,強忍著沒動彈。她恍惚間聞到一股怪味,只覺得自己是緊張過了頭,皺了皺鼻子,沒有在意。
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前方,韋堃祝禱完畢,將簽筒遞給了第一名巫女。那巫女在簽筒中摸了陣,抓了一支簽收進手裡。
忽然,韋姌的眼前出現一個畫面:自己手舉最短的籤條,成為了被選中的人。
她的身子猛地一震,身旁的妹妹韋妡(xīn)小聲道:「阿姐別怕,不一定是你。何況你是替嬙姐姐來的,到時候就算被選中了,我們便求阿爹讓這抽籤不作數。」
韋姌面上點了點頭,心裡卻想,這麼莊嚴的儀式怎麼可能說不作數便不作數?但事已至此,她是萬不可能退縮的了。
韋堃最後將簽筒舉到韋姌面前,韋姌將僅剩的一支簽緊緊地抓在手心裡。心中暗自祈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