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未卜先知
送布萊頓上車之後,彼得斯鬆了一口氣。他轉過身來,嚴肅地對鮑比說,「這個案子,你要重視起來,抓緊時間結案。」
「真的不管那個英國人了嗎?」鮑比盯著漸漸遠去的車,問道,「他還是有可疑的地方的,比如說,他是醫院的投資人,那麼他完全可以給醫生施加壓力,在手術的時候搞點名堂。」
「鮑比!」彼得斯嚴厲地吼道,「你怎麼回事!」他咬咬牙,又壓低了聲音,「局長就是英國人找來的。你還記得去年年初紐約警局收到的一筆匿名巨額捐款嗎?據說後來查明捐款人就是這個英國佬。」
「也許他就是想通過給警察捐款獲得一些特權呢?」鮑比不滿地嘟噥著。
「那他幹嘛要匿名?」彼得斯說,「他總不會是未卜先知,提前一年多就知道老瞎子會死吧?」
鮑比抓了抓頭髮,沒有回答。
「你不是說你剛才審問過南了嗎?你有沒有問他和英國佬認識了多久?」
「不到一年。」鮑比悶悶不樂地說。
「那不就對了?總之,你別管英國佬捐錢是為了什麼,今天是他親自去找局長的,目的就是督促我們詳查此案。」彼得斯擺了擺手,示意鮑比往回走。「我能理解你的判斷,但你換個角度想想,英國佬費這麼大的功夫找總警監來查他自己犯的案子,不是瘋了嗎?就算只是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他也沒必要把事情鬧這麼大吧?」
鮑比不得不承認,彼得斯的話是有幾分道理的,他努力回想著英國人的臉孔,然而,除了一雙綠眼睛和有些怪異的黑頭髮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你運氣不錯了,老兄。」彼得斯忽然笑了起來,「這案子要是辦得好,說不定你還能升職。」
「我明年就退了,升個屁,要升也是你升。」鮑比沒好氣地回敬了一句,忽然加快了腳步。
「怎麼了?」彼得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去找法醫,有幾個問題要搞清楚。」鮑比頭也不回地說。
推開灰色的門,鮑比一眼就看到了正低頭忙碌的泰德在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具胸腔已經被完全打開的屍體。雖然泰德擋住了屍體的頭部,但從屍體那青灰帶黃的膚色來看,這應該是陶無法的屍體。其餘的法醫都不在,鮑比猜測他們是去吃飯了。
「報告不是給吉姆了嗎?」泰德似乎對於鮑比的打擾感到有些不高興,「鮑比,你看完再來問我行不行?」
「我看了。」鮑比撒謊說,「心肌梗塞。」
「是的。」泰德依舊沒有抬頭,「我想他應該是在睡眠中發作的,時間倉促,甚至來不及呼救。不然很難解釋他在醫院裡卻沒有按呼叫鈴。」
鮑比走到解剖台前,立刻聞到了一股沉悶的腥臭味。他揉了揉鼻子,苦笑著說:「你怎麼知道進來的是我?」
「你身上的煙味,雲斯頓的。喜歡抽這個煙,又不愛敲門的,除了你,還有誰?」
鮑比樂了,「你這腦子好使的很啊!泰德,跟誰學的?」
泰德沒好氣地抬起頭,翻了一個白眼,「我已經忙完了,說吧,找我什麼事?」
鮑比想了想,「你給我講講心肌梗塞吧。」
「沒啥好講的。」泰德作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心臟里的冠狀動脈被堵塞了,沒法供血,就這樣。」
「我以前也遇到過幾個這樣的死者,但都是有心臟病史的,這個老瞎子據說心臟沒有什麼毛病。」鮑比無聊地拿起了工具盒裡的一把小剪刀,「咔嚓咔嚓」地玩著。「他這個心肌梗塞,總得有點先兆吧?」
「理論上是有的。」泰德瞪著鮑比,「心電圖能看出來,或者他平時有發作心絞痛。」
鮑比聳了聳肩,「要是這些都沒有呢?有可能突發心肌梗塞嗎?」
「也有可能。」泰德答道,「許多心肌梗塞患者伴有冠狀動脈粥樣硬化,但這個死者沒有。他的體內沒有酒精,所以不會是酗酒引起的。我在報告里寫了,死因是冠狀動脈痙攣誘發的急性心肌梗死。」
「所以就是突然發作的?」
