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絕望而渴望(改)
不知道昏迷了多少時間,醒來時我又象包裹一樣被裹著,然後昏迷和蘇醒一直輪流主宰著我。我不知道了時間,不知道了恐懼,不知道了悲傷,不知道了喜悅,甚至不知道了依舊不肯放過我的疼痛。
我算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個該死的皮亞路克,他竟然將我的大腦放進了那具少女的頭顱里!我也知道了這幾天的古怪的疼痛是怎麼來的,是這個身體各個種族的互相噬咬,這些疼痛又噬咬著我的大腦!我也知道疼痛必須度過血崩之後才能逐漸減輕,我也不知道我能否度過血崩,不過那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是誰了?我做的一切還有任何意義嗎?
蕾絲,即使她的身體還在,靈魂被我找到,但是還有什麼意義!?
我就如同木偶般被他們擺弄著。知覺卻因為長時間的昏迷變得古怪,如同靈魂在凱格棱特城堡上空看著世間一切,在昏睡與清醒之間,一直漂游在身旁。
.
隊伍向東邊行去,地勢越來越高,經常有大隊的人離開獨自進發。矮人族徒步向東北而去,獸人族騎著訓獸的向西南,最後只剩下鷹眼與希斯塔帶領的五十多個人族和精靈族繼續向東南走去。路上除了那個鬚髮皆白的舒曼大師偶爾給我用治療術,沒有人再問我事情,甚至都避免看到我。我能感覺到對於這個身體的支配權慢慢掌握了——手指能緩慢的挪動,腳能輕微地伸展,食物能夠進入了體內,可任何動作引起的疼痛依舊。
我始終被別人抱著騎在馬背上,急速地前進著,時間久了也能分辨出是在誰的馬背上。在一次顛簸中,我的手無意碰到了脖子上有根細細的繩子。我想把它取出來,可感覺是拿著別人的手去使用一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也沒能做到。我只好一直等著,等身後傳來熟悉的氣息,那是鷹眼。
「荷。」我想說的是喂,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卻是它。
奔馬逐漸慢下來,毯子被小心地拉開一角避免陽光直接照射到我——血族血液的原因。其他的騎士也停了下來,遠遠圍在我們周圍。鷹眼遮住大部分光線,並沒有我主動開口而驚訝:「你在叫我嗎?」
我費勁地用一個手指把繩子挑出來看著他。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輕輕將繩子抽出來。繩子上連著的是一個小魔法晶石。他將晶石放進我的手掌,讓我緊緊地握著。這是皮亞路克留下的,上面魔法結陣的氣息我很熟悉。三層不同屬性的結陣以他獨有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我能感覺到。但是我念不動咒語更做不完手結,只能這麼握著。我感激地看了鷹眼一眼,疲倦地在逐漸響起的驟雨般的蹄聲中沉沉地睡過去。
.
半夜,忽然醒來。與幾乎凝固的白天不同,晚上寂靜中血族血液的嘶嘶流動讓我疼痛!
如果不是有人類的血為媒並以暗黑魔法互相鉗制,這具軀殼早被血液反噬了。我被放進了帳篷中,隱約透出外面的篝火,還有許多人在小聲地說著話。手掌里還有那顆魔法晶石,皮亞路克想告訴我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不知道我本來就對他沒有好感,現在更是恨之入骨了嗎?不管怎麼樣,我先要打開這個結陣,看看他要說什麼。
閉上眼睛我開始凝神冥想。靈覺比以前快百倍地聚集起來,感受到周圍各種元素的雀躍。聲音,卻象風中的蜘蛛線一樣無法捕捉,而且手指也無法自如完成一個姿勢。更讓我恐懼的是,我完全尋找不到身體中我自己的烙印——生命的本原!當我儘力去控制手勢時,元素的感覺又全都消散。幾次試下來,已經非常讓我吃力。
我知道,魔法師靈覺的強弱決定了周圍元素的召喚範圍,生命的本原是召喚這些元素的媒介,身體本身能經受的元素能量決定聚集的能量,而所有的魔法咒語與手結都是為了點燃這些元素能量。現在我對於靈覺與冥想的把握比以前靈敏、廣大了許多倍——這種變化我想更多的來源於那次奇怪的生死關頭。我可以輕易地感受到元素寬廣純凈的空間,可就是無法召喚、凝聚和利用它們。曾經有一本古非蒙特大陸的魔法書典記載,如果靈覺的強大突破了一定的範圍——那本書將這個範圍稱為古達姆臨界點——倒是可以直接調動元素。
在亞里巴桑大陸,我還不曾聽說過有這麼強大的魔法師,更不用說在沒有自己的生命本原的情況下!
