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你還好嗎，幽香？緩一緩，緩一緩。」急忙拍著差點兒就因為剛剛的緊急降壓而差點兒跌入死亡深淵的風見幽香的後背，阿克曼看著她的臉色慢慢好轉起來，「來，喝口水……」

「……你從什麼地方拿的水？」

「我的腹部有個緊急的儲存空間。我一般習慣放點兒水和應急食品在裡面。」指了指自己的腹部，阿克曼回答，「來，靠著牆壁坐下來吧。」

對於有生以來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了「生命危險」是個什麼概念的風見幽香來講，剛剛的經歷雖然的確很嚇人，但實際回味起來或許還帶著一種興奮的感覺。大口地喘著氣，一邊回憶著剛剛身體的反應，她一邊快速總結著經驗，試圖找出能夠抵抗真空環境危機的方法——依靠自己的身體。「花之妖怪」對於自然和生命有著自己的獨特體會，所以她下意識地認為，達到這個目標應該不會是太難的事情。

雖然不是現在。現在，她的思考能力依然沒有恢復。除了身體不適之外，她還要面臨另外一個重要的干擾……

「我們現在的樣子，」帶著有些害羞的語氣，風見幽香對跟自己背靠背坐下的阿克曼說，「和以前在花田的情況很像啊……」

「花田？就是你說了很多次的那片向日葵的花田嗎？」

「嗯。你很喜歡它的名字，『太陽花』（Sunflower），也很喜歡在花田裡畫畫。你說，每次看到這些精神奕奕追尋著太陽的花朵，就會讓你想起自己的偶像梵高……」

「你知道梵高？」

「不知道。大部分都是聽你說的。他是一個天才畫家，但是生不逢時，而且承受了天才所需要承受的痛苦，最後自殺了，對吧？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擔心，如果有一天你也自殺了怎麼辦。因為你經常帶著特別燦爛的臉說，天才總是孤獨的，是不被大家所理解的，只有天才能理解天才，但一段時間裡天才往往只會有一個。」

「……真是可愛的想法。」

「過去的你嗎？」

「不，我說的當然是你了，幽香。」

「我？為什麼這麼說？……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可愛這種辭彙，不應該用在我身上。」

「嗯……因為我感覺，當時的我肯定不會是什麼天才。之所以會說出那些話，只不過是我盲目自大地把自己當成不得志的天才了。如果我是天才的話，為什麼甚至沒有創作出一副滿意的你的肖像畫呢？」

「當然不是！」立刻直起了身子，風見幽香大聲辯解著，顯得很焦急，「你肯定有繪畫的天分的，而且絕對比一般人厲害得多！我，我能看出來！」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你可愛啊。微笑著看著急得滿臉通紅的風見幽香，阿克曼搖了搖頭，突然給了對方一個吻：「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突然想到，幽香，在之前一直沒有聽你講過那個時候的事情，可自從我們真的開始一起工作之後，你似乎越來越喜歡講以前的事情了。」

……是因為，我現在沒能給你像之前一樣的幸福嗎？

看著風見幽香的眼睛，不知為何，阿克曼沒能把話說完。痛苦地糾結著究竟應不應該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他撓了撓頭，卻在手放下來的瞬間立刻轉身，手臂隨即進入了戰鬥狀態：「是誰？出來！」

「你們又是誰？敵人還是無關者？」

在短短几秒之內，原本溫馨的局面就被緊張的僵持氣氛所取代。看著對面的三個人，阿克曼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但直到風見幽香提示他之後，他才終於意識到是哪裡出了問題：「一個幽靈，一個死神。對面應該是敵人。」

「威脅大嗎？」看著已經豎起來的突擊步槍槍口和紅頭髮大胸女孩肩上扛的大鐮刀，阿克曼點點頭，問了一句。沒有回答，風見幽香主動向前邁出一步，把手裡的陽傘撐開：「好久不見，懶惰的死神，伊斯蘭的聖女，還有……」

「朱二六。我不是葛禕偉，風見幽香小姐，請不要認錯了。」

「如果你不是葛禕偉，又為什麼會認識我？」

「可能是因為我記性比較好？」聳了聳肩，幽靈給出的回答與葛禕偉留給風見幽香的印象如出一轍，讓後者對於他剛剛說的話頓時產生了懷疑，「不過我的確不是葛禕偉。讓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上，敵人還是無關者？您現在應該在跟美國合作。」

