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二章
管三愛著伺服器~陳伏最近發了一筆小財。
這天一大早,他第一次上門拜訪章家。
章年卿吃驚的盯著桌子上白花花的雪錠銀,「陳兄你去搶劫了嗎。」他記得清楚,陳伏曾因為囊中羞澀,不得不忍氣吞聲,住在仇家裡。受了好大的憋屈。怎麼幾日不見,突然變得這麼富有。
陳伏感激道:「你上次給我的錢,我全拿去押了你的注,如今你折下杏榜第一,便獲得一筆不菲的銀錢,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章年卿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正高興好兄弟得了大財,遲鈍半晌,不敢置信的問:「你剛說我得了第幾名?」
「第一名!」
章年卿欣喜若狂,語無倫次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抓著陳伏胳膊萬分激動,「真的嗎。這就放榜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有探子來報喜。」說著說著神色嚴肅起來,「不對啊。若說我名次靠後,報喜的人來得晚還情有可原。我即折了第一,怎麼對賭榜都放了銀錢,他們還沒動靜。」
陳伏喜色也斂下,沉思道:「是不對勁兒...,你有沒有讓家裡去幫忙問問?」
章年卿聞言便出去了,只留陳伏對著一堆銀子發獃,門外的小廝眼睛都看直了。
章年卿正和章芮樊商議這件事時,喜探姍姍來遲。父子二人面面相覷,望了望晌午的日頭,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取錢打賞了來人,門外放了兩響鞭炮。
章家沒有大肆宴請,只通知了姻親等幾家。
章年卿很出息,馮家也感到與有榮光。孔丹依在夫人們的一片恭賀聲中越發滿意章年卿,只覺孔父慧眼如炬,給俏姐兒挑了這麼好的夫婿。
馮俏得知消息后,卻顯得有些緊張。
孔丹依放下手中的綉繃子嘆,「若年哥兒爭氣,一舉奪下狀元,那就再好不過,連中三元,京城裡獨一份的榮光!」
馮俏後背都僵了,大聲喊了一聲『娘』,問:「狀元...很好考嗎。」
孔丹依翻了一個優雅的白眼:「說什麼傻話。」
和景二十三年,三月初七,陽光大好。
一百名貢士浩浩蕩蕩的,踏過正乾道,直奔紫來宮。
放榜的時間比往年晚,原定三月份的殿試卻是不變,時間很是緊迫,打的考子們都措手不及,來不及準備。
章年卿作為其中的第一人,面上沉靜如水,內心萬馬奔騰,久久不得平靜。
大殿外顯得很是威嚴肅穆,甚至進了寬敞的大殿里。章年卿的心都沒有一絲放鬆,他原以為就會這樣緊張下去。卻和景帝進來時,心情詭異的平和安寧。
和景帝話很少,進殿後禮節性的說了幾句鼓舞人心的話。一聲令下,大家開始答卷。
殿試畢竟還是很考驗心理素質,能經過重重突圍殺進這裡的。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才子,沒有幾個能濫竽充數混到殿試這一步。章年卿一段寫畢,緩筆鋒,正欲下一個段落時,瞥見鄰桌的一位同窗,居然在試卷上污了墨。
正暗暗搖頭時,發現自己筆尖懸墨,眼看就要掉下去,此時收勢已經來不及,只能將一團污墨寫成一捺。
然後,章年卿犯難了,文思泉湧的源泉瞬時被堵住。他下一個字要寫『國』字,這一捺完全無用武之地。心中頓時懊悔不已,哪怕寫成一橫都好啊。為了遷就這筆錯誤,又要合韻又要押題又要用上這一捺。這個字的改動還不能影響後面文章。
章年卿犯難極了,叫你多管閑事,叫你愛看熱鬧!現在把自己逼進窄路了吧。
四條全部實現是不可能的,章年卿艱難的在其中抉擇。最終決定,先保住前半章,後面的文章重新構思重新寫。
太陽下山之際,司禮太監一敲銅鑼,尖著嗓子喊:「時辰已到——」
章年卿放下筆,挫敗的離開皇宮。
陳伏因落榜,沒能參加殿試。聽聞章年卿回來了,忙去追問怎麼樣怎麼樣。
章年卿一五一十說了,挫敗道:「若沒有那一筆,我不改文章還有些希望。現在...狀元我是不想了,能落個進士身,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陳伏替他感到惋惜,忍不住道:「好好的,你去看別人看幹什麼!」
章年卿也悔不當初,抱著頭只往被子里鑽,一句話也不想說。
