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六章
管三愛著伺服器~章年卿推開窗子賞了一會雨景,將桌子上的汝窯花瓶抱出去放在窗台上,花瓶里種著一株綠蘿。
春雨貴如油,讓這小東西嘗嘗雨水也不錯。
章年卿收回手,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花瓶。再上手摸了摸確認觸感,「果然是假的。」他還真以為同福客棧已經富到如此地步。搖頭自嘲,一葉障目了。
雨天多煩事。章年卿剛坐下,翻開從岳丈家討出來的典考籍,正隻字研讀別人的文章,客棧下一陣吵鬧。章年卿心煩意亂,摸出一塊娟帕,嗅了嗅,穩穩心神,繼續苦讀。
「陳先生,陳先生。唉!」
門外的人接連叫了兩聲,得不到回應,嘆了口氣,嚯的推開房門。一陣冷風灌進來,吹起書桌上的書本紙張。
章年卿愕然的看著門外之人:「何事?」
「章公子,怎麼是您?」
原來是店小二,小二連連道歉后,狐疑的看了眼窗台上,雨中綠蘿。訕訕的合上門離開。
然後章年卿聽見隔壁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他放下書,欠身在窗口外探了探。果不其然,左手邊房間窗台上,也擺了一盆綠蘿。
隔壁動靜悉悉索索的,隱隱能聽出是四五個人在房間里。店小二的聲音是最急迫的,只聽他似乎扔出了什麼硬物,咣當掉在桌子上。他氣急敗壞道:「您這錢委實不好掙,小的也不要了,惹不起,總躲得起。」罵罵咧咧的走了。
章年卿被清風拂面,洗了把臉。門外的是非不欲多聽,他這邊也接連來了兩位客人。巧了,都是送傘的。連話都沒變:「三爺昨日走得急,忘了備傘。小的今天趕緊送過來了。」
話畢,急匆匆的走了,一刻也沒有多留。
章年卿關上門,坐在床邊把玩著兩個傘。嘴角翹起一絲笑意,觀摩了許久,才終於在其中一把傘柄上,看見一個小巧的馮字。
他愣了半晌,倒了被熱茶,慢吞吞的喝著。馮先生是不會顧及這些小事的。師母的話,便是送傘,也該和家裡打聲招呼,免得兩家送齊了,顯得跟打擂台似的,尤其顯得他這個岳家心急。
哪會是誰送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
指腹摩挲著傘柄,眸子中有些疑惑,也有些認真,「你就這麼關心我嗎。」
「咚,咚,咚——」
「來了。」
章年卿將手中的傘塞進被褥內側,開門是個生臉。
那人作楫,一臉歉意道:「鄙人姓陳,單名一個伏字。方才小二誤闖貴人房間,我特來致歉。」抬頭,風光霽月,儒雅俊秀。看著便是一副貴人相。人卻面如死灰,眉頭緊鎖,似有千萬愁緒難以撫平。
章年卿回了一禮,客氣道:「無礙,事出從急。」
他一出聲,陳伏眼中便閃過一抹詫異。「不知兄台年方几何?」
章年卿身高不低,一出聲便漏稚。他坦然道:「在下姓章,立早章,雙字天德。年方十五。」
章年卿有意含糊,只報字不報名,去年九月才過了生辰,開年一月便稱十五。不算撒謊,卻處處掩飾。
不想陳伏還是一口道出他的身家來歷:「兄台可是和景二十二年京兆府年紀最輕的章年卿章解元!」
佳名遠揚,萬口傳。
章年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他已經到了家戶喻曉的地步了,有些汗顏,不知道怎麼維護自己形象才不丟人。清清嗓子,謙遜道:「正是在下,陳兄繆贊了。」
都說文人相輕,陳伏卻是一個英雄見面惺惺相惜的性子。和章年卿幾句話下來,兩人便引對方為知己,為彼此的共鳴而感嘆。一來二去,陳伏便透漏了幾句自己的事。
原來,按大魏律例,過了鄉試中了舉人,其名下土地有免稅免賦的許可權。
章年卿錦衣玉食,不知民間疾苦。他奪解元的時候,倒是有鄉紳送了他八百畝土地並一些銀錢。被章芮樊給拒了,自己出錢廉價將那八百畝地買下,歸在了章年卿名下。那時他隱約聽過一些免稅賦的話,卻未在意。
陳伏嘆了口氣道:「哥嫂都是善人,我念書是又借了村裡不少銀錢。自我考上舉人之後,以各種名義讓我將他們土地收在名下的人不計其數。可在靖安,一個舉人名下免稅的規制最高也不過五百畝,現在我名下已經掛了七百多畝。」
章年卿暗忖,趕明兒問一下父親,他那八百畝地是怎麼安置的。
陳伏仍在繼續,「我所住的,乃是小地方。當年秋賦一時少了那麼多,上面便派鄉保來查。還說什麼,『年年舉人老人多了去,沒見誰像你這樣吞山吃銀。胃口忒大。』後來我便被帶到衙門,萬幸中舉后可見官不拜,受刑不罰。我被拎到縣衙,住了半月倒也沒吃什麼苦頭。」
