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1章 杜小英
不同於之前死去的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有著傷口,沒能得到足夠的治療而死盧象升雖然是難過但是也不會擔心什麼,但是這次的屍體身上卻是沒有一點傷口。
所以很顯然這就是得了什麼病,盧象升本沒有親自上前打量,只是在得到手下的彙報面色開始陰晴不定了,於是臉上蒙了一條毛巾便上前看去,屍體依舊溫熱。
即使距離人死的時間不算長但也有幾個時辰,夏季天氣炎熱但是晚間暑氣也消散了不少,所以這體溫還是有些不同尋常,或許是傷寒吧?盧象升心裡想著有些忐忑起來了。
傷寒在春夏之際是常發的疾病,也有著致死的可能,但是發生在這個當口實在讓人心悸,而屍體是一個年紀在四五十歲左右的人,一身粗衣陋衫的百姓打扮看起來就是一個窮苦人家,盧象升暗暗嘆息之後便盤問了起來,這樣的百姓何其之多他幫得了一個幫不了所有人,然後他的臉色更加的陰晴不定,他敏銳地感覺到,自己擔心了這麼長時間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斷氣之前這個百姓曾經就是全身發熱上吐下瀉的,一連持續了半個月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嚴重,最後幾天甚至都難以進食只能喝著白水勉強維繫著,看過大夫診斷是傷寒,無奈無錢治病所以開了幾服藥之後便聽天由命,直到死亡。
盧象升感覺一股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眼睛直直地瞪著一名帶著自己過來的官員有些發怒道,「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有提前告訴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中年官員留著長長的鬍鬚,面色紅潤微微發福,背部微弓著顯得十分的謙卑,但是盧象升不買賬,那雙眼睛散發著越加滲人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
官員唯唯諾諾點著頭心裡顯得很委屈,如果只是一個尋常百姓生病都要報告您這個京城的前幾把手的話,那您每天也不用做什麼事情只要知道哪兒有人不舒服就夠了...
「這...下官也不知道治下有百姓遭此劫難啊,否則下官必然會如實稟告大人的...」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這位官人還是說的義正言辭,即使他覺得盧象升實在有些太過緊張,死幾個百姓而已嘛?別說是現在京城如此擁擠的情況下,就算是以前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百姓們生病也不會報告官府,否則下官必定傾盡全力去救的...」
「最好是這樣!」盧象升冷哼一聲咬著牙說了一句,套話他是聽過不少也不想去追究,心裡滿滿平靜了下來看著周圍的百姓開始反思了,在一切本來還沒有弄清楚就開始發怒這是極為少見的,終究歸結於這段時間以來他過得實在是過得太過壓抑,但是這樣的態度給了圍觀的百姓不少信息,一個乾瘦的小姑娘站出來有些怯怯地問著,「官老爺,是不是只要說出來了那就有錢治病了...」
小姑娘的語氣柔軟無比細弱蚊蠅缺乏太多的底氣,但是在周圍人群大氣都不敢出的情況下還是顯得異常的響亮,盧象升皺了皺眉尋著聲音的出處看了過來,而中年官員卻是臉色一愣然後別的通紅,頓時也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給一個小百姓治病對他來說還不是什麼大事,但是...身體一顫他背後忍不住冒出了冷汗,也得真的是病啊。
