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經過了剛才的事,張瑩的態度顯然有著非常不同的改變,她拉著李全問東問西,顯得特別親昵,她先是問這個城市裡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又問李全多少歲了,李全大多數時候低頭喝咖啡裝死,但是顯然不太好裝,張瑩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就這麼由著她刨根問底的,這可受不了。李全決定找回主動權,他說:「下午你畫的真不錯,像你這麼年輕的人喜歡佛教壁畫的不多啊,學藝術的嗎?」張瑩搖搖頭:「我學的是金融,對這個單純是喜歡,在電視上看過敦煌飛天壁畫,好美啊,可惜我家裡人說那裡太遠太亂太危險,不讓我去。」李全問道:「你以前出過遠門嗎?」
「沒有,連大學都是在家門口的。」張瑩看著面前咖啡上跳動的火焰,心煩意亂,將咖啡勺按了下去,淡藍色的火焰消失在褐色的咖啡里,「我好羨慕網上那些說走就走的旅程。」
切,又是一個被網友忽悠瘸了的大妹子,什麼說走就走,如果真這麼隨便,那就是不差錢的,買全價機票也不覺得貴,住頂級豪華酒店或是最破的小招待所也可以切換自如,沒有任何不適感,萬一趕上個什麼當地節假日,整個就沒地方睡也不是不可能的。
說走就走也就只限於自個兒家附近,可以這麼搞一下,要真去遠的地方,說走就走?那是去要飯吧。網上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只知道叨叨著自由,其實,呵呵……
李全明白,但是張瑩卻還在少女的夢幻泡泡里,他也不想戳破她美麗的夢想,反正未來有的是現實把她按在地上揉搓。
李全安慰她:「等你多去一些地方,經濟也獨立了就好了。」
張瑩睜大眼睛嘟著嘴:「我出去玩可沒有用家裡的錢,獎學金加上打工的錢夠我走一趟西藏的,可惜呀,就是家裡人不讓。」
呵呵,原來是個根本就沒出過門的妹子,又自我意識如此強盛,家裡人擔心也是有道理的。肯讓她出門就有鬼了,更說,什麼走一趟西藏,別是想著兩千塊錢游西藏吧,網上那些八百兩千游西藏的女人,不是一路過的跟乞丐似的,不是求別人贊助就是求別人搭車,要麼就是,跟司機發生嘿嘿嘿的事情,都什麼年代了,還對游西藏有著謎之幻,又想起她下午在廟裡的行徑,李全暗自搖頭。這麼自我的小妞,如果到了西藏,還不知要挑起多少民族矛盾。
時間好生漫長,李全的咖啡幾乎是一滴一滴喝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李全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就提議送張瑩回去,再晚了就不方便了。張瑩不幹:「難得出來旅遊,還不讓我自由一點,還跟守宿舍門禁似的,真沒勁。」
這是自由的小鳥在心中飛翔著不肯落下來吧,好不容易放風一次,一定要瘋玩個夠本才開心的節奏,真是……簡直了……李全現在覺得自己才是傳說中的全陪,卻只拿著地陪的錢,想想就為自己感到傷感。
「那你想做些什麼?這個地方也沒什麼好逛的,我最討厭逛店了。」李全一副「讓我陪你逛街不如讓我去死」的寧死不屈表情。看得張瑩不由笑出來:「知道啦知道啦,不會讓你陪我逛街的,男生是不是都很討厭逛街呀。走,我們去個好玩的地方。」說著喊來服務生結賬,拉著李全就跑出去,直到出門那一刻,李全還能感受到背後趙興邦投來的複雜眼神。
「你要去哪裡呀?」李全看著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心裡有點緊張,還不能表現出來,不然還不得給這小丫頭嘲笑死。「怎麼,怕我打劫你呀?」張瑩笑著說,還是拉著李全的胳膊。
「你不說去哪兒我就不走了,這大半夜的走這麼遠。」李全堅定的停下腳步。
張瑩回頭:「我肯跟著這麼無聊的團來這個城市,就是為了你們這裡的一個傳說。」
「什麼傳說?」
