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起跳舞吧
克里奧斯被噴了一身的水,先是愣了片刻,繼而看見臉頰猛然間漲紅的陳錦川,忽然哈哈哈大聲笑起來。
陳錦川慌了,連忙抽了紙去給他擦臉上的水,擦完臉上又擦身上,著急地問:「沒事吧,沒事吧?」
克里奧斯顯然毫不介意,接過她手裡的紙擦著衣服,笑道:「被噴了水能有什麼事情?倒是陳小姐你,看見我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么?」
他的中文說得非常好,甚至幾乎不帶口音,陳錦川簡直就要以為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這時候,克里奧斯笑著指了指前面:「綠燈了,走吧。」
陳錦川手忙腳亂地去踩油門,不料竟然沒有及時換擋,車子反而向後倒了一點,險些撞上後面的車。陳錦川急得滿頭大汗,趕忙換擋,向前開的時候沒看清,又差點撞到旁邊正在拐彎的車。
克里奧斯半分不悅的表情都沒有,反倒是很感興趣地看著她開車,笑道:「陳小姐剛才是不是誤以為自己見了鬼?」
陳錦川歉意地笑著:「你長得太好看了,一不小心走神了,不好意思。」
克里奧斯笑道:「是長得太嚇人了吧?」
過了紅綠燈,就是克里奧斯要去參加舞會的地方。
暖黃的燈光從巨大的落地窗中映了出來,酒宴之中的人們翩翩起舞,還真有幾分童話故事裡的氣氛。
陳錦川說:「已經到了多伊爾先生要去的地點了,我們有緣再會。」
正說著,坐在她旁邊的佟子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手裡塞了一張紅色的紙。
克里奧斯正要下車,猛然間一眼瞥見了陳錦川手裡的那張紙,不禁笑了:「陳小姐既然也有請柬,為什麼不和我一同去呢?不知道陳小姐有沒有男伴?」
陳錦川下意識道:「沒、沒有……」
有是有的,可惜,是個鬼啊。
克里奧斯微微頷首:「那不知道我有沒有這樣殊榮呢?」
陳錦川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一時間又一次慌了起來,她從來沒有參加過人這麼多的聚會,也更害怕和這麼多的人交流,雖然她是會跳舞的,但是她根本沒有能力拒絕別人的要求,到了人這麼多的地方,只怕是那個老毛病……
克里奧斯已經把請求提出來了,她根本就沒辦法拒絕。
早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那一句「好」就已經自然而然地溜了出來。雖然她知道這個時候根本不應該用「好」來回答。
佟子文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高跟鞋丟在她身上:「喏,水晶鞋。」
陳錦川無奈,只得打開車門,換上鞋,挽著克里奧斯的手走向了大廳。
陳錦川剛走了沒兩步,立刻有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侍應生走上前來,接過她手裡的鑰匙,微笑:「陳小姐。」
克里奧斯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看來你和這裡的主人關係很好嘛。」
陳錦川定睛一看,覺得侍應生這張嫩臉有點眼熟,定睛一看,正是剛才被卸了胳膊的肖丞,這傢伙現在接過了要是,但是右胳膊有點歪,大概是沒接正。
侍應生微笑道:「南瓜馬車和水晶鞋只限午夜之前哦。十二點的鐘聲一響,美麗的公主要準時離場。」
陳錦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有點緊張地看向身邊的克里奧斯,他似乎只把這句話當成一個遊戲的開場白,完全不在意。
兩個人向大廳走去。
陳錦川心想,這傢伙又蠢又萌的,而且死前只有十六歲,會開車么?
果然,進門之前,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撞車的巨響。
陳錦川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大廳,那一瞬間,她忽然有點心疼強迫症重度患者佟子文。
一進門,站在門口的禮儀小姐就對著陳錦川頷首微笑:「陳小姐。」
完全不認得她是誰的陳錦川茫然點了點頭,有點畏懼地走了進去。
人,到處都是人。
她最恐懼的場景,就是擠滿人的大廳。
就算這裡放著她最喜歡的舞曲也沒用,就算被一個風度翩翩的美貌男子挽著也沒用,就算有灰姑娘的美麗裙子,就算腳踩著水晶鞋,她也依舊害怕這樣的場景。
這時候,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少年遠遠地向她跑過來,招了招手:「陳小姐!」
陳錦川都快哭了。
怎麼全認識她啊?
然而她自己一個都不認得啊!
那個白色西裝的男孩子跑過來,笑道:「和我跳一支舞好不好?」
陳錦川還沒來得及說好,就聽見另一個喊聲遠遠傳了來:「錦川!」
完了。
又是這種可怕的情況。
那個喊了她名字的人也跑過來,禮貌地伸出手來:「和我跳一支舞怎麼樣?」
陳錦川的強迫症再一次準時地發作了。
她不能說不好,但是又不能同時答應兩個人。
但是如果她現在不及時地答應,等強迫症發作起來,她就得渾身顫抖,嘴角抽筋,口吐白沫……
想想都害怕。
克里奧斯上前一步,攔下了正在爭搶的兩個人,微笑道:「兩位沒有看見她已經有伴了么?」
說著,牽著陳錦川的手向舞池走去:「走吧,第一曲和我跳。」
陳錦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種事自己不能拒絕,被別人拒絕了以後簡直不要太幸運啊!