我放棄了對於聲音和手勢的探究,那耗費了我太多的力氣。各種設想和書籍在腦海里一一被過濾。除了治療術,我一直不喜歡魔法,現在為了這個小小的魔法結陣卻要去研究它——而這正好是皮亞路克的長處。我儘力地將思覺延伸進各種元素之中,與他們一起交融一起,鼓動著他們一起歡歌——糟糕的是我始終無法讓它們凝結成結界。
我能感受到元素中的每一絲變化,進而能夠覺察到身邊最細微的聲音,可就是沒有辦法運用它們!無意之中,我將思覺延伸出了帳篷,周圍在我思覺範圍內的各種事物變的一清二楚,但是範圍一旦擴大就又立即模糊不清了。按照魔法書籍的記載,這也是一種以各種元素為媒介的探測術。於是我儘力捕捉著元素,凝聚成一線,向篝火邊延伸。
「她的情況非常的奇怪。」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把我嚇了一跳。元素四處逃散,後面的話變的模糊不清了。這應該是舒曼大師的聲音。我凝神感受著元素的氣息,聲音又響了起來:「……各種能量非常混亂,用一種奇怪的方式組合在一起。」
「難道就沒有魔法醫治她了嗎?」這是希斯塔的聲音,聽的出來他對於我的軀殼非常關切。我不由苦笑:如果不是你的一劍,我還不至於這樣。但是這筆帳該怎麼算?
「這個大陸也許兩個人可以,一個是皮亞路克·費得南多大魔療師,還有一個是古特蘭大醫療師。」忽然從別人嘴裡聽到這個名字,我不由心跳了一下,引起了一陣疼痛。古特蘭,那是以前收留我的醫療師。
「皮亞路克·費得南多在凱格棱特山,我們始終沒有找到這個混蛋。另外那個古特蘭大師又是誰?高岡之地沒有這個人。」
「那是南亞里巴桑大陸最古怪的人,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的。在一些傳說之中,他是唯一的不用任何魔法能使斷腿續接斷手如初的人。」舒曼大師回答他。沒想到古特蘭大師在南亞里巴桑大陸成了別人的傳說。舒曼大師接著說:「他極其孤僻,喜歡獨自走在荒野之中,很少有人見過他。很多年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
「我聽說過他,」一直被我暗自叫做鷹眼的亞克說話了:「是個喜歡研究各種動物的屍體的人。那麼舒曼大師,除此之外,在其他大陸還有什麼人可以救她呢?」
過了好久,舒曼回答他:「也許格羅德大師的暗黑魔法可以。」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了。格羅德大暗黑師是所有大陸上魔法界里最著名的人物,他被稱為是甲亞桑大陸的主宰。在上一次的兩大陸冰封期交戰時,他的軍隊屠殺了不知道多少亞里巴桑大陸的魔法師,因此亞里巴桑大陸禁止使用這種邪惡的魔法。大師忽然嘆了口氣:「你們沒有意識到,更為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有很重的暗黑魔法氣息,一些是被施用了黑魔法的氣息,一些是她生命本原中的黑魔法的氣息。歐卡亞大陸和格羅德大師使用的一些魔法與這些魔法很接近。」
「你懷疑她是格羅德大師的人?不,不可能,我覺得她只是被施用了暗黑魔法。」希斯塔搶著說。
「親愛的希斯塔,美麗只能用於欣賞而不能用於判斷。我也感覺到了。」低嗓門的亞克笑了起來:「不過即使是暗黑魔法也有可取之處,就象我被稱為流浪者亞克一樣。」
「事情不象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她全身被施用的都是血咒,數量極其多而且方式極其怪異,即使是我也無法探測清楚。黑魔法里很少有這樣古怪的咒語,這些咒語滲透了她的血液、骨骼、肌肉——所有的地方,這是我最擔心的!而且我能感覺到她的軀體非常的奇特,非常的古怪。」舒曼沒有笑,極其嚴肅地說著。
「你懷疑是血爆?」亞克頓了一下沉聲說到。
「什麼是血爆?」希斯塔急切地問。
「那是暗黑魔法里最隱秘最惡毒也是威力最大的咒語。我就怕她是格羅德專門用來對付高岡大地和天之城堡。如果是那樣的話,也許集中了亞里巴桑大陸最高強的魔法師才能真正壓制的住。除此之外,她還有許多的不解之處。我非常的疑惑,她有完整的靈覺,卻沒有自己的本原,從而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舒曼解釋著又象是自言自語。
我暗自苦笑。血爆,在暗黑魔法書典里我曾經看到過有關的介紹,書籍里沒有咒語的記載。那是以人體為媒介的一種攻擊魔法,據說一般都以魔法師本人為媒介才能發揮最大威力,所有被沾染了血霧的人都會自己爆裂形成連鎖反應。在千年前的一次戰爭中曾經被一個大暗黑魔法師用過,那次所有參加戰爭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只是,我這具身體的構成即使告訴他們也不會有人相信。這上面施加的魔法每道都集合了幾十個魔法師的法力,不是一個魔法師所能破解。他們最想不到的是施用這些魔法所採用的前所未有的技巧,可是我如何向他們說明呢?