盧象升招了招手臉色緩和了下來,這是一個乾瘦的讓人心疼的小女孩,大概十來歲的年紀,臉上髒兮兮的顯得皮膚十分的粗糙,雙眼滋溜溜轉著露出期盼的神色。
「家裡什麼人病了啊...?」眼前這一幕根本算不上悲傷,場面連戰場上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悲壯都不到,但是盧象升心底卻是有些酸酸的,或許再堅強的漢子心底都有著自己柔軟的一面,他努力想使自己的語氣變得慈祥,但是整天板著臉過了四十來年的人實在有些不習慣,語氣顯得生硬無比。
「娘親病了...」小女孩抬起頭稍稍猶豫就說了出來,眼裡的期盼更甚但是依舊有些十分明顯的懼意,她感覺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臉上,從來就沒有當過焦點的小女孩很慌張,但是一想到自己卧病在床的娘親還是鼓起勇氣。
「走,帶本...我去看看你的娘親!」盧象升面無表情地拉著小女孩的手就說著,他也發現自己沒有那種和藹的天賦於是恢復了常態,瞬時還回頭對著那一干官兵下令,「挨家挨戶詢問著到底有多少人家出現這種情況,另外再召集全城大夫,勢必儘快弄清楚。」
小姑娘感覺到自己的小手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抓著,心裡莫名地感到很安心就朝著自己家裡走去,這個大手上有著皺紋和老繭有些不舒服,但是能給她極大的安全感。
「官老爺,就是你殺了那些總是在街上欺負小英的壞人嗎?」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顯得清澈無比,走了一段路心裡的那些忐忑也消失不見,聲音像黃鶯一般的動容。
「別叫我官老爺,就叫我爺爺吧...」盧象升心中稍感欣慰,這次有些自然地露出了些許的笑意,「至於你說的壞人,他們是該死!」盧象升對於這個當口還想著偷雞摸狗渾水摸魚的人從來都不留情,只是小偷小摸被抓住都是直接處死,更大點的惡意殺人便是直接誅三族,亂世用重典,現在的京城就是一個無比紛亂的世界,所以在盧象升和直接粗暴的治理下京城也是難得的清明一片。
「哦,你叫小英?爺爺還真是糊塗不知道問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呢?家裡還有什麼人呢?」盧象升隨著小姑娘停了下來,這是一間臨時搭上的小茅屋,若不是京城治安很好,這小姑娘或許早已出事了吧,盧象升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殺得那麼多人都是值得的,雖然以前他也沒覺得自己有錯。
「官...嗚...爺爺我叫杜小英。」杜小英面色黯淡但是改口很快,「家裡就娘親和小英了,盧爺爺到了。」
推門而入,這時一道低低的沒有蘊含多少生機的聲音沙啞急切地響起,「小英...小英...你是要氣死娘親嗎?讓你不要出去...」
聲音戛然而止,草席上女聲愈加急切惶恐,透過月光他能清晰看到一個人影抓著自己女兒的手,「這位官人...你這是幹什麼,小英要是哪裡不懂事衝撞了你還請多加見諒...」
「小英過來,小英過來,小英快過來啊...官人,現在這京城還沒有誰敢作姦犯科,巡街的官爺們快要到了,為了您的安全還是先放開小英吧...」虛弱的聲音有些生機急促而迅速地說著,邏輯分明條理清楚中也不乏威脅,盧象升抓住要撲向他娘親的杜小英為了安全不想讓她過去。
「娘親爺爺是好人,就是他將城裡維繫的那麼安寧的不要擔心了...」杜小英清脆地聲音於是隔空有些撒嬌地說著。
「」
「官爺是...盧大人?」婦人聲音中充滿了詫異,依舊能聽出那隱藏地很深的虛弱感,充滿試探地問著。
「本官盧象升。」盧象升有些驚訝這個夫人僅憑著小女孩所說的整頓城中變得安寧就能知道他的名字,然後心裡湧起了一股滿足感,作為一個鞠躬盡瘁的官員,還有什麼能比自己努力的成果得到了肯定更加得意呢?
