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陽謀?
文武百官的表情瞬間就精彩起來,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事情,兵部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意見截然相反,裡面的門道就很不簡單了。
一般情況下,在大明的政治生態環境中,二把手與一把手就算有矛盾,也絕不會在正式場合表露出來,有勁只會在暗處使。在大朝會這樣的場合當面互懟,不管懟人還是被懟,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場,除非發難的一方是打算同歸於盡,否則很少出現這樣的場面。
陳新甲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這翟效奇表面上是探討不同的出兵方略,其實質上是公開diss他這個上司,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如果不能把對方的意見壓下去,那就等於向所有人宣布: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兵部尚書不能服眾,連衙門這一畝三分地都守不住。接下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就會出現,覬覦本兵之位或者看不慣自己火箭式晉陞速度的人就會跳出來,彈劾這一次的兵部尚書任命決定是錯誤的,然後牆倒眾人推,阿貓阿狗都會站出來落井下石。
雖然有平南侯撐腰,這尚書的位置應該能保住,可是一個威信掃地的尚書發號施令,兵部衙門的人還會聽嗎?
不,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陳新甲咬牙切齒地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闖逆之禍還只過去了不到一個月,理應警鐘長鳴,不可重蹈覆轍。留下瓊海軍鎮守京城,是對陛下負責,是對大明負責。而寧遠是吳三桂的駐地,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當地的地形,當地百姓也都依靠關寧軍保護,加上此次大敗闖逆的勝績,全軍上下士氣高漲,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依託當地城防,難道還擋不住人生地不熟、長途奔襲的韃子?」
溫體仁使了個眼色,兵科給事中劉明出列,支持陳新甲的觀點。
「陛下明見:京師經歷過這樣的浩劫,實在承受不了第二次了,本兵的方略,是老成持重之言,臣認為更為穩妥,而翟侍郎的計劃未免太冒險了一些……」
作為盟友,左都御史唐世濟也責無旁貸,及時站了出來。
「臣也認為,應該派關寧軍回援寧遠,讓瓊海軍坐鎮京師。瓊海軍是南兵,沒有任何準備,貿然去遼東那種苦寒之地,戰力都要打不少折扣,這樣安排實為不智。」
兵科給事中和左都御史起了個頭,說得又合情合理,不少大臣也紛紛站了出來,支持這種觀點。畢竟韃子的危險遠在遼東,而京師防務的穩固則關係到自己的安危,當然要先顧著自己了。
朱慈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自然是贊同兵部左侍郎翟效奇的觀點了,可是持反對意見的大臣數量不少,其中也不乏重量級的人物,加之理由很充分,自己想反駁也沒多少底氣。
眼看陳新甲壓制副手的計劃就要成功,這時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人站了出來,把事情重新扭轉到朱慈烺期待的軌道。
「臣願為朝廷盡忠,是否前往寧遠迎敵,全聽陛下安排。」
居然是夏天南本人?
包括朱慈烺在內,正反兩方的人都懵了,這廷議的風向不是對他有利嗎,為什麼反而站出來支持對方呢?溫體仁、陳新甲等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平南侯唱的是哪一出,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
朱慈烺反應倒是快,他一時也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本能地感覺到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興奮地一拍龍椅扶手,大聲說:「好!平南侯憂國憂民,願為朕分憂,朕甚欣慰。遼東戰事緊迫,時間不等人,既然平南侯主動請纓,那就請調兵遣將,三日內發兵,如何?」
溫體仁有些急,他比朱慈烺更不明白夏天南的想法,但是他知道:如果被牽著鼻子走,把瓊海軍調走,那麼京城的政治格局說不定會發生很大的變化。畢竟眼下己方的政治優勢是靠瓊海軍的威懾力取得的,沒有了這一支大軍撐腰,到時候有得是人燒皇帝的冷灶——畢竟朱慈烺是根正苗紅的儲君出身,大義名分在他那邊——實力此消彼長之後,想要把持朝政就非常困難了。這是皇帝的陽謀啊!只要夏天南入瓮,那就很難扳回局面了。
他決定挽救一下局面,至於夏天南的思想工作等下朝之後慢慢再做不遲。於是親自站了出來,拱手道:「陛下,打仗的事情臣不是太懂,不過授爵國公和敕封大將軍的儀式就在近日,要是平南侯走了,禮部準備了這麼久的典禮怎麼辦?朝廷敕封可不是兒戲!」
朱慈烺做出一副沉吟狀,然後說:「溫愛卿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邊疆戰事吃緊,也是拖延不得……這樣吧,讓大軍先行,留下夏愛卿參加完儀式再走,如何?」
溫體仁脫口而出:「那怎麼行,大軍沒有主帥,如同沒有了魂魄的驅殼,怎麼和韃子交戰?」
朱慈烺做出一副驚訝狀:「朕對瓊海軍的治軍思路早有耳聞,軍中有幾名大將各領一軍,負責行兵打仗,下面有副將、千總、把總級別的軍官掌控隊伍,井然有序、如臂使指,就算平南侯親至,也不會越俎代庖,具體指揮如何排兵布陣。難道在閣老眼中,離開了平南侯,瓊海軍就不會打仗了?」
夏天南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毫無之前掌控朝堂大勢走向的霸氣,而是爽快地答應了朱慈烺的所有提議。
「陛下的安排考慮非常周全,臣便按照陛下的指示,先派大軍出發前往寧遠,自己參加了儀式后再走也不遲。」
溫體仁、陳新甲不約而同以手加額,心中長嘆不已:平南侯怎麼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任誰都看出來這其中有貓膩,擺明了皇帝假借韃子的手消耗瓊海軍的兵力,怎麼平南侯就看不出來呢?眼下正是鞏固大好局面的時候,關鍵時刻把手中的王牌派了出去,這不是自毀長城嗎?兵都走了,留下一個光桿司令,誰又會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