「這座山以前是個古戰場,聽說在子時的時候,能遇上陰兵借道。」張瑩一臉興奮。李全「嗨」了一聲,一臉的不屑:「什麼陰兵借道啊,最多是半夜偷運渣土的渣土車,這麼不科學的東西你都信,馬哲毛思概學到哪裡去了,考及格沒啊?」
「開卷么,隨便考考。」張瑩一臉得意,「哎呀,你就陪我去嘛。」
於是,一個大好青年李全,就這麼被一個女山大王生拉硬拖到了古戰場遺址,這裡說是古戰場,其實就是位於兩個小土丘中間的一塊平地,這地方看起來也就來個村長大戰吧,要是市中心那個六十多層的寫字樓里的人全拉出來練練,這裡指不定都站不下。又不是長平遺址,真不知道這小妞high個什麼勁。
八月的天氣正是暑熱之時,這裡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白天被太陽熾烤了一天,這會兒太陽下去,積聚了一天的熱氣都往外跑,雖然兩山之間的穿堂風挺大,但是在這環境溫度下面,再大的風,也跟西遊記里假芭蕉扇的效果一樣。李全一身的汗,就想著趕緊回去開了空調洗個澡,抱著電腦看片。
傻站了半天也沒見什麼動靜,李全找了個稍微乾淨點的地方坐下來,有點不耐煩,他說:「我們還是走吧,兩個破土堆有會好看的。」張瑩不理他,就這麼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李全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22:58,好了好了,還有兩分鐘就到子時了,到子時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位大小姐給送回去了,誰知道當個地導還得附加三陪服務,陪喝咖啡陪逛街陪吹風,考試教材上可沒這麼說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道是不是站累了還是心理作風,李全覺得周圍環境溫度變低了,他又看了一眼時間,23:00,不陪這大小姐瘋了,他對張瑩說:「好啦,子時啦,什麼都沒有,我們走吧。」
張瑩還是一動不動,也不理他,李全覺得奇怪,站起身走到張瑩身邊,這一看可把他給驚呆了,張瑩的表情十分驚恐,好像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難道真遇上了陰兵借道?可是自己剛才明明什麼都沒有看見啊。
這可怎麼辦,李全一時慌了,突然他想起那家托斯卡納西餐廳結束營業的時間是23:00,對了,趙興邦,怎麼把這位專業人士給忘了。
他掏出手機就要給趙興邦打電話,卻發現手機竟然沒有信號,「靠,什麼破手機,他們老闆死了以後,質量差成這樣了。」李全又驚又怒,他想將張瑩負在背上,試了一下,看起來最多100斤的樣子,他竟然背不動。想拉著她走,也拉不動,張瑩整個人就像是落地生根似的,種在地上了。
還沒等他著急上火,他自己也感到雙腳被許多雙手抓住,抬不起來。他努力抬腳,卻徒勞無功。耳邊好像傳來了傷重者的哀嚎聲,他們在說:「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李全腦中閃過上學時候看過的各路小說漫畫,似乎這叫……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冰冷而又熟悉的聲音破空而來,李全覺得原本被人抓著的腿突然被鬆開。「快把她送走。」趙興邦一雙長挑鳳眼冷冷盯著地面,一面雙手迅速結印,一面也向後退去,李全耳邊的哀嚎聲更響。
李全橫下一條心,衝到張瑩身邊,將她一把扛起,迅速向來時的路奔跑,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已經是亮著明晃晃大路燈的四車道馬路,李全這才鬆了口氣,將張瑩放下,此時,一輛小轎車突然停在他面前,司機搖下車窗,竟是蕭靈,她急促道:「快上車。」