泰德點了點頭,「劇烈運動、極度勞累也會導致心肌梗塞。」
「但他已經是個快七十歲的老頭了,那會兒他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心肌梗塞的發病原因很多,溫度驟降、情緒激動,甚至是嚴重的便秘。」泰德有些不耐煩了,「他的死因我已經告訴你了,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鮑比盯著手裡的銀色小剪刀,又問道:「這樣說來,你傾向於他是正常的突發性死亡?」
「猝死。」泰德糾正了他的說法。
「他體內有沒有異常物質?」鮑比有點不死心地問道,「比如麻醉劑什麼的,他會不會是因為麻醉引發的心肌梗塞?」
泰德笑了起來,表情無奈,就像在看一個智障。「他明顯不是今天動的手術,什麼樣的麻醉藥會延遲幾天才發揮藥效?更詳細的報告還沒出來,初步檢測他的體內只有少量鎮靜劑,而我不認為這樣小的劑量會致人死亡。」
鮑比有點尷尬地「咳」了一下,他思忖了幾秒后,往門口走去。
「等一下。」泰德叫住了他。
「怎麼?」鮑比帶著喜悅的神情轉過身來,滿心以為泰德要補充說明什麼了不得的發現。
「剪刀留下。」泰德冷冰冰地說。
鮑比嘿嘿地笑著,放下了剪刀。他回到大辦公室里,看到吉姆正斜靠在桌子邊跟一個年輕的女職員聊得興高采烈。
「看來你已經做完我交代的事情了。」鮑比冷哼一聲,「帥哥吉姆?」
吉姆嚇得連忙站直,「中隊長。」
「來我辦公室一趟。」鮑比說完,徑直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
「拿到監控錄像了嗎?」吉姆關上門后,他立刻發問。
「拿到了,我已經安排三個人在看了。」吉姆答道,「剛才正想找你彙報呢,結果你辦公室有人。」
「都看完了?」
「是的。」吉姆快速地回答道。
「到底是年輕人,反應快,精神足。一分鐘前還在弔兒郎當地泡妞,一分鐘后卻進入了工作狀態。」鮑比心想。「沒有發現問題?」他繼續問道。
「沒有。」吉姆搖了搖頭,「走廊里的監控錄像顯示,在陶死亡之前,只有醫生和護士、陪護進入過他的病房。醫院今天共有4個病人開刀,除了他們的家屬外,沒有其他人進入醫院。病房是沒有監控的,但走廊和大廳里都沒有出現可疑的人,兇手總不能是從天而降飛進去的吧?另外,陶的房門在11點35分的時候打開了一條縫,不過並沒有人出來。」
「陶會不會是在那個時候發病了?」鮑比猜測道。
「有可能,我看報告上的死亡時間是11點到12點。」吉姆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頭兒,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呢?」
「哪裡有時間啊?」鮑比苦笑了一下。
「我去給你拿點甜甜圈,中午有人點多了,放在冰箱呢。」吉姆說著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我現在沒啥胃口。」鮑比擺了擺手,「我想想。陶是在病床上死亡的。」
「嗯,醫生和護士都這麼說。」吉姆說道。
「瞎子準備出門,然後心梗突發,回到床上躺下,意外死亡。」鮑比無意識地摩挲著桌子上的台曆本,「看起來很合理。」
「頭兒,說真的,這個案子我覺得沒啥好查的。」吉姆撓了撓頭,「泰德他們都覺得是猝死。」他猶豫了一下,又說,「而且又不是本國公民,沒必要查那麼深吧?」
鮑比將台曆本放回了原處,「那兩口子還在審訊室?」
「在,聽說剛才女的想出來鬧,被她老公勸阻了。」吉姆咧嘴一笑,「老實說,我看那女的十分不順眼。」
「你去拿一下指紋和dna的檢測結果。」鮑比沉吟了一下,站了起來。「等會兒直接送到審訊室吧,我會在那兒。」
「dna沒那麼快的,頭兒,你忘啦?」吉姆說道。
「就你記性好。那先把指紋送過來。」鮑比諷刺道。
當鮑比推開審訊室的門時,陶白荷正喋喋不休地朝南澤雨發著牢騷。一看見他,夫妻倆都站了起來。
「你這個稍等,是不是太久了點?」南澤雨不滿地說,「我差點要以為你是故意把我們晾在這裡的了。」