陳錦川自信滿滿地想,已經穿上了灰姑娘的裙子和水晶鞋,這一支舞她一定要好好跳,一定要像童話里的灰姑娘一樣驚艷全場。
剛確定了目標不久,她就被灰姑娘的裙子絆到了腳,然後又被灰姑娘的水晶鞋崴到了腳。
十分鐘后,只能拿著香檳酒光著腳站在陽台上的陳錦川不由得傷心地淚流滿面。
唯一幸運的就是她的裙子足夠長,足夠長到遮掩住脫下了鞋子的腳踝。
她站在陽台上往遠處望去,發現佟子文正站在外面的路燈下面,手裡拿著他的小本本認真地記著什麼,左邊排隊站著一溜等著挨踹的黑衣男子,右邊排隊站著一溜兒等著挨打的黑衣女子,全都十分害怕地低著頭,雙手放在身前,很緊張的樣子。
她正出神,手裡的酒杯忽然被身後的一隻手輕輕地奪過去了,回頭一看,克里奧斯正手拿酒杯對著她搖頭:「既然要開車回去,酒還是別喝吧。腳好些了嗎?」
他說著,將酒杯放下,道:「可以坐下讓我看看腳踝么?家父是骨科的醫生,我從小受到他的影響,也知道一些醫學上的知識,好歹讓我給你看看吧。」
陳錦川紅了臉,竟然第一次鼓起勇氣拒絕別人:「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沒事的!」
她說完這句話以後,彷彿渾身都被細小的針扎進皮肉,難受得幾乎無法忍受。
彷彿聽得見一樣,遠處的佟子文忽然抬起頭來,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
更可怕的是,他身邊站著的兩溜臉色蒼白的鬼,也抬起頭來,學著他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
……好像被兩排鬼一起鄙視了?
陳錦川深吸一口氣,徹底無視這些鄙視的目光。
克里奧斯抬起手,摸了摸高挺的鼻樑,似是有些失望:「陳小姐是不相信我的專業知識么?」
被第二次關心了。
扎入身體的針頭開始注射辣椒液了。
陳錦川立刻乖乖坐下,老老實實讓他給看腳踝。
克里奧斯蹲了下來,很認真地捧起她的腳踝來認真看著,半晌之後,放心地抬頭微笑:「並不嚴重哦,剛才給你正了正,過兩天就會好了。」
陳錦川很愧疚地說:「謝謝你了,還連累你來陪我。」
她被扶著站起身,回頭向遠處的路燈一看,發現佟子文正手裡拿著一根毛筆在挨個敲女鬼的頭。
克里奧斯是個健談的人,兩個人不知不覺就聊了一個多小時,陳錦川再回頭的時候,那兩溜鬼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佟子文一個人拿著巨大的毛筆在他的小本本上記著什麼。
身邊的克里奧斯剛好問道:「陳小姐是做什麼工作的?」
陳錦川恍然回過神,正要回答,下意識低頭一看錶,時間已經逼近了午夜。
來不及回答問題了。
陳錦川有點慌張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多伊爾先生,我現在有急事必須要走了,剩下的以後我們有緣再聊吧。」
她說著,慌忙穿上鞋子,向外面跑去。
反倒是克里奧斯愣住了。
他一開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被眼前的女孩子拒絕了。
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陳錦川早就跑遠了。
克里奧斯早就習慣了受到追捧,頭一次被人拒絕,竟然心裡有幾分不甘心,追了出去,跑到門口的時候喊了一聲:「陳小姐,等一下!」
陳錦川本來正在向前跑,聽見這一聲喊,簡直就是被繩子套住了一般猛地站住。
克里奧斯追過來,很認真地看著她,問:「是我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嗎?」
陳錦川有些慌:「真的沒有,我只是趕著要去參加另一個很重要的活動而已。對不起,失陪了。」
她說著,快速地轉身想要跑開。
克里奧斯又說:「再等一下——」
陳錦川本來已經開跑了,簡直是被這句話釘住一般停在了原地,只好苦笑著回頭。
克里奧斯笑起來,藍色的眼睛眯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漂亮的眸子映著月光,美麗得令人心驚:「那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見么?」
陳錦川笑道:「當然。」
說完,她快速地轉身,向著遠處大步走去,消失在深沉的夜裡。
克里奧斯被她留在原地,心中的不甘已經煙消雲散。
那個女孩子害羞地紅了臉呢。
說到底,還是他贏了嘛。
他又向舞會大廳走去,對那個中國女孩的不甘心也漸漸淡去,走進了舞會大廳的時候,他忽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那個漂亮女孩的名字。
看見門口站著的禮儀小姐,他不經意地隨口問了一聲:「你知道剛才那個陳小姐的名字嗎?」
禮儀小姐禮貌地笑著:「啊,當然,那個陳小姐是——」
這時候,十二點的鐘聲準時地響起,鐘聲在寂靜的夜裡蕩漾開來。
禮儀小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個記憶里女孩子的音容,猛然如同煙霧一般,消失地無影無蹤,一丁點碎片都不曾留下。
克里奧斯禮貌地等著,卻發現面前的女孩子變了臉色。
禮儀小姐歉意地笑著:「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能告訴你她的個人信息。」
克里奧斯淡淡笑了一下,並不在意,向大廳中央走去。
這時候,正巧剛開始進來時的那個白衣少年路過他身邊,克里奧斯下意識地伸出手攔住了他,問道:「先生,你還記得那個和我同來的陳小姐么?」
那個少年隨口道:「記得呀。」
克里奧斯問:「那請問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嗎?」
少年正伸手拿過一杯香檳酒,聽見這句話,手卻忽然頓住了。
啊,明明剛才還記得的,現在卻連那個女孩子的臉是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了。記憶里只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少年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忘掉了的事實,淡淡回答道:「我就是不告訴你,怎麼樣?」
那一瞬間,克里奧斯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開始對這個神秘的姑娘感興趣起來了。
一個在午夜之前準時離去的女孩子。
真像是十二點的灰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