來不及多問什麼,李全帶著張瑩上了車,焦急地等趙興邦趕緊過來,趙興邦的身影已經可以看到了,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張黃色的符紙,嘴裡念念有詞,在離車還有一步的時候,突然將符紙甩出,符紙在空中自行燃燒起來,趙興邦一個箭步躥上後排座,車門都沒來得及關,蕭靈已迅速將車啟動,瞬間就掛上了五檔。
很快進入市中心,雖然已經是凌晨一點,但是霓虹燈依舊亮著,道路兩邊的酒吧里還是人聲鼎沸,「從來都沒覺得城市這麼親切可人。」看著熟悉的城市,李全終於鬆了口氣。張瑩這會兒已經緩過神來,突然哇的哭了出來:「太嚇人了,我看到好多手抓著我,他們全身都是血,身上插著箭,還有沒有腿的……」自打認識開始,李全對張瑩的印象就是囂張傲慢,這會兒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軟弱模樣,頗有些束手無策。他將求救的眼神投向蕭靈,蕭靈嘴角帶著嘲笑:「你可真有能耐,當個兼職導遊,竟然拐著小姑娘半夜跑到墳場去了。」
李全趕緊解釋:「哎,先別說這個了,以後跟你解釋。」
「你跟我非親非故的,解釋什麼啊,都是成年人了,這有什麼啊,我懂~」
可是聽她的腔調,明顯不是沒什麼事的意思。很快,蕭靈就把車開到旅行團下榻的酒店,全陪這會兒都快瘋了,在大堂里坐立不安,轉來轉去,見著蕭靈扶著仍在哭泣不止的張瑩,趕緊上前:「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李全說:「沒什麼事,在外面遇到了瘋狗,嚇到了。」
等回到房間,張瑩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她對全陪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明天你還要帶團,快去睡吧。我身體不舒服,不想走了,錢我不要了。」全陪還想說什麼,李全把她拉到一邊:「她今天實在是嚇狠了,又摔了一跤,要不我留下來再跟她說說,看能不能繼續,實在不行,就按正常流程處理吧。」全陪點點頭:「有事叫我。」
房間里現在就剩下蕭靈趙興邦李全張瑩四個人,張瑩看著三人沒有走的意思,奇怪的看著李全:「你們不回去休息嗎?」李全看看趙興邦:「你能看出什麼?」趙興邦盯著張瑩的眼睛:「眼白有不少黑點,陰氣入體。這些千年沒投胎的地縛靈可不是好收拾的,你們倆真能鑽。」被如此重的陰氣侵蝕的後果,李全記得《祛邪扶正要略》上似乎有提過,雖然現在看不出什麼來,如果放任不管,過幾天整個人就會陽氣散盡而死,死狀可怖。
張瑩大概明白了,她緊張的問:「我會怎麼樣?」
「沒什麼……」李全毫無底氣的回答顯然不能說服任何人。
張瑩單刀直入:「我是不是要死了?」
「這倒不至於。」李全皺著眉頭想來想去,「得找幾樣東西,這會兒大概是找不到了,等天亮吧,你先睡會兒,天亮了再說。」
「你們今晚就住這裡吧,我出錢。」張瑩顯然非常害怕,希望有人陪在身邊,蕭靈與她住一屋,趙興邦與李全一屋。
這一夜過的太刺激了,張瑩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輕輕開口問道:「蕭姐姐,睡著了嗎?」
「沒有。」
「哎,我想問問,你和那個特別酷的男生是怎麼找到我們的?是用什麼符咒找到的嗎?那個男生不是咖啡師嗎,怎麼還會驅鬼?」
「切,什麼符咒,李全那個水果手機自帶的功能,那個查找我的朋友app,我們三個都互加過了。就定到了一會兒,很快就完全定位不了了,趙興邦,哦,就是那個咖啡師道士,說你們肯定是遇到了很厲害的陰物,磁場影響了無線信號,所以我們倆根據最後顯示的位置過來找你們了。」
張瑩「哦」了一聲,停了半晌,下定決定似的開口:「我會死嗎?」
等了許久,黑暗中沒有任何回應,張瑩緩緩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眼角劃下一滴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