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夫出現啦
城鎮郊區的住宅區里,帶了點落魄味道的街區盡頭,有一間被鏽蝕了的鐵門上貼了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兩個大大的字:招租。
大字下面附著一串小蝌蚪一般的電話號碼。
外面的路人大約想不到,這破舊落魄的房子裡面是極具現代化的房間構造,而裡面的小丫頭年紀輕輕已經結過婚又守了寡,是個漂亮地幾乎過分的女孩子。
然而大多數人選擇在市區居住,是為了生活便利,至於陳錦川選擇住在這裡,也是為了生活便利。
她從小有個毛病,人好。
她還不是真的人好,她是強迫症一般地人好,而且還屬於爛好人不討巧的那一類。
陳錦川從小到大沒辦法拒絕別人。
只要別人一要求她做事,就算是讓她傾家蕩產砸鍋賣鐵,就算她打死都一點兒不想幫忙,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吱聲,那一句「好」總得從牙縫裡泄出來。
她這毛病,簡直就跟生病一樣弄得她壓根沒辦法生活。
而且答應了以後還不算,要是不去執行,她就會渾身發冷打顫,難受地宛如磕了葯的人斷了供給,要一直等到事情辦完吃了虧才能好受。
陳錦川都懷疑,她再這樣下去,是不是就得割下自己兩個腎徹底無償地送給別人。
除此之外,陳錦川還不敢去實體店裡買衣服,因為只要售貨員向她推薦一件衣服,她不想要也得買下來,不然又是生病一樣地難受好幾周,也多虧了現在有網購,不然陳錦川都不知道該怎麼活。
這是病,得治。
她因著這毛病吃了不少年的虧,也想過去看心理醫生,然而怪就怪她長得好,心理醫生給她輔導了兩次以後直接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陳錦川捂著嘴一路狂奔回家,在家打了整整三天的哆嗦才勉強熬過去,從此再也不敢去看病。
她才二十三歲,已經嫁過一次人又守了寡,嫁人嫁的糊塗,還好那個倒霉蛋死得也蹊蹺,只可惜陳錦川倒霉地碰上了穿著婚紗辦葬禮的晦氣事兒,自從經歷了那一次近乎於捆綁一般的婚姻之後,她簡直怕死了人際交往,好像只要和一個異性相處,就遲早得被捆綁上結婚的桎梏無法逃脫一樣。
這不,經年不出門,收入開始不夠用,陳錦川只能從招租上找辦法了。
為了避免別人覺得她人好善良容易點頭說好,她專門給自己燙了包租婆的兇悍頭型,嘴裡叼著一根不會抽的煙,專門候著來看看房子的人。
對方打了電話,約的上午九點。
陳錦川在八點四十五分的時候給頭髮上了卷,穿了包租婆的大背心,雙腿一翹,嘴裡叼著一根沒點的煙,等著自己未來的舍友。
這人還真怪。
其實八點五十七分的時候,陳錦川就已經聽見門口的腳步聲了,然而這傢伙愣是在門口站了整整三分鐘,等到九點的秒針咔嚓一聲停在了十二之上,才伸手按門鈴。
陳錦川故意裝出一臉兇悍相開了門,門一開,她反而倒是愣了一下。
來人背著一個比他還高的雙肩包,穿著一件閃光的小背心,露出兩個胳肢窩下黑乎乎的腋毛來。此人棕黑色皮膚,深褐色眼睛,頭髮卷在頭頂,長得……有點妖孽。
陳錦川不等他開口,立刻搶著說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在電話里聽你的聲音以為你是女人。我不和異性合租,所以你走吧。」
對方摘了臉上的墨鏡,用一種不屑地眼神看著她,伸出右手掐著蘭花指對著她一點:「哎呦你這小妮子,你以為我看得上你啊,你們這些女人,現在就是總怕男人對你們做什麼,你說說,能做什麼?得了得了,老娘不跟你計較,現在我跟你保證,你看上的男人我絕對不跟你搶,行了吧?」
陳錦川有點懵,上下打量他一圈:「不好意思啊,我剛才以為您是男性。」