「盧大人你...」婦人的聲音充滿了疑惑和不信。
「本官只是想看看夫人身體到底所患何病,近日...」盧象升解釋著這時候他的幾個親兵領著幾位大夫來了,於是他也不說了,就這麼看著大夫給草席上的人把脈。
小女孩臉上露出了些笑容,終於,終於有大夫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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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象升拉住又哭又鬧的杜小英,女孩要瘋狂撲向自己娘親的動作竟然險些讓久征戰場殺敵無數的盧象升有些拉不住,這讓他心裡充滿了憐惜。
茅草堆疊而成的茅屋中已經被掌上了幾盞燈,對於母女兩來說這是她們所耗費不起的油燈對盧象升來還是可以接受的,雖然身為現在京城頭幾號的人物他依舊用不起現在所謂上層人士流行的電燈,不過房屋中亮堂堂的一片他終於看清了屋中的那個女人。
「娘親!」杜小英哇哇的大喊大哭著,那是一個面容消瘦臉色蒼白的女人,眼角皺紋有些顯眼,但是風韻依然猶存,和杜小英的模樣有些相似,不過終於還是敗給了這世道。
盧象升自恃自己夫人弟子是沒有眼前的女人好的,但是至今依舊不顯老態正是因為他不用為了生計而奔波著,在這方面,盧象升覺得自己還是勉強算一個男人,至少能給家人安全和富餘,至少在京城被攻破之前。
女人臉上平靜無比眼睛微眯著不太適應這燈火,然後緩緩睜眼看清了盧象升才輕舒著口氣,這相貌儼然是盧象升不錯,對於現在京城底層的百姓來說,盧象升的名聲已經一時無兩甚至超過了崇禎,而經常在街上巡視的他樣貌也並不神秘,女人見到過幾次所以也認得。
末了她臉上帶著淺淺笑,看著哭的稀里嘩啦的女兒張舞雙臂和緊皺眉頭的盧象升,「照著剛剛極為大夫所說這幾日在他們手中診斷的已經出現過百餘次例傷寒病了,所以小心為妙大人還是儘早將我等這些患了病的百姓隔離起來吧,否則只怕京城千萬人的百姓真的會有一場浩大的災難...」
盧象升微微一愣之後覺得有些羞愧,自己竟然需要一個夫人來提點這件事情還猶豫不決,不過世事有時候就是如此的奇妙,對於這對今晚第一次見面的母女他總是想去保護,尤其是這個年紀比他略小几歲的婦人,他心裡既然有些悲傷。
三個大夫已經走了,走之前也說了他們已經發現不對勁的情況了,這種病出現幾例算是尋常的,但是接連幾十起他們自然知道是傳染病了,這個時候這種病統統簡稱瘟疫。
女人所說的小心為妙還是隔離,但是盧象升覺得事情已經是這樣基本無疑了,他想著女人大抵也是知道的,但是依舊能如此平靜和坦然讓他敬佩,雖然從相貌就可以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農家女子,談吐中卻是表明一般的小門小巷也是很難養出這種女子的,不過對方未說,他也不問。
「盧大人,幫民婦照顧好小英可好?」婦人說著這時眼神中帶著一點懇求,對於盧象升來說這件事情就算女人不提他也會主動提出,點了點頭看著還在哽咽臉蛋上帶著淚痕的小女孩,「小英,娘親會好起來的。」
「會嗎?」杜小英臉上浮現出一絲希望,她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自主意識,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但是此刻她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說著自欺欺人的話語。
盧象升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會安排好你們的!」不知道是對娘親說還是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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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晚間,月明星稀,月色像一件輕瓏的薄紗籠罩在地面上,氣息依舊是燥熱無比。
「然然啊,你說瘟疫還有的治嗎?」床上躺著幾個女孩已經依稀入睡,寧大官人抱著李玉然和商景蘭再次討論起了醫學的知識,就和他們之前說得那種姿勢更容易懷上一樣。
身無寸縷的商景蘭和李玉然摸著自己的光滑的小腹感覺到身體中一股暖流,想著也不知道這次到底能不能懷上,然後被寧大官人提醒愣了愣,一同撇著嘴,自己都沒有懷上孩子,家事不平何以憂心天下?
「先祖醫書上記載的大型瘟疫一共發生了十九次,」李玉然還是很輕鬆就在腦海中搜集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習慣性地推了推握在自己飽滿前的那隻大手,當然女孩知道那是沒有什麼用的,寧大官人依舊固執地放在了高聳處,而李玉然其實也已經習慣了,「瘟疫發生時波及很大但是活下來的幾率卻也有大概三成,至於治療肯定有得治,不過研發一種新的瘟疫時間通常很長。」
「夫君在擔心京城裡嗎?」商景蘭同樣在忍受著魔爪的襲擊紅著臉問著。
「是啊...」寧大官人幽幽一嘆,摟著兩具嬌美的身子,他的生活很美好,也足夠看淡生死,但是想著現在崇禎治下還有著近兩千萬百姓,就算只是一半的人死去也是千萬人啊,多麼恐怖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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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之所以有了杜小英這這隻蘿莉呢...一方面要有一個切入點,另外還是因為一個典故,后金入關強搶民女給他們的首領享用,搶到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就叫杜小英,渡船其中杜小英為了保存自己的清白不讓后金糟蹋跳江而亡,於是有了一句話,入江尤是女兒身,當然,蘿莉的年齡還是一如既往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