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章
管三愛著伺服器~和景帝死的太突然了,滿朝文武都猝不及防。
直到這時,章年卿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會對他產生多大影響。
作為和景年間最後一個新科狀元,放榜第二天皇帝駕崩。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去翰林院赴任。
章年卿這個狀元當得說不上來的尷尬。
章芮樊回來的時候除了帶回來一些,『陛下可能一直在服用丹藥』『皇上的死是突然的,大皇子的死卻是有預謀的。所以看起來皇上的死也不單純了。』這些事關朝政的消息。
他沉重的看了章年卿一眼:「天德,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真是諸位皇子繼位,他們多少也得做做樣子對你們撫恩。如果,真的是齊王代侄繼位...」
章芮樊沒有說下去,章年卿感到轟隆一聲,頭頂的天塌了。
十五歲的少年脊骨單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許是因為他黑,只能從他表情窺出陰測測的沉色。章年卿張了張嘴,艱難的問出一句話:「我會怎麼樣。」
「怎麼樣...」章芮樊咂摸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苦笑一聲:「一朝天子一朝臣,實不相瞞。為父都不知道自己頭上這頂烏紗帽保不保得住。你的將來更無從說起。」
章年卿喃喃道:「皇上怎麼就死了呢......」
「是啊,皇上怎麼就死了呢......」
整個大魏的天都愁雲滿布,章芮樊現在每天上朝都是一種煎熬。以禮部為首的禮部尚書,以劉首輔為首的劉崇光等朝臣,天天在朝堂上吵。禮部認為應遵照古法,子承父位。劉宗光認為要與時俱變,結合當朝情況,讓更有經驗的齊王繼位更好。
齊王已經到京,從頭到尾只露了一次面。表達了兩個意思:一、他願意臨危受命接管大魏江山。二、待他百年之後,一定將皇位完璧歸趙,還給哥哥這一脈。然後再沒有表過態。
起碼沒有在明面上拉攏朝臣,聚集勢力什麼的。
甚至擺出一副閉門謝客的姿態,他只聽結果。大家同意他當,他立即走馬上任。大家不同意,他立即卷著鋪蓋回他的藩地當他的齊王。
章芮樊的頂頭上司吏部尚書對他說:「芮樊啊,你我共事這麼多年。如今就算熬到頭了。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在我卸任之前,我再最後幫你一把。」
吏部掌握所有朝臣官員的任職調遣,沒有哪個皇帝會在這個位置留下別人的人。齊王一旦繼位,第一個換的肯定是吏部的人,再一點一點授意,由吏部尚書、侍郎慢慢換掉各個位子上的關鍵人馬。
章芮樊沉默良久,望著老眼渾濁的上司,觸動道:「學生能問問,今科狀元章年卿的任遣嗎。」
「他,我做不了主。芮樊,你有三個兒子,適當的時候,該放棄的,你得選擇放棄。」吏部尚書直接了當道:「你知道的,章年卿的文章本是得不了狀元的,他是入了皇上的眼才欽點了他的第一。他的以後,還得看新帝什麼態度。」
章芮樊胸膛起伏不定,吏部尚書再看時,章芮樊眼底已經有了淚,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緩慢道:「學生能回河南嗎。學生在那裡發的家,內子娘家也在河南...可能的話,學生想回河南。」
為避免徇私,朝廷任官同場會避過該官員家鄉。章年卿已經老了,他不想再去適應一個新地方了。既然家鄉去不了,他把二老接過來,一家人住到河南也好。
聞言,吏部尚書哈哈大笑,連連點頭:「好好好。他日若能京城再見,記得來請我這個糟老頭子喝杯酒。」
章芮樊跪下時,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他重重磕頭:「一定。」
臨走時,章芮樊還不死心的問:「我能把年哥兒一起帶到任上去嗎。」
吏部尚書有些於心不忍,還是絕情的搖頭:「他是新科狀元,授職翰林,又沒有外放出去,怎麼能隨隨便便的離京呢。」
章芮樊再也受不了,捂著臉嚎啕大哭,捶著地板,痛心道:「他才十五歲啊,他才十五歲啊。」