那人立刻驚嚇一般地睜大了眼,聲音也是一瞬間提高了八度:「我不是男人,難道和你一樣是女人不成。怎麼,還要老娘露出鳥來給你看看?」
陳錦川:「……」
不好意思啊我不和變態一起住。
她不想回答,正想咣當一聲在對方面前摔上門的時候,卻忽然被對方伸手按住了門。
那不男不女的傢伙露出點難過的神色來:「你看這麼冷的天,你總不能再讓我從那麼窄的路上再走回去吧。你們這兒路窄,車都進不來,我想打車都打不到。」
陳錦川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和面前正穿著小背心露胳肢窩的傢伙。
陳錦川手指扳緊了門,再一次對自己強調:不行,不行,決不能讓這個不男不女而且還是異裝癖的變態住進來。
她這麼想著,對方又做出可憐樣眨了眨眼睛:「你該不會是怕我跟你搶男人吧。」
陳錦川再一次告訴自己,絕對,絕對不能讓這個自大狂和自己住在一起。
然而,對方嗚咽了一聲,伸手去擦臉上並不存在的眼淚,又道:「好冷,讓我進來嘛。」
陳錦川已經開始渾身打哆嗦了。
她這病,得治。
陳錦川覺得,自己要是再不答應他,等犯病犯起來,她得昏過去。
然而,最終,陳錦川還是痛苦地長出一口氣,哆嗦著咬著牙道:「你……你……你進來吧。」
那句話說出口的同時,陳錦川頓時覺得渾身都舒服了簡直不要太多。
那人一進來,陳錦川就立刻給他立規矩:「右邊的是你的房間,客廳你不許用,浴室是共用的,但是你不許用我任何私人物品,記住了么?」
對方把那個巨大背包順手扒下來往沙發上一丟,隨意道:「記住了。」
陳錦川看著那個巨大的砸在她沙發上的醜陋雙肩包,恨不得一把拽在那異裝癖死變態的假雙眼皮上。
那異裝癖一邊撩頭髮,一邊在屋裡走著,用得意的語氣說道:「我呀,是個印度藉的美國人,在美國州立大學讀法律,這不,今年因為成績好,來你們中國做交換生了。」
他說著,牽著他那隻毛茸茸的胖狗,對著陳錦川說:「喏,這是我家寶貝兒拉斐爾,拉斐爾,叫姐姐。」
那狗非常聽話地汪汪叫了兩聲,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討好地蹭著陳錦川的腿。
陳錦川覺得,這狗倒是比他家主人可愛多了。
這時候,異裝癖一手整理著左面的耳環回過身來,對著陳錦川伸出手:「我的印度名字太長了,你也記不住,但是我的英文名叫達希爾,你就叫我達希爾吧。」
陳錦川忍著揍他的衝動去和他握手。
達希爾說:「你可別覺得我是缺錢啊,我來這邊住,就是喜歡你這兒的古中國情調。」
陳錦川看了一眼外面有點破敗的方塊式樓房,實在是看不出古中國情調在哪兒。
達希爾一邊說著一邊走向陳錦川的房間:「房租三千是吧,我付你兩倍。」
陳錦川正在低頭陪小狗玩,聽見這句話,表情可算是舒緩了一點。雖然她命背招來了一個異裝癖的變態,但是這變態好像三觀還挺正,還知道自己添了麻煩願意多付錢,這樣也不錯。
然而,陳錦川一個不注意,對方已經放肆地打開了她的房門看她的房間,此刻反而嚇了一跳,回過頭來,掩著嘴壞笑道:「呀,小傢伙,還在你房間里藏了個男人。」
陳錦川心想,她一個人獨居一年多了,哪兒來的什麼男人,這異裝癖可真有意思。
結果,陳錦川一抬頭,正好從達希爾和門框的縫隙中,看見一個個子高挑、穿著筆挺黑色西裝的英俊男人。
那男人氣度翩翩,甚至還對著達希爾微微一笑表示歡迎。
陳錦川嚇得差點沒厥過去。
達希爾壞笑道:「小丫頭,眼光還不錯嘛,這是你男朋友?」
還真不是。
那是她前夫。
她那個一年前在婚禮當天死於空難的前夫。
佟子文帶著那種極斯文的笑開了口:「錦川,我有事情要和你談,過來坐。」
陳錦川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緩緩移到了他腳邊。
沒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