章年卿聽的頭昏腦漲,自己梳理思路,斟酌問道:「那你今日又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陳伏揉著眉心,頭痛道:「這不是眼看會試,我要來上京趕考,又不放心哥嫂,便把哥嫂也帶來了。安置在紅廟街一處賃來的小院子。誰料想冤家路窄,那戶院子的原主人,不偏不倚正是我們縣老爺的親侄子。」
章年卿恍然大悟,這兩年他背地裡閑書也看過幾本閑書。期待的問道:「可是那縣太爺的侄子,看上了你的嫂嫂,要強娶豪奪。」
陳伏頭痛道:「差不多。不過我看那廝不見得是看上我嫂嫂,是誠心給我家找不痛快罷了,終日調戲嫂嫂,屢屢被我兄長撞見。誰知,這兩日鬧出嫂嫂有孕,加上那人故意出言蠱惑。因著哥嫂多年不孕。哥哥便以為嫂嫂肚子里的不是他孩子。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陳伏煩不勝煩,「眼看就要大考,哥哥不見蹤影,我還要照顧著嫂嫂。瓜田李下,一時便有了傳言,說我和嫂嫂有染。你說說,這都什麼事啊。」陳伏氣的直拍桌子:「現在這節骨眼,這話傳出去。讓朝廷怎麼想我,考官怎麼想我,一個品行有污之人,怎麼堪當大任。」
說完才意識到,章年卿年紀尚輕,怕是不能感同身受這些生活瑣碎。歉意笑道:「真抱歉,惹的章弟也心煩了。怕是你也不愛聽這些糟心事吧。」
章年卿倒是無所謂,反倒覺得很新鮮,挺有意思的。他又問:「那綠蘿是怎麼回事?」
陳伏道:「綠蘿是我和小二留下的信號,日子漸緊了。我便打算先將家裡的事隔一隔,我這邊溫習的差不多了,便把綠蘿放出去。便是發出信號,有人找,可以說我在了。如果這綠蘿沒擺出去,哪怕天塌下來。都不能讓人來打擾。」
「原來如此。」章年卿拳頭抵唇,不厚道的笑了聲:「看來今天小二沒攔住。」
「是啊,今天我擺不擺綠蘿,小二都得找我鬧上一鬧。他闖進你房間時,我探頭看見你窗前,便覺得是天意。也將綠蘿挪了出去。一味逃避總不是辦法......」
章年卿頻頻點頭。
下午的時候,雨停了。
章年卿夾著傘,去了趟馮府。等了許久,見馮承輝第一句話便是:「先生,靖安一帶今年可是遭災了。」
馮承輝疑惑道:「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個。」
「我在同福客棧結識了一位朋友,聽他說,他中舉后因著鄉親把土地掛在他名下,導致當年秋賦缺口甚大。學生感到有些滑稽,誠如世人所言,舉人年年有,免稅賦又不是今年才有的規矩。缺口如此之大,只怕背後另有隱情。」章年卿不敢賣弄,一五一十道出心中疑惑。
馮承輝目光警惕:「這話你可曾問過你父親。要知道,你父親調遣吏部之前,曾在戶部任事。」
章年卿靦腆一笑,「傳道受業解惑是師父的事,我和父親談,豈不是妄議朝政。學生不過好奇,我這兩日讀典考叢書,見往年有拿政事做考題的。便想投個巧。」
「你啊。」馮承輝朗朗大笑,翁婿兩人以此為話題,談論一下午。
晚上馮承輝留章年卿用飯,章年卿眼睛一亮,隱隱有期盼。
馮承輝便借換衣服的時機對妻子道:「小兩口蜜裡調油今後才好過日子,現在讓他們多培養培養感情,不失為一件好事。」
孔丹依贊同道:「我明白。我爹迂腐,我可不迂腐。有咱們看著,他們發乎情止於禮,相熟相熟,儘是那小炭頭將來成人了,心裡也懂得記掛。」
馮承輝頷首,「恩,記得把后宅里的長嘴僕婦丫鬟安排好。莫把好事弄成壞事,讓外人嚼舌根子,說我們俏姐兒是非。」
「我明白。」孔丹儀拍拍丈夫手背,讓他安心。
章年卿在飯桌上見著馮俏,眼睛刷的一亮。
沒有外人,馮俏的嬌氣便透出來了。一點沒有那天見他知書達禮,溫柔賢惠。許是馮家這麼多年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太過寶貝。將馮俏寵的十分嬌憊懶散,九歲的人了,飯都不好好吃,非賴著孔丹依喂。
章年卿三歲就自己獨立吃飯了,他看著他嬌憨迷糊的小姑娘,竟覺得他前兩次見她才是最真實的她。
周存禮放下手中的書,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他:「我說章少爺,你這好端端的怎麼黃鼠狼給雞拜年啊。我看你就是沒安好心。你不說清楚幹什麼,我可不幫你叫人。」
誰不知道章年卿身邊都是一群高官顯貴的子弟,看他著是個清流,才名冠身。實則就是二世祖。
大前年章家著火,不過燒了幾間屋子,連個丫鬟都沒傷著。硬是驚動了刑部,連好心救火的楊學士都被叫去問了好幾次話。
誰不知道章年卿是在報復,東院那點破事,個個心如明鏡。
楊學士回來后,不再帶著他們和章年卿鄭大人針鋒相對,幾人和和平平修完新史,各回部門就任。倒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