「當然，美國的反冥界情報機構。主要負責人之一。」

「那難怪你們會盯上0001項目。我還以為你們是通過另外的渠道摸過來的……真是的，中國的保密措施這到底是做的好還是差啊。」

「……所以，你真的不是葛禕偉？」

「這問題解釋起來很複雜。總之，你先叫我朱二六應該是沒有什麼錯的。」很無奈地聳了聳肩，幽靈——朱二六回答，「現在我們先明確另一件事情吧。我們真的要在這裡打起來嗎？」

「你的意思是，會把中國人招過來？」

「不，沒有中國人了。或者說，至少在這個部分沒有了。」朝著身後招了招手，朱二六從紅髮死神手裡接過一個單元，「如你所見，這是這裡現在的狀態。我們現在正處於一艘太空飛船當中，而且由於艙室的嚴重損壞，我們被困在了這片狹小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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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被困在了這片區域。從這裡可以明顯看出，這部分和這部分的生命維持系統已經完全損壞了，目前可能還有人在的只有這裡，還有我們這裡。」拿著三班的幾個人撿來的看上去應該是給船員專門定製的個人終端，帶著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綿月依姬給在場的人解釋著屏幕上以紅色警告為背景的地圖究竟是什麼意思，「飛船隨時可能會崩潰。而且，我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局面很糟糕。」

「我們接下來應該前往艦橋，看看能不能搜集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比如，食物，淡水，以及其他必需品的位置。」

「……為什麼不試著打開艦長室？」對此，王玉琳搖了搖頭，提出了異議，「就是這間屋子吧？艦長室裡面的終端擁有很高的許可權。在我們沒有辦法讓艦橋的功能完全啟動的……」

「剛剛試過了，它打不開。」立刻插了一句話，靈夢指了指艦長室的門，又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刀，「哪怕是用暴力的方法。」

「先說好，你們可不能開槍。飛船的生命維持系統現在說不定脆弱得很，任何一發子彈都有可能讓飛船崩潰。」急忙跳了出來攔住舉起了槍的王平，那位個高肩寬的生態學家高霍解釋著，「譚素雅同志跟我的觀點是一樣的。……在項目裡面，我們負責的任務就是」

「當然了。千萬別干傻事，年輕人。你這一槍下去，或許我們所有人都要送命。」拄上了那兩位電磁投射系統工程師錢正青和張語柔找來的雙拐，骨折了的譚素雅點點頭。經過這一系列折騰之後，她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啊，當然，我和高霍同志的意思並不是0001項目脆弱到一發子彈就能報銷。我們只是還沒辦法確認，飛船是否已經達到了設定中的指標。」

「總之我們應該先前往艦橋，確認一下具體的情況。這個審查組應該能夠完美地完成任務，大家都是為了0001項目而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我們能夠審查它，就能夠掌握它。」

在王玉琳如此下了斷言的時候，靈夢敏銳地注意到，葛成志的眼神似乎有什麼不對。他的目光快速地一個個掃過了在場的所有成員，然後低下頭，明顯皺起了眉毛。

他現在應該需要一些幫助。作為知情者之一，這種時候主動賣個人情應該是最好不過的選擇。這麼判斷著，靈夢悄悄移動了自己的腳步，來到葛成志的身邊。就在這時，剛剛王玉琳的發言卻遭到了一個小小的聲音的反問：「……真的……沒問題嗎？」

「什麼？張語柔同志，你說什麼？」

「我是說，」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張語柔緊張不安地哆嗦著，「真的沒問題嗎？我們現在是在太空……很，很危險吧？基地也沒有了，也與外面聯繫不上……」

「能不能聯繫上要到了艦橋才能斷言。0001項目自然是配備了遠程通訊模塊的。」

「……組長你說的不對。我們，我們這次帶過來的東西，不就是遠程通訊模塊嗎？那個還沒有裝上去吧……？」

像一隻兔子一樣，一邊窺視著這邊，張語柔一邊說出了讓眾人都心裡一沉的事實。通訊模塊沒有裝上——不，說到底，0001項目就根本沒有完成建造，還在緊急升空的情況下被命中造成了嚴重損失，現在的這個情況實在是很難讓人心安下來。

「我，我說啊，大家都樂觀一點啊。」雖然還有些結巴，但尹櫻搖了搖頭，僵硬地擺出一張笑臉，「情況要是不到艦橋去就不會知道的吧？所以大家應該先動起來啊。走吧走吧。後面的跟上啊！你們兩個這種時候也不要再鬧矛盾……」