何況我現在連一個字都難以說出,一個指頭都難以動彈。
「冰封期一年比一年更近了,東邊的歐卡亞大陸又蠢蠢欲動,而整個亞里巴桑大陸暗流涌動。即使有生命之神庇護,我怕亞里巴桑大陸從此多災多難了。高岡高地里七湖六族又互相鉗制,我們一定要小心了……」
也許我不應該呆在這裡,我本就不屬於他們——以我的所作所為其實早就應該死在那個城堡里。現在成為了自己實驗品也只能說是命運的報復,遇上他們這樣對待我已經屬於幸運了!自小流浪的性格里,我孤獨而自由也是高傲。除了蕾絲,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恩惠。不過皮亞路克的生死不明讓我燃起了一點希望。現在最關鍵的是要知道這個該死的傢伙想告訴我什麼?我沒有接著聽下去。考慮了一會之後,我決定首先一定要站起來。
我以前是站立的,現在也能!
「你不屬於這裡。」我告誡著自己,咬著牙用右手去掀身上的獸皮。手臂終於慢慢移到了胸口,從手指一直到肩膀的疼痛,帶動整個半邊身體都麻木起來。「這都是你自己應該得到的懲罰。」我聽到了關節嘎吱的響聲,如同鋸子在裡面切割一樣。眼前猛地黑了一下——過了好久我才知道我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將手臂伸了出來。
「還有一隻手,你可以做到的!」
當兩隻都終於伸直時,衣裳全已經濕透!現在,我要坐起來。「起來,你是累贅。」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疼痛欲絕。嘴唇有些血腥的甜味!我努力把手掌往後撐,肌肉的使用拉扯著不屬於它的獸人的骨骼。早知道這樣,就不使用纖細柔韌的狐人而採用堅實的虎人了!有時候這樣的嘲諷自己漠視自己的確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坐起來的,只知道兩隻手以彎曲的姿勢撐著。一陣一陣黑霧向眼睛襲來。
見鬼,不要暈倒,你大腦可沒有被碾成碎末過!