「當然不是!」鮑比露出了程式化的笑容,「我剛才去拿屍檢報告了,有點周折,現在沒事了。」
「屍檢報告怎麼說?」
「死者突發心肌梗塞,猝死。」鮑比說著,做了個手勢,請兩人坐下。
南澤雨迅速地翻譯了這句話,陶白荷蹭地站了起來,她指著鮑比的鼻子,破口大罵,「我爸從來沒有心臟病,從來沒有!你們的法醫都是幹什麼吃的,會得出這種腦殘結論?找不到死因就說是心臟病?你們才有病!」
南澤雨連忙抓住怒氣沖沖的陶白荷,「你先聽人家說完,好嗎?你一直發脾氣也不能解決問題。」
陶白荷氣沖沖地瞪著南澤雨,但後者只是用平靜無波的目光看著她。她忽然感到一陣惶惑,雖然她一直很強勢,但她並不敢真的跟南澤雨大鬧南澤雨的本事,她心裡多少有數。想到這裡,她不由得閉上了嘴巴,然後怏怏地坐了下去。
「抱歉,請你接著說。」
南澤雨的冷靜讓鮑比有些不解,「通常,女婿在岳父去世後會盡量表現出悲痛,哪怕裝也要裝一下,你真是個怪人,南。」他直率地說。
「我沒有必要裝,我的確很悲痛,但我更希望儘快查明真相。」南澤雨直視著鮑比,「而且,我相信紐約法醫的資質。」
「這人要麼是個心理素質一流的變態,要麼是真的無辜。」鮑比在心裡想。他躊躇了一下,「我們查過監控錄像了,整個上午都沒有出現可疑的人,除了醫護人員外,沒有其他人進入死者的病房。11點35分的時候,死者打開了房門,但沒有出來,我們判斷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發了心肌梗塞。法醫的解剖報告也佐證了這一點。」
「那指紋呢?」南澤雨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的人去拿結果了。」鮑比說著,站了起來,慢慢地踱到了南澤雨的身邊。「你還能提供什麼線索嗎?你們夫妻倆獨處了這麼久,應該足夠你回憶了。」
「我沒什麼好說的。」南澤雨回答道,「能說的我都已經說了。」
陶白荷看兩人唇槍舌戰,頗不耐煩,她模糊地感覺到鮑比的態度和之前相比有了微妙的變化。她在審訊室乾等了這麼久,本來就滿腹怨氣,現在看到鮑比那傲慢的臉孔,更是怒火中燒。
但她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整這煩人的老外,老外就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鮑比將臉沖著陶白荷,話卻是對南澤雨說的,「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如果等下指紋檢測沒有異常,明天的dna檢測也沒有異常,那這個案子就可以結了。」他停頓了一下,不料南澤雨並沒有提出異議,也沒有翻譯給陶白荷聽。
鮑比有些意外,他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如果你們想維護自己的權益,那我建議你們找個律師,向醫院索賠。至於到底該怎麼賠、賠多少,那就是律師的事情了。總之,對於非本國公民,nypd已經非常盡責了。」
南澤雨沉默了,鮑比尷尬地等了一陣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老外說什麼?」鮑比坐下后,陶白荷迫不及待地問道。
「叩叩。」敲門聲響起,三人一齊看向門口。鮑比走過去拉開門,從吉姆手裡接過了報告,「你先別走。」
鮑比急急忙忙地翻到了最後一頁,幾秒之後,他長出了一口氣。「很遺憾,除了醫護人員和死者以外,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
南澤雨的反應,像是並不感到驚奇。他看向陶白荷,「警方查驗了房間里的指紋,以及醫院的監控錄像,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白荷,給爸準備後事吧,我來想想賠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