吏部尚書嘆息道:「芮樊。給我兩年時間,屆時如果我還有機會,我尋個錯處將他從翰林院遣出來,屆時無論調到陝西還是甘肅,能離你們近一點是一點。」忽的想到什麼:「我記得你家老三不是訂了親嗎,讓他趕緊成親,在京城也有個託付。」
章芮樊愕然道:「國孝少則一年,重則三年。不能婚配嫁娶大行喜事。雖有百日內可以從簡舉禮的疏漏,可我姻親家的姑娘今年勉勉才十歲,達不到事出從急的要求。這個辦法恐怕行不通。」
「你倒是給你兒子定了門好親事。」不知想到了什麼,吏部尚書忽然笑道:「這手無實權還是有手無實權的好處。衍聖公一家,在皇家便是一個人形祥瑞,圖個國運昌隆的好徵兆。不管新帝是誰,也沒人去動他家。」
章芮樊不知上司何意,「您的意思是說?」
吏部尚書笑了笑,簡潔道:「將章年卿留在京城吧,我和他泰山都會照看著。如今誰也說不清以後是個什麼光景,沒準他還是有大造化的。」沒有再多解釋什麼。
章芮樊喏喏點頭,答應了。
晚上點了燈,章芮樊和陶茹茹睡下,說卸任的事,說回河南的事,說接雙親的事,七零八落說了一大堆。章芮樊望著黑漆漆的床幔道:「年哥兒...可能得留下。」
陶茹茹大驚失色:「什麼,你要把他一個人留在京城。」
章芮樊口氣強硬:「他身邊內有丫鬟婆子,外有他老師兼泰山。你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們把錢財銀兩給他留夠,男子漢大丈夫,還一輩子離不得家了?」
「你怎麼這麼鐵石心腸!」陶茹茹大哭大鬧,「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把年哥兒一個人留在京城,要走你自己走。我陪著我兒子。」
章芮樊氣笑了,「青鸞你不管了?老大媳婦還懷著身孕你都不管了。」
「我。」陶茹茹難以割捨,大哭不止:「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把天德也帶走嗎。」
章芮樊冷冰冰道:「婦人之仁。睡覺!」
陶茹茹看著冷漠的丈夫,一陣絕望。想著她的年哥兒,只覺得章年卿命苦,一會兒便哭濕了枕巾,一晚上都沒睡著。
章年卿再一覺醒來,便發現家裡上上下下在收拾東西。一問才知要搬家回河南了,他拔腿去書房問章芮樊,「新帝不是還沒確定嗎。」氣喘吁吁。
不知是不是章年卿的錯覺,他總的覺得父親看他的眼裡充滿了悲痛。他的預感十分不好,吶吶的喊了句,「爹。」
章芮樊笑著讓他座,親自給他斟了一杯茶。章年卿毛骨悚然,只見父親緩緩開口:「新帝十有八.九是齊王。爹不想賭了,也不敢賭,趁著爹現在手裡還有幾分薄權,先離開這個是非地,保全身家性命。」
章年卿怔了怔,只覺得有什麼地方被忽略了。他下意識的問:「我們全家一起走嗎。」
章芮樊定定的看著他,良久道:「你不走。」
章年卿張了張嘴想問為什麼,最終什麼也沒問。他知道為什麼,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面色如常道:「聽說往年狀元都是傳臚唱名后,在家修整三天。我如今在家也歇了兩天,明天我收拾收拾東西,後天就去翰林院。」
「恩。」章芮樊淡淡道。繼而輕描淡寫的又囑咐些瑣碎,說著說著,忽然停住,驀地起身走了。
章年卿看著父親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明白為什麼。
章芮樊有苦難言,他越囑咐越覺得不放心。索性閉口不言,徑直走了。
十里亭,江河渺渺。杏花三月再也沒有了春意爛漫的喜慶。
馮俏抬頭望著身旁的章年卿,他緘口沉默,父母雙親要走了,也不見他有一絲悲傷難過。甚至連一句離別的話都不說。
章芮樊遠遠看了眼兒子,對馮承輝低聲囑咐,「...我這個兒子就託付給你了。張尚書對我說,給他兩年時間,他想辦法把天德送出京。這兩年,就拜託你了。」
馮承輝道:「他是我的女婿,也是我的半子。無論我們兩家富貴與賤,這兩孩子的親事是永遠算數的。我馮承輝不是背信忘義之人,這一點你放心。」
「馮兄的品行我自然是信得過...」章芮樊不舍的看了眼章年卿,喟然道:「我對他多有愧疚。」
馮承輝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問你正事,你們一家就這麼跑了沒事嗎。新帝追究起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