「等等，這個女秘書要怎麼辦？」

「先綁著吧。看情況，在之後在討論要怎麼辦。……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就是她打死的李副艦長。」聳了聳肩，人員結構系統工程師戴蒙回答，「她對於這個項目比所有人都熟悉。萬一她恢復了記憶，肯定是有幫助的。」

這次，反駁的聲音沒有再響起來。看到這種情況，默不作聲地，孟昊然首先邁開了腿，然後緊接著就像是競爭一樣，雷文樂也跟了上去，還粗暴地一把抓住了尹櫻的手腕。在這種情況下，整支隊伍都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動了起來。暫且被認定為「危險分子」的白神英被王玉琳囑託給了葛成志，這讓靈夢稍稍有些不方便。看著一臉呆然的失憶者，她稍稍有些不滿地嘖了一聲，卻沒想到引起了葛成志的注意：「有什麼不滿嗎？」

「有不滿的似乎是你。吐出來了不說，還均勻分佈在身體的每個角落。」

「你說話越來越像小偉了。」無奈地笑了笑，葛成志又拍了拍衣服，「沒辦法。等商量完之後，我肯定要先洗個澡。」

「水夠用嗎？」

「干挫也能去味。應該。就是不知道衣服該怎麼辦……就像當下的情況一樣棘手。」這樣說著，葛成志腳步忽然緩了緩，「能請你幫忙嗎？」

他的右手指著自己的衣服，但是眼神卻筆直地看向了走在前面的那群人，似乎是在示意著什麼。心裡一動，靈夢先是笑了：「我能有什麼好處嗎？」

「啊，小偉喜歡會洗衣服的女孩子，你知道嗎？我是他哥哥，對這種事情知道的還是聽清楚的。」

「那，你欠我一個人情？」

「當然。我欠你個人情。以後肯定能還——我是小偉的哥哥嘛。」

「……好啊，我會幫忙的。是我去找你還是你把衣服送過來？」

「我會給你送過去的。對了，你胸口戴的是什麼？」

「這個胸針嗎？剛剛在地上撿的。怎麼了？」

「沒什麼。挺漂亮的梅花胸針。小偉他也很喜歡梅花的，說有種奮鬥精神。」

從葛成志那裡收到了如此隱晦的主動求援請求，看來之前的情報交換還是給他留下了一些好印象的。不過，他的任務還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完成的……沒人知道冥界的間諜究竟有什麼目標，而且又是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

走一步看一步。我能夠小偉配合好，沒理由不能配合好他哥哥。想到這裡，摸了摸剛剛別上去的桃花胸針，靈夢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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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我剛剛聽到那個艦長室裡面似乎有什麼聲音來著。就剛剛靠著牆壁坐著的時候……我擔心大家更害怕，所以沒說出來……你說，艦長室裡面是不是還有人活著啊？」

白神英覺得自己依然沒能取回自己的意志，但是當經過身邊的譚素雅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她頓時感到大腦的哪根神經刺痛了起來，似乎是要逼著她想起什麼。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回蕩著：

「絕不能落到……審查組……間諜……」

我的，我的胸針在哪裡？桃花的胸針……不對，哪裡來的胸針？是誰給我的？奇怪，我到底有什麼那個東西？

艦長室裡面有人。肯定有人。對，沒錯，肯定有人。

「怎麼了？看你好像不太舒服。」正當白神英憑藉自己的直覺得出了結論之後，負責押送她的那名叫葛成志的軍人忽然關心地問了一句，「喝點兒水？或者，吃點兒什麼？」

「唔……」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葛成志的那張臉的時候，白神英總會下意識地有种放松的心情，彷彿一切都有了底一樣。猶豫了一會兒，她咬了咬下嘴唇，「我忽然想起來，艦長室裡面應該是還有人在的……」

「啊，我們知道，0001項目的總負責人嘛。但是，他應該已經死了吧？終端顯示，艦長室也經過泄壓的。」

「……那是……」額頭又開始疼，白神英說的話開始有些斷斷續續，「那是……偽裝手段……？是篡改了歷史記錄……好像是這樣……」

「我知道了。先不要想了，讓自己放鬆一些。」臉色有了微微轉變，葛成志安慰了一句白神英，「還有，先別讓別人知道。大家現在都有點兒害怕，最好還是等確認完情況之後。」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