「你就當縮頭烏龜吧!」陳伏氣道,「我走了。」
桌子上擺著主考官們精挑細選出來的十甲卷子,奉天殿內門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他面容年輕,體形風流,有些瘦弱。穿著明黃朝服,胸前的團龍栩栩如生。
殿試時,章年卿離聖駕太遠,並沒有看清皇上聖容。今日一見,卻覺心驚。皇上面色蒼白,兩頰消肉。唯有一雙眼睛睿智明亮,攝人時帝王威嚴必現。噙笑時才見幾分溫和。
不覺已經唱到章年卿的名字,和景帝將他的試卷從最下面抽上來。略略掃過幾眼,又翻出考生履歷,見『父章芮樊仕』的字樣。不免好奇,望著章年卿問:「你父親章芮樊,可是朕的吏部侍郎章芮樊。」語氣十分親昵。
章年卿覺得一陣陣刀劍光影,在場無人抬頭。他已覺數千眼刀扎入骨。章年卿出列,中氣十足,響亮回應:「正如陛下所言。」
「哦?真是難得。從來只聞寒門出貴子,紈絝少偉男。卻沒想到朕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如此年輕有為的人才。」和景帝望著章年卿的目光滿是溫和喜歡,因章年卿身材偉岸,挺拔欣秀,和景帝只當這是個少年。低頭一瞥,方才注意到他的年齡,大為震驚:「你才十五歲?」
章年卿肅然道:「是,學生是和景七年,九月九日生人。」
和景帝啞然失笑,良久才道:「...可真是年輕啊。」居然還沒過十五歲生辰。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在場諸位一一報過出身姓名。皇上又簡單問了每個人不同的問題,仔細觀察了一下其品行舉止。接著便是對策,皇上以政事摘擇出來,校考在場的新科進士。
章年卿很快脫穎而出,他本就心思敏捷,知微見著。一字一句皆是在提問間便打好腹稿,出口成章滔滔不絕,字字句句一針見血。能看出來是個激進派。
這倒有意思了。和景帝靠在龍椅上,興緻盎然的看著章年卿。
這肯定不是章愛卿教的。
章芮樊素來是一個溫和的老好人形象,許是因為委任著朝堂官員調動大權的緣故。章芮樊在朝堂上從來都是一個和事佬,但凡得罪人的事推給他做,他總能做的滴水不漏,皆大歡喜。這讓和景帝都很佩服。
可章年卿不知道這些,平素在家裡章芮樊對他不是打就是罵,脾氣又急又躁。他哪知道父親在朝堂是這個樣子。
和景帝沉吟的一會,又拋出一個問題:「靖安素來以才子之鄉聞名,兩百年來,狀元坊便有整整六十三座。今年靖安遇災,稅賦遇難。加之又有諸多舉子貢士以私田的名義,將百姓的民田記於自己名下,以逃避稅賦。章卿認為,這是救民還是誤國?」
章卿,他用的是卿字。
章年卿顫抖著胳膊,在寬大的衣袖間緊緊攥成拳,不讓自己抖的太厲害。這個問題他和師父商討過。可皇上為什麼把這個問題單獨挑出來問他呢。是因為巧合,還是知道他和陳伏有交情之事。
章年卿不敢往下想,穩穩心神,擲地有聲道:「學生以為,是誤國。」
滿場嘩然,連一些和章芮樊素有交情的官員見狀都忍不住給章年卿使眼色。這件事在朝堂上都吵了一個月了,亂成一鍋粥,誰也無法下手解決。
靖安隸屬江西布政使司,素來是魚米之鄉,稅賦大省。今年遭災屬實,故而今年的舉子護私田也比往年都激烈。
可皇上卻不能下手去整治。現如今,不過是戶部銀錢缺了一道大口,且沒有流民,沒有土匪反軍。大家靠躲稅,姑且能過下去,雖填不飽肚子,好歹沒有流離失所。給其一兩年休養生息,也便緩過來了。到時候在挪出手腳收拾那些以下犯上學子也不遲。
何況,重災下免稅,已是歷年來的慣例。和景帝也不例外,這中庸之道的解決辦法,便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這天下,你和誰政見不合都無礙,倘若你和當今皇上也政見不合,這一生的宦海生涯也就走到盡頭了。
章年卿的墨卷原本答的就不出色,這下可算徹底完了。官員們不忍直視,只為章年卿可惜。
章年卿風雲不變,任憑眾人打量。他不疾不徐道:「學生不才,略聞戶部收支以賦稅、關稅、戶稅,商稅,鹽課五項為主力。江西是賦稅大省,民間有言,天下稅賦十之有三四來自江浙,由此可見,江西稅賦大減一事,無疑削弱了大半資金來源。學生五歲時,便聞苗青苗大將軍戰死關外,原因不是他沒有打仗的能力,也不是他手下沒有將才。而是,因為他沒有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