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土崩
從掌酒宦官手中得到皇帝的鉛印文書,安格斯又等了三天,皇帝似乎總是在和一群宮廷星象學者一起討論各種重大問題,再未召見過他。在此期間,他的拉丁騎兵已經從小約翰·杜卡斯處趕到軍營,於是他便帶著一紙文書向北方出發了。
邁森布里亞在克魯姆入侵后曾是保加利亞帝國的領土,當年成千上萬來自馬其頓和亞德里亞堡地區的羅馬戰俘便是經過此處被遷移到多瑙河以北的土地,此後羅馬人和保加利亞人、羅斯人、斯基泰人等無數北方敵人在這個地區交手,作為前線,邁森布里亞的人口早已不復古昔舊況,但是這裡實在是扼制多瑙河三角洲的戰略要點,皇帝將一個新人放到此處算得上相當大膽。如今這片土地上居住著大量定居和放牧的佩切涅格人,安格斯的任務一點也不輕鬆,首先他需要壓制佔據這個地區的殘兵敗將,然後不但要從中間組織一支軍隊加入皇帝本陣,還要防備北方河濱軍區的叛軍侵襲。
阿普利亞的諾曼人和倫巴第人這兩天剛得到一筆賞賜,一個個變得順從很多,貴重的籠頭與馬鞍由侍從一一裝配,亮如銀沙的鎖子甲全副披掛在身,巨大的箏形盾牌掛在臂前,將腰間佩劍固定住,而在另一側,每個騎士都帶著一根衝鋒用的超長矛,不過上次戰役后,很多騎兵都將馬刺丟在戰場,倉促之間也沒有補充,所以大部分人靴子上都沒有綁馬刺。
梅芙身後跟著那群羅馬傭兵,包括瓦拉幾人、庫曼人和一些新補充的達爾馬提亞人,所有人都配了乘馬,不過除了少數騎射手,基本只能當成步兵使用。
近百人的隊伍在主帥的旗號下隆隆前進,軍官不斷大聲喊叫著攏住隊形,聲音聽起來像是「拿蘇—拿蘇」。
沿著海岸舊道行軍,軍隊很快到達了安奇亞洛附近,經過二百年前西美昂大帝屠殺羅馬人的戰場時,吉利克還撿到了一枚鉛印,大約屬於某個古代的羅馬將領,由此折往西北便是西美昂大帝的舊都普雷斯拉夫了。
「大車那邊安排好了?」
「是的,大人!」吉利克點點頭,他剛剛親自檢查了運送金幣的輜重車輛,這是他們收攏北方軍隊的根本。
「瓦拉澤特斯還有不少部下活著,接下來我們要小心偵查道路。」
「基里亞庫什那些人難道還敢造反?」吉利克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要加入叛軍,這些傢伙在瓦拉澤特斯被殺以後為什麼不直接叛變,卻要等現在帖爾古可汗剛剛戰敗的時機?
「因為我們來了,而且帶來了皇帝的金子……」安格斯低聲指點道,達戈貝特的教育已經讓他對軍事貴族的品格了如指掌,邁森布里亞那些殘兵敗將當初投奔塔圖什能得到什麼待遇?說不定被逼著去攻打伊薩克西亞的堅固要塞都有可能,但是如果他們能夠搶到自己護送的黃金,立刻就能拉起足夠的人馬,在叛軍中間取得舉足輕重的地位,叛軍大部分畢竟不過是些窮牧民而已。
在這片土地上立足,實力才是唯一靠得住的東西。
安格斯唯一感到不安的還是自己的部下,這些人畢竟不是他的侍從或家臣,他們都是些沒有繼承權的貴族後代,如同傳說中的芬尼亞武士,為了獲得戰利品和賞賜而跟隨自己,一旦利盡,其中大部分人根本靠不住。
既然自己會為了利益暗殺所羅門,難道其他人不會因為某個貴人的一句話而背叛自己么?乾坤聽書網www.qktsw.com
「快看!」梅芙的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道陰影出現在天空,眼神如鷹隼的庫曼傭兵立刻跌下馬背,匍匐不起。
「這是……」
金色的太陽正在被一道黑影吞噬,四周的原野迅速暗淡下來,如同落幕後的酒神劇場。
與此同時,帖爾古可汗營中諸人皆是面如土色,面前的羅馬使節則是得意洋洋,轉而聲色俱厲地叱道:「陛下曾對你們說,你們背信棄義,來帝國疆界自尋死路,前番大敗,還不肯解甲請降,卻派人欺誘我們,想要騙取帝國賞賜,如今神意已明,可汗和各位貝格還有什麼話說?」
數日前,皇帝的學者已經預告了這次日食,那時候佩切涅格使節正在向皇帝請求允許在羅馬土地定居,並聲稱只要得到賞賜,每年可以為君士坦丁堡提供三萬精銳外籍傭兵!皇帝識破蠻族圖謀,便公開預言,很快就有天降噩兆,預示斯基泰人的失敗,於是可汗使臣惱羞成怒,拂袖而去,如今預言成真,帖爾古可汗以下終於一片恐慌。
「發生了什麼?」外面的喧鬧終於引起了帖爾古可汗的注意,這個游牧首領顧不得敷衍羅馬使節,掀開馬皮帘子朝帳外望去。
整個營地已經陷入混亂,許多牧民乃至扈從武士都開始打馬而去,逃離這片車營。
「我是塞爾特之子帖爾古,你們的可汗,你們不認識我嗎?」可汗大吼著試圖控制人群,然而根本沒人聽他的,牧民們早就聽到羅馬人散布的謠言,此時都以為他是個不祥之人,一些發了瘋的武士甚至開始砍殺自己的馬匹,試圖平息天神的憤怒,男人手臂粗的血柱噴涌而出,淋濕了馬匹的主人,天地依然一片混沌。
見局勢無望,越來越多的游牧民加入了逃亡,所有人都開始向北方逃跑,試圖離開這片受詛咒的土地,逃離這個海邊的南方帝國。
「難道這就是我滅亡的地方嗎?」帖爾古眼中失去了神采,甚至沒有注意到那個羅馬人的靠近。
手無寸鐵的羅馬使者一下撲倒了多瑙河北全部佩切涅格人的可汗,他的隨從緊跟上來,一個個撲上前,拳打腳踢,甚至不斷撕咬,將這個全副武裝的酋長活活咬死在一群武士中間。
看見這一幕後,帖爾古可汗的帳內武士很久才反應過來,一個個拔劍搠倒撲在地上的基督徒,然後或是絕望自殺,或在魂魄盡喪中上馬逃竄,上萬人的部落就此星散於北方山野之間。