.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我半倚靠著打開了帳篷,全身已經哆嗦個不停。我實在絕望了,十多步遠的火堆是那麼遙遠,而我甚至沒能再次挪動自己的腳步!遠處巡邏的士兵、近處在竊竊私語的人們還有那三個還在商議什麼的人一起驚訝地看過來。
眼前金星亂冒,晃動得越來越厲害。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舒曼**師,他念動的風系複合魔法讓他在我倒下之前就趕到了我身邊,我也只能倒在他的身上。**師用他白色的長袍裹住了我,又回到了火堆邊,希斯塔連忙站起來給我讓出位置。
「舒曼大師,你不是說她永遠也站不起來了嗎?」希斯塔說了一大段我聽不動的精靈族語言。
「行了坐下,親愛的希斯塔。你沒看到大師正在忙著嗎?放心,月兒蘭小姐不會有事情的。」那個一直沉默的亞克攔住了在我身邊手足無措地打轉的精靈。周圍的人和精靈全都圍了過來,臉上露出令我不解的痛惜的神情。這讓冷漠的亞克極其不滿,他把他們全打發去周圍巡邏,然後問一直喘著氣的我:「小姐,您有事嗎?」
慢慢地劇痛減緩了,但是體力消耗得過多使我只能一直靠在舒曼法師得身上。我打開手掌露出那顆魔法晶石,上面已經滿是汗水了。我張大了嘴巴,竭力捕捉聲音:「……打……開……」
舒曼接過了晶石放在手掌心。他用思覺先小心地探測了一會兒,然後皺起眉毛:「這裡面的魔法結陣非常奇怪,沒有正確的方式可能會毀了晶石裡面的東西。」
「……木……土……火。」隨著聲音,我打出幾個手勢,然後指了指晶石。這幾個手勢根本完不成手結,也沒有咒語,我只是告訴舒曼這三個防守陣型的搭配模式。他有這個鑰匙應該就能打開了。
舒曼大師的眼睛一亮:「以土為媒,木功火守,非常奇特。」
他連續念動了幾個咒語,各種元素閃耀著獨自的光芒跳躍在他指尖,一揮手打在晶石上。晶石瞬間被打開了,裡面沒有圖象,只有急促的聲音。果然是皮亞路克嘟嘟噥噥的語調:「沒有時間了,我們沒有時間了。你已經死了,找到靈魂的居所了嗎?沒有辦法了,你知道的,我這是為你好。我很好,也希望你也很好。但是如果你死了的話,你就不知道蕾絲是怎麼死的了,我一個人不知道能怎麼樣。就這樣吧,我沒時間了,我的女神,沒有時間了。」
我獃獃的聽著,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新響著,直到晶石里法力消退聲音消失。
我明白他的意思。城堡馬上就要被攻破,我如果不是因為暫時有暗黑魔法的保護已經死了,而他的女神也保不了。失去我的幫助他永遠不可能再造出古黛兒——於是他將我的大腦放進了古黛兒的身體。這是古特蘭大師多年的尋找的秘密:以人腦結合黑魔法的血咒,可以保護住生命的印記,而不是黑魔法里神秘的寄宿魔法——那會永遠失去印記。他所做的可能是當時最明智的了,但是我找到了靈魂的居所了嗎?那次我遇到蕾絲的地方是所謂的靈魂的居所嗎?即使找回了蕾絲,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身體,她還能接受還能開心嗎?蕾絲,閱讀過許多奇怪的魔法書籍之後,我隱約猜到是被施用了黑魔法,但這對於我還有意義嗎?
身邊的其他人思索著這段話的含義。他們不會知道,最後都帶著徵詢的眼光看著我。
「……我……走。」我有點難以呼吸,無論怎樣必須先找到皮亞路克。
「回去休息?」希斯塔激動起來:「您去哪裡?您想去哪裡?」
「月兒蘭小姐,」亞克沉吟了一下,誠懇地對我說:「我不知道你想找誰,也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既然事情發生在凱格棱特城堡,我想先找到凱格棱特公爵就有線索了,我們現在也在找這位公爵。另外,你也知道他有一些奇怪的魔法,而我們對這些魔法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也許你知道。所以你看能否幫助我們一起找到凱格棱特公爵?當然你願意的話也可以隨時離開我們。」
我得承認他的話極其有道理,而且非常得體。我回頭看了看舒曼,他點了點頭。假如換一個軀體,比如一個難看一點的身體他們會不會這樣?可我無法拒絕,現在憑自己,也許一步也走不了。我只能張大了嘴巴找到那個發音:「……好。」
鷹眼對我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一絲縫,依舊平靜:「現在,小姐,您還需要什麼?」
這麼多天,我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身上依舊的痛楚似乎也好了很多。只是今天使用了太多的力氣,有些脫力,但是更難受的是空空的肚子。我有些難堪地小聲說:「啊……餓。」
終於聽懂我的話的希斯塔立即跳起來去拿一直準備著的肉汁。艾麗絲的眼睛以奇特的方式變成了我的,也許這是希斯塔一直表現出關切的原因。假如他知道這雙眼睛是他妹妹的,而且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殘害他妹妹的人的話……我沒有接著想下去。
滾燙的肉汁進入腹部還是火辣辣的疼,同時也澆滅了聞到肉香之後的飢火。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